《我有一个武器朋友》拂晓冉

56、问情（3）

　　自那日起，北无怨按捺下每时每刻想要见南辰的小心思。他心知肚明，事情虽是他主动的，但南辰并非不明理之人，生气一会儿也该释然了。更何况他那时也解释过了，提火丹药效正酣，这小子虚得连手臂都抬不起来，又逢这种年纪，若是不好好排出阳/精，定损伤及身体。

　　低头无声望着自己的双手，北无怨微微眯起眼睛，回忆那时手中的旖旎风景，只觉体内一股燥热邪气喷涌下行，心神激荡，忙不迭连施几道清心咒。

　　至少这段日子，不能再刻意接触小家伙了，保不准给这敏锐小子瞧出些什么。

　　“亲密接触缓冲期间”闲着也是闲着，于是他也就干脆专心致志利用手下人脉关注九州各地异常。一来是调查地仙的动向，万仙灵山上，伍陵宪硬是瞎扯理由投降，不管过程如何，最终导致的是六道修士将矛头对准他北无怨，若说其中没有猫腻，谁信？二来嘛，自然是为他家娘子打听红线的动向了。

　　果不其然，约莫几日后，九州莫名发生几起诡谲的伤亡事件。

　　准确的说，没有“伤”，全是“亡”才对。

　　碧琉曲腰作揖，对座上红衣男子恭敬道：“目前所知的七例类似案件，死亡者男女不限，年龄区间十分广泛，身份上找不出什么规律。但唯一的共同点是——他们无一不是胸口处被捅穿一个圆润至极的血洞，一命呜呼。”

　　北无怨心里已然有了个底，斟酌半晌，问：“这些人的家庭背景可还有相似之处？”

　　碧琉道：“死者家中若非三妻四妾、床边知己三千，就是辜负良人、愧对另一半出去花天酒地莺莺燕燕好不快活。”

　　北无怨摸着下巴总结：“简单来说，死的都是些对情不真挚之人。”

　　这世间，还有什么人、什么东西会对这种人恨之入骨？唯有那牵线一双共一生、漂洋过渡的叛逆红线了。

　　可令人哭笑不得的是，此等诡异现象，在九州人民千百般添油加醋的“理所当然”下，远在极北之地的北无怨又当之无愧成了这起事件的首席嫌疑人。反正，他就是无恶不作的魔修，啥奇形怪状的坏事儿都少不了掺和他。

　　“这锅我可不背！”眼皮上翻，交代碧琉接下来的宫内俱事，拉着心心念念了好几日、果然恢复一副淡然面孔的南辰，悄悄踏上了九州中土百姓的乐居地。

　　两日后。华溪城。

　　北无怨眉眼弯弯，背梁挺直，款步往来于花天锦地的繁华大街上。

　　车水马龙的光天化日下，人群来来往往，竟无一人注意到堂堂叱咤风云的一方魔首，挤在人堆里有说有笑看风景。偶有几个回过头来的年轻闺女，偷偷瞥了一眼笑意盎然的男子，娇羞地拿起手绢捂脸，轻道了一声“好俊”，便踩着小碎步匆匆忙忙走了。

　　“北公子，你这样暴露于白天底下，没关系吗？”

　　北无怨挑了挑眉，掌心里握着一柄黑骨白底的折扇，用扇头敲了敲自个儿的心房，道：“怎么有关系？有什么关系？我是人，又不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再说了，你信不信，只要我不穿红衣，这附近游玩的鱼虾修士就算见着我的脸，也压根认不出我。更莫提没见过我真容的凡人了。”

　　今次北无怨一改往日嚣张扬烈的朱红，着了一身低调的墨竹青衫，却仍掩不住与生俱来的风流气质。然，此青裳的风流，多了几分随性温和，少了些许暗锐锋利，与魔宫宫主的印象所差太大，若是鲜少见到北无怨的，一时之间定然想不起他是何许人也。

　　手中折扇陡然间重了三分，南辰声音温淡不变，北无怨却愣是听出一抹谨慎：“切莫大意。”

　　闻言，他哈哈一笑，哗啦一下开满折扇，浑身散发浓郁的文人墨客气质，好不潇洒恣意。

　　“难得出一次魔宫，南兄，何不好好赏玩一番？”有意逗弄他，北无怨将手中折扇收了又开、开了又收，反反复复。有时拿扇身敲击掌心，亦或者用纤长手指描绘勾勒空白一片的扇面。

　　轻佻举动似是惹怒了南辰，他沉声道：“你带我来这儿究竟做什么？”

　　北无怨道：“修仙者虽常驻自家门派内，但偶有斩妖除魔的任务，也会来凡尘忘情两番。而这华溪城靠近九州地域正中央，灵力充沛，又是九州不负盛名的聚乐之地，许多修士更乐意在此歇息，及时享福，我带你来这里自然是……”

　　“不需要。”

　　眨眨眼，他长长哦了一声，爽快转身，朝向来时路迈开两步道：“我想说，这儿应该有红线的消息。既然你不需要，那我们回罢。”

　　折扇又沉甸两分，南辰急切道：“你……”

　　果不其然，傻小子又被撩炸了。

　　“哈哈，说着玩呢。”步履方向陡然一弯，跨进一家别开生面的酒楼，门匾上镌刻“莫念”二字，正是酒楼的名字。他下巴一抬，笑得春风得意，传音道：“走，带你去情报妙地。”

　　莫念酒楼底层宽敞明亮，中心设有高台，台上一空桌一空椅。底下二十来桌满盘客座，皆点了几杯茶水，摆了若干盘小食点心。来客嗑着瓜子，见一白衫人手拿抚尺款款而来，人群中陡然高喝一声“来啦！”底下人群攒动，纷纷调整座位，翘首以盼。

　　北无怨径直上了二楼，坐在木椅栏杆旁，唤来小二随意点了些瓜子和开胃小菜，偏头半侧饶有兴致盯着底下的说书人。

　　“今儿个，我有个足以轰动半个修真界的新故事给大家讲讲。”三十来岁的白衣说书人一抚尺，脖子昂扬，眉毛上挑，表情甚是夸张。

　　听见天上打架的神仙们有新故事，底下人坐不住了，几个性子急的忍不住嚷嚷道：“别卖关子了，快说来听听！”

　　楼上的北无怨挑了挑眉，自言自语道：“多少年了，说书人这一行倒是代代相传不愁断。”随意抓了把瓜子，可另一只手始终紧攥着白板折扇，从未松离。

　　惊堂木一敲，白衫说书人清了清嗓子，娓娓道来：“话说仙家有个门派，叫做妙仙派，擅长灵咒符文。”

　　底下有人吆喝：“这我知道！那个玉灵子是妙仙派的首席大弟子，据传闻，还是要继承妙仙派掌门之位的。”

　　“玉灵子？颇多耳闻，行侠仗义斩妖除魔，经常跟他师弟，叫啥来着……反正是一起共同出入。”

　　说书人最脑的便是底下有人抢话茬，但这位似乎经验丰富，瞅准时接一抚尺，接着那酒客的话道：“对，就是玉灵子与他的师弟。这两人，公开成为道侣啦！”

　　一片尴尬震惊的咳嗽声。

　　酒客间果不其然哄杂“两个都是男人怎么在一起”、“大逆不道”、“有辱师门”的唏嘘声。北无怨不以为然地小啜一口茶，却听南辰疑惑道：“道侣？”

　　陡然被茶水烫到，他忙不迭解释道：“就是以后一起修行的伴侣，关系比其他人都亲密罢了。”

　　南辰轻轻嗯了一声，自然而然以为是互相督促修行的道友关系了，也不知底下那帮人在震惊迂腐些什么。

　　“是真爱啊。”忽而，一个不和谐的音调横空而出，犹如惊涛巨浪中一抹逆向而行的小小水花，勇敢扑向大海。

　　众人侧目，见到一白胡子老者揣着一碗酒，醉眼熏熏，嘴边不停乐呵。

　　哦，醉老头胡言乱语。旁人纷纷投去异样的目光，并未掀起太大波澜。

　　“从前玉灵子外出时，便时常身边跟着他师弟。那日魔宫大典——我想在场诸位都知晓，就是北无怨那妖孽打着收徒幌子祸害六道修士那次，玉灵子和他师弟也赴约参与了大典。你们猜怎地？”

　　酒客们聚精会神，一双眼齐齐盯着台上白衣人。

　　向台下扫视一圈，说书人收回脖子，中气十足道：“玉灵子受了重伤，奄奄一息！掌门印也不知何故摔了个粉碎！再之后，玉灵子与陈子轩回到妙仙派，便宣布正式成为道侣了。把妙仙派老掌门气得吐出一大口血！”

　　这番故事只有个开始和结果，中间过程却是半个字都没有。

　　北无怨托腮，下巴抵着扇头道：“我赌一两银子，接下来要跟我沾点边儿了。”

　　见底下人面面相觑，说书人啧啧两声，说出了自己的见解：“我猜呀，定是那北无怨动了什么手脚，豢养迷惑人心的邪祟。瞧瞧，好端端两个修仙界杰出人才就这么……诶。”

　　“就是，定是那北离惹的祸！”

　　“啧啧，我还以为北无怨是纯种实力派，没想到也搞邪祟这种东西。”

　　殊不知，被他们提到无数次的人，此时正在楼上好暇以整地观望他们，甚至双肩抖动闷笑不已。

　　南辰：“……”

　　“玉灵子与他师弟被妙仙派掌门罚禁闭，至今都未见他俩人身影。”白衫人晃了晃脑袋，觉得口干舌燥，举杯抿了一口茶，悠悠道：“既然如此，我再来讲讲那日魔宫发生的一些事吧。”

　　“快说快说！”底下人催促。得了激励，说书人更加卖力浮夸说半真半假的小故事，听得酒客们津津有味。

　　接近晌午，莫念酒楼的客人也愈发多了起来。进来一批服装统一的紫衣人，约莫五、六个，未上二楼雅座，直接坐在了一楼大厅处，点了些小菜，安静本分听着说书人。

　　“……就这样，紫霄派与华剑门的人又杠上了。结果最后为首的两名年轻弟子被北无怨三两下撂倒，不省人事。后来各大门派纷纷献上贺礼之时，唯独紫霄派与华剑门没有上前送礼，原因是，贺礼在那两名弟子的乾坤袋里，昏过去的人哪能开启乾坤袋呢！只能尴尬远处张望，当真是修真界的笑话呀！”

　　听到这，紫衣人中一个少年愤然拍桌，咚地一下响声炸裂开来，面色愠怒道：“岂有此理！我紫霄派没给北离那狗塞礼，反而是修真界的笑话了？”

　　直到这声暴喝如雷，在场诸位才猛然惊醒——是紫霄派的仙人！

　　这下事情大发咯！

　　大家伙儿拖着椅子往旁边一挪，留出条道通往高台上。坐于高堂上的说书人面色惨白，喉结一动，吞了口唾沫，磕磕绊绊道：“我、我就是一说书的，也是听朋友的小道消息才敢来这里讲……刚刚说的，都是我那朋友的原话……”

　　那少年模样不过十七、八岁，但既是修真者，真实年龄恐怕比南辰大上几轮，却远没南辰沉稳收敛。此刻涨红一张脸，咄咄逼人道：“你的哪位朋友提供的小道消息？嗯？说我紫霄派是修真界的笑话？”

　　那少年如此气愤自然是有原因的。北无怨立即认出他，不正是收徒大典时，紫霄派与华剑门打得天翻地覆的两个小疯狗其中的一个么？

　　竟是方才故事里被他三两下撂倒的当事人，如何能不气？哈哈！

　　说书人不晓此间，却也知自己惹怒了仙人，几乎是想直接跪地了，可奈何双腿发抖，坐在凳椅上站都站不起来，只好打着牙颤，畏畏缩缩认错。

　　“逻辑没错的。魔宫吧，那时应该还没出邪祟一事，你家门派去砸别人场子，是不太好。”人群里突然出了个苍老的声音。众人寻向声源处，竟是那个醉醺醺的白胡子老者！

　　喝酒误事、喝酒误事啊！

　　有人一拍脑袋，匿在旁边不敢出声，心里却为那出言不逊的老者担忧。

　　“你懂个屁！”柳诺脸色一阵黑，手腕一翻，掌心中凭空出现一把银光闪闪的利剑。那些看戏的终于知道事有不对，哐啷铛连着几声桌椅坠地，齐齐吓得蹲躲在桌子下面，抱头作防御状。

　　这番举动，却令柳诺面上无比僵硬。

　　北无怨眼睛瞪得老大，直呼“诶哟哟，光天化日动刀动枪”。嘴上为老者不平，可他仍然屁股不离原地儿，不露半分帮忙的意思，翘着个二郎腿，悠哉悠哉。

　　南辰则是直接听见了柳诺手中的剑语：
　　[只是为了唬唬凡人，不要叫我出来，谢谢。]

　　这剑倒是格外耿直。

　　毕竟柳诺乃传统大门派紫霄派的传人，再怎样轻狂，也不会拿人命闹事。本只是拿出剑来吓唬一下老者，没想到出门时忘了装剑鞘，倒是把一众吃瓜群众惊得魂飞魄散。

　　这下子，声势浩大，闹得进退两难，好不尴尬。

　　“柳诺，别闹。放下剑。”旁边一众未敢说话的紫衣修士，终于站出一个人，低声喝斥着少年。

　　北无怨撇过脑袋望了一眼，觉得此人无与伦比的熟悉，仔细回想片刻，心下了然。这人不正是剑仙水窌忌的师兄，那个柳……

　　“柳青！！！”

　　手中折扇陡然间沉重无比，小小的体积竟是一瞬间到达成年人的分量。北无怨一时间未来得及反应，手便牢牢被折扇压在木桌上，咚地一声，震得盘内瓜子纷纷洒地。

　　心头一愣。怎地，南辰把他心中所想的名字给说出来了？

　　不顾手磕得疼，北无怨惊疑不定道：“你认得他？”

　　“岂止认得！他、他……竟然还活着？”南辰的语气明显不同以往，急促且惊喜。但过了一会儿，突然沉寂下来，喃喃道：“不，不是他……”

　　他记得的。二十一世纪的柳青是一头短发，眉宇间总是挂着温和的笑，长得阳光俊朗，右眼角边一枚泪痣格外惹人怜爱。

　　而此人，且不谈他是长发盘髻，虽说五官躯体近乎一模一样，可唯独那颗泪痣，却跑到了嘴角边。换成了美人痣。

　　“你说的没错，这人是叫柳青，柳山河。旋光君最为得意的弟子，木系单灵根的天才。可惜的是，约莫七十年前出了一场意外，导致本源灵气浑浊不堪，修仙路途受阻，泯然众人矣。”北无怨目光死死锁在那人身上，想从他身上瞧出点猫腻。

　　讲道理！他家娘子明明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为何能准确叫出别的男人的名字？！

　　“我……你管得着么！”柳诺甩开了柳青搭在他肩上的手，愤然道：“别人都骂到我们紫霄派的头上了，还能好端端坐着不理？”

　　柳青蹙眉，一脸为难道：“你不该对凡人出剑。”剑出鞘与在鞘内，二者所蕴含义可是大不同，这番劝辞也并非没有道理。

　　旁边剩余的几个紫霄派弟子大气也不敢出，模样都青涩得很，显然是刚出世面，只会瞪大眼睛傻愣愣待在原地。

　　柳诺心里尴尬，总不能当着师弟师妹的面说其实是自己忘了装鞘吧？作为首席师兄的威严往哪儿搁？

　　“虽说师傅他老人家提过，这次出门你来带队，但我比你厉害，你得听我的！”柳诺挺起胸脯，心里打鼓，嘴上不饶。

　　“都听你的。”柳青哭笑不得，突然起身，人高马大的体格朝看起来还是个小家伙的柳诺规整作揖，万分恭敬道：“让老百姓看看，紫霄派的包容度与宽厚，远远比华剑门高。”

　　这话恰到好处。谁人不知，紫霄派的柳诺与华剑门的华仲已然至水火不容、见面就吵的程度？简单一句话，既打压了柳诺心目中厌恶的华剑门，又替他收剑铺好台阶下，可谓一举两得，再没理由不收剑了。

　　果不其然，柳诺耳朵红红，神情依旧高傲。喉咙里“嗯”了一声，作势收剑。

　　谁料，那老者嘴贫，喝了一碗酒，支支吾吾添了一句：“还是这位，唔……这位仙人懂得礼数，你这小、小儿，嗝，道行还远呢！”

　　此话一出，单系水灵根的少年天才、被紫霄派捧在手掌心里的柳诺再次被激怒，刚欲收回的剑，又停在手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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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待改。
日常笔芯！
下两周考试，祝我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