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个武器朋友》拂晓冉

31、佛絮第二（12）

　　他垂下头，喃喃道：“不一样……”

　　谢辞城府之深滴水不漏，尤其是一副笑面狐狸背后偷偷摸摸不知作何祟，惹得北无怨相当摒嫌，理所当然将其划归为“狗”；殊不知，北无怨在外界六道修士的眼中，与谢辞在北无怨眼中的阴险狡猾如出一辙，别无二样，甚至还多了好几条类似于“无恶不作”、“横行霸道”的差评，比起谢辞只有过之而无不及。况且既是魔修，这魔头的称号铁打地落在他头上，都不用商量的。

　　这些恶名虽然骂得难听，但仔细琢磨起来，亦有一丝人味儿。

　　可他呢？

　　南辰阖眸，心如绞痛。

　　“至尊武器”？异能代号“沉”？

　　——此二称呼统统都是因他一身异能而起，冰冷机械，与他本人毫无干系。

　　纵然他有自己的名字，又有谁人问津、何人牵挂？

　　思及此，脑海中浮现一个淡色的人影——白衣短发、唇边浅笑，柳青如春风和煦落进他的心坎，扬手而招，对他唤道：“南辰，来。”然而紧接着，那张悦色的脸、温柔的眸，恍然间支离破碎消散于旖旎，再不复初。

　　唯一一个知晓他是“南辰”的人，已然不在那个世上，也更不可能在如今这个世上。

　　“南辰。”

　　陡然一声，如醒钟清鸣，将他思绪拉回现实。

　　方才片刻，北无怨见他身上仿佛有黑气隐隐若现，却淡之胜雾，始终看不通透。只是自己就这么一喊，那点点异象便刹那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好像从未出现过。

　　微微眯眼，再三观察，他只当是自己看错了。

　　“南辰。”北无怨不再去想，倒是长叹口气，面露淡淡嘲讽道：“有什么不一样的？你真以为，这世上只有你自己不被当人？”

　　青年眸中浑浑噩噩，既不点头，亦不摇头，只是一声不发，颇有股自暴自弃的颓废感。北无怨咬牙啧了一声，苦恼地皱起眉头，思顿片刻，道：“传闻民间曾有组|织，专捡被遗弃的幼童，自小抚养，授之功法。待他们长大后，让他们成为只为组|织效力的暗影杀手，剥夺人权。而那些孩子即使丧尽天良也还是任劳任怨替他们做事，你知是为何？”

　　南辰稍稍抬了眼皮，眸中似乎在说“因为报答”，却始终开不了口。

　　北无怨道：“因为这个组织竟然让他们吞服蛊毒，若没有解药，即便是离了组织，也会痛苦难忍、直至身消陨落！”

　　见他不语，北无怨接着道：“你觉得，这组织拿那些孩子当人了吗？那些孩子又会将组织当报恩对象看待么？”

　　沉默半晌，南辰眸中闪烁不定，终是摇头否认。

　　“昔有蛟龙与蚌。蛟龙遭仇家灭顶之灾，临死前悄悄将龙珠托付于曾施恩过的蚌精，欲在闭合的蚌腹中将残魂重塑，隐瞒受仇家追杀之事，受其庇护。而蚌精实则知情却仍然是答应。你可知其为何冒着被蛟龙仇家迁怒的危险而答允他？”

　　南辰斟酌两下，蹙眉静默。

　　“那是因为这蚌想将龙珠吸收，好早日得道化人形！”北无怨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道：“你觉得，那蚌可将蛟龙当人看？”顿了顿，他道：“哦，他们也确实不是人。”

　　听完这段话，对方抿嘴，面瘫的脸上透露出焦躁不安。

　　见此状，北无怨郁闷猜想，这小子莫不是此时又将这句“确实不是人”代入到自己身上了？

　　沉吟良久，见对方依旧是一副恹恹的样子，心底陡然烦躁。再怎么举例，恐怕他也不会明白自己的意思，说不定会越想越偏，他干脆将话摊开来讲：“南辰，你要知道，这世间互相利用、相互排斥、尔虞我诈的例子数不胜数，并非只你一人所受！有可图谋就打好关系，没用就踢得远远的，一举一动皆为利益，这便是‘世人’。你以为什么？真当每个人都有缘分喜获君子之交？我可断言，无论在哪个世界，越是有机遇，越是多纯粹贪图利益的宵小……或者说，这才是人罢？”讲到后面，北无怨想起种种，胸腔内顿生一丝感慨。

　　然而，却见那位身穿云罗裳的年轻人目露沉沉痛色。北无怨当下便断定，这小子定是为人所用后，被无情抛弃。

　　“南辰，最关键的，不是别人拿不拿你当人。而是你自己，觉得自己是个人吗？”

　　闻言，青年眸中波澜缓缓而动，似是有什么苏醒过来，影影绰绰、明暗不定。北无怨知道，他听懂了自己传达于他的意思，但是不够，还需要再添一把火。

　　只是怕他心有包袱放不下，他故意将话茬掐断须臾，两指捏起胸前的碎发缠缠绕绕。忽而话锋一转，邪邪笑了，口气随意夸张道：“其实，你自己不拿自己当人也是可以的。就像我，我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天才，是上天派下来拯救九州的谪仙。乔子川你知道吧？他就更过火了，觉得自己就是九州的天道，可把他行的……”

　　见他眼神漠然静静注视着自己不发声响，北无怨知晓气氛是缓解了，略微松一口气。

　　随即眨眼道：“刚才那些话，其实都是骗你的。”

　　“骗我的？”过了那么久，南辰终于开口说了一句话，脸上一派迷茫无措。像是刚建立的信仰，连个基层都没来得及搭好，就被人强拆了。

　　“对，一半是骗你的。”陡然收敛起不正经，北无怨周身散发着肃穆的气息，靠近他一步，连声音都多了几分成熟的磁性：“不管发生什么，你一定要把自己当人，你是人，有血有肉。”

　　他身上平常的轻佻一时之间都去得无影无踪，一番难得的正经，效果颇好，使得南辰的眸子目不转睛盯着他。

　　声音轻柔细语，字字清晰道：“你不过只是没遇上对的人。他们或许因为你的能力，将你当作纯粹可以利用腾达的工具，不需要你时又恨不得你马上消失……所以，甚至连你自己都开始怀疑自己的存在，是吗？”

　　南辰眼眶有些许红了，如铁杵般僵硬站在原地。虽然他描述的与自己的遭遇出入颇多，但其本质实在所差无几，字字锥心，说到他的心坎里。

　　北无怨一边套出他的反应，一边安慰他，也是将他的过往猜出个五五六六来。当下见他一副欲泪强忍的表情，胸口莫名一痛，如梗在心，想也没想便把他带入怀中，轻轻抚摸着他的背。

　　“像之前那个例子，组|织都将他们亲手捡回来培养长大的幼童当做工具，可依旧不会觉得心痛愧疚。而你，南辰，你知道你为何会难受吗？”

　　感受到怀里人儿身体颤抖，他叹了一口气，道：“因为你和他们不一样，在你眼里，从未将他们当成工具，所以那些‘人’却反过来能伤害你。”

　　“人生一遭，何必过得不快活？那些人既然弃你不顾、与你无情，你又为何放下身段去在意他们？所以最最关键的，是你要找到一个把你当做人、愿意真心相待的人。”生怕他不懂，北无怨在他耳廓边柔声道：“譬如碧琉青璃与我，三人以前便相识，互相扶持。譬如三清剑君与三清，两人父女相称，心无间隙。譬如……”

　　“我该去哪里……找这样的人？”曾经是有的，可自从柳青不在了，就什么都没了。

　　北无怨也是被一噎，眼珠子转了转，忽而想到什么。桃花眼轻佻弯起，三分好笑，七分认真，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语气却十足戏谑，道：“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呀。我发誓，我北无怨定会好好待你，付出真心。”

　　埋在厚实胸膛的南辰并未抬头，也没有看见那双此时花月正好、足以勾尽天下人魂魄的眼睛，只是软软糯糯趴在他怀里，在他身上轻轻嗅着沉木香。

　　此等情况，应该是要回应他点什么的，哪怕一个“嗯”字、哪怕是因其语气不正经而婉拒或是敷衍。可他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下一秒，南辰突然感觉一阵天昏地暗。再回过神来时，两人已然换了个南北方向。

　　“怎么了？”

　　他抬头，见北无怨倾国之容上惨淡一片，却在看到自己的目光之时，唇边扬起一抹佻薄的弧度。这笑容本是明媚十足的，可南辰有种不好的预感。也不知为何，他一眼便望上红衣人的左肩，方才凝固没多久的咬伤，此时竟裂开一长条粗壮的口子，溢出黑色的血。

　　后方，正好看见碧琉将鸠夜的鞭尖收回去的一幕。

　　“你！”他猛然一惊。

　　鸠夜！剧毒！

　　脑海里陡然蹦出这两个词。南辰倏地瞪大双眼，想也不想便伸手朝那左肩的伤口抚去。

　　“别碰！”北无怨轻喝，一把抓住他的手，乌眸中暗光连连。

　　若是让南辰碰上了伤口的毒，两人皆感染了，那可就玩完了。

　　看到对方脸上担忧尽露，又有些懊恼，他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我是修士，九州第一魔修，这鸠夜的毒暂且还奈何不了我几分。倒是你，一碰到这毒，怕是就化为尸水了罢。”

　　心里却满是无奈，他也悔于当下啊！

　　原本神识还散布于四周，可自己竟不知不觉太过专心于这小子的事了，精神力分散，一不小心便让那朴素无华的鞭击钻了空子。待他看清那宛如蝎尾的鞭头后，却已然来不及带着南辰逃离原地，那攻击的势头又是冲着南辰的头来，狠厉非凡，只怕以他凡人身躯挨上这鞭子，脑袋就要开花了。北无怨那时还搂着他享受某冰山来之不易的柔软怀抱，情急之下便只好强行扭身，谁料没避完全，让那鞭子抽上了自己的左肩。更不巧的是，左肩曾经有个口子，被鸠夜那么一擦，毒素毫无阻拦地迅速入体，他只得先运起灵力以抗之。

　　说来惭愧……自己这个九州第一魔修，竟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北无怨眨眼看了看怀中惊忧欲泣、墨眸慌乱的青年，大抵是明白了——方才怀中有美人，温香软玉抱满怀，连带着自己智商也下降了。

　　感觉到鸠夜之毒以霸道之势侵入五脏内腑，北无怨忙不迭从丹田调动同样肆虐的灵力以抵抗，才稍稍压制住了毒素的扩散，心里暗骂：这毒真他妈的毒！

　　随后猛然一惊，方才自己为何不运起灵力于周身，直接拦下鸠夜就好，反正灵力调动地快，比他转个身的时间还短。为何……自己偏偏就忘了呢？！

　　又看了看怀中的人儿，这次他终于苦笑一声，道：“红颜……哦不，蓝颜祸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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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已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