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样子》醉风林

2、飘摇

　　按照车祸正常流程，经保险公司鉴定伤情和损失之后，再定赔多少钱。像许默这样狮子大开口的人，一般来说，着实不会有太大的便宜讨。保险公司也不会同意这样的赔付，但她遇到的是夏文菁，一切都不一样了。
　　许默今天穿的是T恤牛仔，梳着一条利索的马尾，一双水灵的大眼睛炯炯有神，内里却透着她这个年龄不该有的深邃。
　　都说相由心生，许默的模样，与她的行为倒形成了明显的反差。第一眼看过去她总是笑意满满，但面对夏文菁，从头到尾她都没有一点好的态度，仿佛觉得一切都那么的理所应当。
　　还有她那种演出来的笑，挂在脸上，十分僵硬，或许连许默自己都没有感觉到她此刻的笑容是多么的不自然。
　　夏文菁望着许默离开的方向，良久。仿佛在思考什么，最终一切情绪却掩饰在她那张始终清淡如许的脸上。
　　“夏总，小袁说差不多到时间去拿报告了。”何启明的话打断了夏文菁的思绪，夏文菁回神，点点头，向停车场走去。
　　这起事故就这么结束，原本这是一个巧合和意外，却不想一切都是刻意和注定的相识。
　　许默就这样拖着疼痛的双腿走出了医院，走到医院门口的公交站台，她感到腿一阵一阵的阴疼，她用手轻轻揉着伤处，一滴一滴的汗水从头上滑落。不一会，又淅沥沥地下起了雨，她抬头看了看天空，眼里有种说不出的惆怅。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约莫等了五分钟，8路公交到站，她缓慢地走了上去，幸好有一个位置，她靠窗坐了过去。雨还在下着，风也渐渐起来，透过窗户点点雨滴打在脸上，低气压的天气让人沉闷。
　　许默拖着腿，忍着剧痛，在锦城大学附属医院门口下了车，她首先去了骨科，做了简单的处理。擦好药，包扎好伤口，许默走到卫生间，发现今天的自己有些无神，她低下头，打开水龙头，双手捧着自来水，使劲往脸上泼了泼，又用纸巾擦干净。她深深叹口气，向着镜中的自己挤出一个微笑，努力让自己的神情放松。
　　当她走出卫生间，走到电梯口时，有个人却无意中看到了她。这人正是夏文菁，半个月前夏文菁在这里做过一次全身体检，今天医生叮嘱她亲自过来拿报告，却是在路过门诊电梯时看到了许默。
　　夏文菁看了一眼许默的腿，丝毫看不出受过伤的样子，但她的样子十分疲倦，脸上却保持着放松，甚至有一丝笑意。这是阳光还是挤出来的微笑，夏文菁一眼就能辨认，她驻足了一会，袁小小也看到了许默，“这不是急诊那个许默吗？怎么又跑这里来了？“
　　“不知道。”夏文菁说完，抬起脚步向内科专家办公室走去。
　　不一会，夏文菁就到了刘一飞的办公室，见夏文菁到来，刘一飞很热心地说，“你先坐一下，我看一份化疗报告。”
　　“你忙。”夏文菁坐在椅子上，习惯性地拿起手机看了看邮件，以便于看看这两天的工作进度，还有剧本进展情况。
　　虽然体检在体检部完成，但因为刘一飞是夏文菁的好朋友，所以他通过自己的便利，将夏文菁所有的报告都聚集到了自己这里，让夏文菁前来领取。
　　刘一飞是内科专家门诊坐诊主任，同时还对人体血液功游过科研项目。年龄不过三十五，是全科室中最年轻的主任医师。他虽然已婚有了孩子，但对内心对夏文菁还保留这当年一丝情分。
　　即使是在看报告，他还是忍不住眼睛投向了她，嘴角含笑之后，才专注到自己的事情上面。
　　报告所显示的数据都并不理想，两名实习医生站在他的旁边，他给他们讲解了一遍报告一些注意点，然后说道：“家属一会过来找我。”
　　两名医生点点头，退了出去。刘一飞将化疗报告放在一边，拿起夏文菁的报告，抬起头，“文菁，你过来。”
　　听到刘一飞的话，夏文菁放下手机，走到办公桌旁的椅子边，坐了下来，神色平和，略带笑意，“什么情况，还要我特地来趟你这里。”
　　“见你一面不容易啊，不过都是一些小毛病，但还是要亲口叮嘱你我才放心。”刘一飞拿起夏文菁的报告，翻了翻，夏文菁只是低眉笑了笑，眼神却无意瞟到桌上那份化疗报告上。
　　一个熟悉的名字映入她的眼帘，她抬起头，没有听到刘一飞说了什么，手却不自觉的拿过那份报告，眼里有种闪烁不定的慌乱，嘴里喃喃：“方然.......”
　　她迅速的翻看着化疗报告，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这人是白血病？”
　　看她露出这样的神态，刘一飞点点头，“是，化疗半年了，情况不怎么好。怎么了，你认识？”
　　夏文菁脸上的表情几乎是凝结在脸上，半晌，才慢慢恢复，“可能同名，同名而已。”
　　刘一飞点点头，没有再多问。开始了对夏文菁报告絮絮叨叨的叮嘱和注意，夏文菁却一句也没有听进去，只是思绪游离地想着许多从前的往事。
　　从办公室出来，夏文菁将自己的体检报告塞到包里面，让袁小小去停车场等，自己却抬起脚向刚刚从刘一飞那边了解到的住院信息。她原本只是正常走路的速度，却随着心情的变化，脚步越走越快。她按了按电梯，觉得太慢，果断的又从楼梯，往上爬去。
　　坐诊办公室与住院部相差了几层楼，夏文菁穿着高跟鞋却是如履平地，走到十二楼，丝毫没有觉得吃力，只是疾步向前。
　　十二楼四室三床，她走到门口，发现病房门被关着，却也没有推门进入，只是通过门上的玻璃，向里面看去。
　　三床上躺着一个看似很虚弱的中年女人，头上带着帽子，脸色惨白，没有一丝血色。夏文菁不自觉的就抬起手，撑住墙边，手心有丝丝的出汗，手指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
　　病房里，许默正在给方然喂粥，即使吞咽困难，方然还是努力的吃着女儿带过来的食物。
　　“小默，你又去哪了？”吃东西间，方然有些艰难地抬起手握住许默的手腕，许默忙放下粥，双手裹着她的手掌，坐在她的身边，“没事，编辑找我聊事情呢。妈，你今天感觉怎么样？”
　　方然摇摇头，“只是有点恶心，感觉好多了，小默啊，你别忙活挣钱了，我想回家，这病咱不看了，好不好？”
　　“妈，我们说好了，要听医生的话，医生让你出院，难道我们还能赖这里啊，又不是宾馆。”许默笑呵呵地帮方然将床摇起，让方然能够坐起，她端着粥，用勺子一口一口地喂着她。
　　方然露出一丝安慰的笑意，好似这病痛比起女儿能够陪伴身前，已不再重要。她吃了两口，眉头不自觉地锁了锁，又强撑着一抹笑意，吃了几口。许默鼻子酸涩，却强忍泪水的放下了粥，“好了，我们就吃这么多，过会再吃。”说完拿着一张纸巾，为方然擦拭。
　　随后，许默借口又进了卫生间，闷声狠狠地哭了起来，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她低下头，不让眼泪流湿衣襟，只是让这一滴一滴心疼的泪水，掉入这冰冷的盆池中。她何尝不知道，方然假装一切都好，只是想让她放心，可她也必须坚强，不然谁替她扛起重病的母亲，扛起这个风雨飘摇的家。
　　许默发泄出了情绪，流过眼泪后，很快调整好自己。刚走出卫生间，就看到护士长走了进来，“哟，许默来了啊，你妈妈今天气色不错哦。”许默看了她一眼，深知她的来意，点点头，笑着说，“那要谢谢护士长的照顾。”护士长点点头，没有说什么，走了出去，许默拿上水瓶，说：“妈，我去打点热水。”
　　走到病房门口，避过方然，许默跟上了护士长，“带我去缴费吧。”
　　“你有钱了？”护士长问，许默点点头。
　　住院费已经欠了一周，再不缴费，方然的药就要被停下，她手里攥着那张夏文菁开给她的支票，有种说不出的心情。但是护士长带她到收费处时，结算人却说她的欠费已经交了。
　　“什么？谁交的？什么时候？”许默特别诧异。
　　“刚刚啊，说是你远方表姐，来给你交费的，交完她就匆匆走了。”
　　许默要过结账单，发现下边签名竟签着方然的名字，根本就没有任何亲戚知道她们住在这里，但许默心里这样想着，脸上却表现得很自然，笑了笑：“表姐回来的真是时候。谢谢护士长，谢谢小董姐。”说完便走开了。
　　她怎么也想不出会是谁，在这座冰冷的城市里，除了高楼林立的房子和陌生的人脸，他们在这里根本没有什么亲人，自从父亲去世后，因为巨额债务，家中早已一贫如洗，连房子都卖了，那些人情冷暖也让许默看透。在最困难的时候，需要用钱治病的时候，每个人都摇手，许默一气之下，自己带着母亲，与那些亲戚断绝了来往。
　　不管是谁在背后帮助她，至少她不用再担心母亲被医院停药，那么夏文菁那三万块钱也没什么用了。许默将这三万块钱的支票小心翼翼的夹在一本自己喜欢的书里，自己却走到了无人的天台，深深吸了一口气，摸了摸受伤的腿，依然有丝丝的疼痛感。
　　她拿出手机翻了翻，却发现里面竟然有段录音，她不记得自己用过录音功能啊？
　　她点开播放，竟然是车祸前后所有跟夏文菁有关系的对话，她不记得自己有点过录音，她是想过找到夏文菁把柄后将之提交给媒体，把陈年旧账翻出来，顺便解决医药费的燃眉之急，但她后来还是没有这样做，怎么回事？
　　只是夏文菁处理事情滴水不漏，没有任何把柄可以抓住。但是细细想来，如果没有一定的手段和心机，又怎会有今天成就。长路漫漫，她有的是机会接近她，录音这种东西又有什么用，想到此，她把录音删了。
　　她又翻到夏文菁给自己的汇款途径，没想到就这样无意中有了她的联系方式。许默自己留了两千，将剩下的两万八千元，都退回给了夏文菁，并且附送了一条信息，“扣下腿伤钱。”
　　她深深呼出一口气，感到心里一阵轻松，走回茶水间拿着热水瓶，走进了病房，为方然擦拭身体，先是洗了脸，又将身体前后好好擦了一遍，为她换上一套干净的衣服，再把她换洗衣服洗了。
　　忙完之后，累得满头大汗，方然心疼地望着许默，眼泪又在眼眶中打转。许默在擦汗时眼睛瞄到方然的情绪不对。她洗了把脸，走到方然身边，忽然抱住方然，“妈~”
　　方然拍着许默的手，也快速调节好情绪，不能让女儿担心自己身体还要顾及自己情绪。许默只是靠着方然的头，一句话也不说，只想抓住每分每秒，她生怕父亲的悲剧再次上演，还没有在膝下承欢，却已是天人永隔。
　　“这孩子真是孝顺。”隔壁床位的王阿姨忍不住夸了起来，许默挤出一个微笑，依然靠在方然身边。不多会，许默就趴在方然的床边睡着了。睡梦中不知做了什么梦，她露出了久违的轻松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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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七夕快乐，愿有情人终成眷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