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男友来自未来》沙威的猫

31、重新开始

　　实际上他说得过于保守了。

　　他真正想说的是——人脑中嵌入这样的异物，怎么可能还活着！？

　　材质可疑、覆盖面如此广的高密度物质，进大脑的瞬间就能要了他的命，就算花光八辈子的运气没死，它毫无遗漏地嵌入各个脑区也足够完全破坏大脑机能，更别提排异反应，简直能分分钟毙命。

　　别说方医生，会诊的好几个专家行医半生，都不曾遇见过匪夷所思、超越常理到这种地步的事。

　　“我想让你们帮我问他。”方医生向他们请求道。

　　然而他们并没有可以提问的时机。

　　卓烁的临时病房外围着几个医务人员，蒋先生和老徐向他们好说歹说也没得到进去采访的许可，就在准备离开之际，蒋先生看到了清夜，她仿佛是携着辉煌的云霞从破晓的曙光处向他走来。

　　希望的光耀啊！

　　“你怎么来了，”他问清夜，看到边上的馥华心里猜到个大概，“你急匆匆地走是因为他？”

　　清夜嗯了声。

　　“他怎么今天才被送急诊室？你带我进去见见他行不行？”蒋先生说，直觉让他感到里头大有文章。

　　他原本是来追踪临床实验那个植物人的病情，结果家属心声还没采访完，就从诊疗团队那里间接得到了卓烁送急诊室的消息。难道不是被打伤后就立即送急诊了吗？早知道昨晚就不去医院领导那里喝茶聊天侃大山。

　　“你们进不进去？”护士适时打断了他们。

　　“进进！”蒋先生和老徐说。

　　“谁问你们了，走走，你俩跟我离开。”

　　**
　　病房门被打开，卓烁安静地坐在病床上，午时两点的阳光射透了他的头发，轻盈绚丽的光亮在他侧颜沉淀出一道曲折婉转的金边，他看起来超凡脱俗，精致得不像世间之物。

　　馥华忍不住道：“活着呐？”

　　接下去的调侃被卓烁的举止打断了，他将视线移向他们，最后定格在清夜身上。

　　这是受伤后他第一次看她，可清夜辨认不出这目光中有任何她熟悉的成分，它陌生得可怕，连带着让她感觉她根本就不认识目光的主人。

　　“把钥匙给我。”他命令，收回了视线。

　　毫无感情的语气使清夜完全领会了他的意思。

　　“你干嘛要钥匙？”馥华不解。

　　“我不允许你们再进我家。”他回复。

　　清夜在原地站了会，她并没问他为什么。钥匙在空中划出到曲线，卓烁没接，由它摔落在地。

　　“不知好歹，你脑子真的坏了！”说话的是馥华，“这事和清夜无关，是我强迫她去的。”

　　清夜挥了挥手，对馥华说：“和你没关系，做决定跟你去的人是我。”

　　她说完转身离开，卓烁冷冰冰的话并不是没令她感到伤心和难堪，只是在剧烈的情绪沉淀下去后，升起的理性告诉她，这才正常。

　　她从来不太知道男性讨好女性时会做些什么，但是，通过本能，她也懂得卓烁之前对待她的方式超越了常理，更不用提他们之间所有的内外条件都还差距悬殊。

　　被牛奶浇透后收下他的卫衣、被交付钥匙得以出入他家门，被委托照顾生命体征不稳的卓荦，被驱赶走不靠谱的相亲对象，被操作完手术的他信任倚靠……他对她的特殊优待除了引起她欣喜、意外、甜蜜的感觉，还同样掀起了水面之下的泥沙，它们混乱地挡住了太阳辉煌的光艳，搅起了她内心黝黑的不安。

　　她不敢相信这些，也担忧等她习以为常时他会突然收回他的恩宠，犹如害怕没有坚实根基的大厦会某一刻突然崩塌，而当下，这一刻已然来临之时，她反而摸到了现实的逻辑，双脚再次踩到了坚实的地面。

　　在泡沫般璀璨斑斓的幻梦之后，她看见了他们相互陌路的结局。

　　这才是她和他之间原本应当发生的事。

　　可是当悬在头上的利刃和压在心头的巨石被卸下后，她又不由地冒出各样的情绪和想法，她感到卓烁的医术强大到可怕，也猜测他是不是意识到自己和他爱人的区别了？——她应该不会在他脆弱时打扰他吧，应该会小心翼翼地尊重他的私人空间吧，应该不会闯进他家干涉他用药泡澡的权利吧？

　　清夜又回忆起他说“我一定会治好她”时的坚定神态，感受到他在医闹中搂过她时传来的安全感，她对他反常的态度似乎有些动摇。不禁想象要是有一天卓烁向她道歉会怎么样，再次一次经历患得患失？或者他像陆诚磊那般追求起她身边的人，令她堵心难堪？

　　真是可怕的想象……

　　她希望立即就能彻底忘了他。

　　“我要清夜在家。”终于领会到他们说话内容的卓荦开了口。

　　卓烁冷冷回道：“你够独立了。”

　　“我要清夜在家！”他倔强地重复。

　　“那你也搬出去。”卓烁说。

　　清夜开门开了一半，听见他居然没有任何犹豫地驱赶卓荦，马上回身喊道：“你不能这么做，你是他的监护人！”

　　病房中的争辩声传入蒋跃民耳朵，他使出高中在篮球队里甩脱卡位的技术，避过阻挠的护士跑向病房，在走道中听见卓烁的声音说出令他惊讶的真相——

　　“——你之前以为得没错，他是我立交桥下救的孩子，原本就和我没关系。”

　　蒋跃民呼吸一顿。

　　这话在他脑中回放了遍——立交桥下救的孩子。

　　立交桥下需要搭救的未成年人？他不自觉地就联想到他做了三期报导的失踪乞儿。

　　蒋跃民透过门缝再度打量起那个孩子——瘦小、纤薄、一米四出头，完全符合警方的描述，以及没有急诊记录也能用救人者本身就是医生或是与医院有关的人来解释。

　　原来如此啊！

　　可是……他看起来就是个正常孩子嘛。

　　“和你没关系的人是我，你别迁怒卓荦，”清夜说完又对卓荦说，“你能看懂不少字了吧，晚上自己读书，想见我的话白天来七楼找我。”

　　看懂不少字？蒋跃民眉头一跳，自己读初二的儿子早就能无障碍阅读了，他难道还有点困难？白天？白天这孩子不用上课？

　　智力障碍的失踪乞儿……这念头又不由自主地冒了上来。

　　在思索中，他面前的门开了，清夜握着门把，扭头看着卓荦，正展露给他一个亲切的笑容，她上扬的眼尾和嘴角柔和了脸部的线条，显得纯真和善，看得蒋跃民心中一动。然而在她转头时双目中无法掩饰的落寞，让他在片刻的茫然后不由地想安慰她。

　　清夜没发现蒋跃民站在门外，险些撞倒他，看清了来人后，她说了声抱歉就离开了。

　　“清夜，你等下。”蒋跃民唤住她。

　　“我翘班太久要回去了。”她没回头。

　　就在这时，胡教授和方医生形象全无地飞奔过来，白褂翻飞，满面红光，口中激动地高喊着——
　　“——孩子醒了，她醒了！”

　　**
　　足以成为大新闻的劲爆事件拖住了蒋先生，昨天还因为女孩病危家属闹得人仰马翻，结果今天女孩就醒了？病危通知书还簇新呢，一小时前家属采访还哭得不能自持呢，人工肝脏还没卸下来呢，事件的根源就解决了？

　　简直坐比过山车都心惊肉跳七弯八转一波三折啊！

　　女孩醒了两分钟都没到又闭眼睡去，可是她的确是恢复了自主意识，这“一周唤醒植物人”的奇迹可是把蒋跃民和老徐忙得不行，又赶忙叫了台里的记者过来深入采访，除此之外医院领导、项目的相关人士、患者的七大姑八大姨都来了，重症监护室外围了不少人。

　　当蒋跃民放下肩膀上的摄像机时已经到了晚上，主持人收了话筒开始与他人闲聊，老徐松懈了神经，端起保温杯喝了口枸杞茶。

　　“你不在的时候，我可是把患者奶奶激动地昏过去那段拍到了，感人至深啊。”老徐抑制不住得意，“你早不走晚不走，偏偏女孩醒过来的那一刻不在，真是大损失。”

　　平日里绝对会怼回去的蒋跃民却难得没回嘴。

　　他一心想的都是那个乞儿的事。

　　如果这么可怕的技术连植物人都能轻易唤醒，岂不是智力障碍也——

　　“你是神经科的大夫吧，我想问问……”蒋跃民将方医生带到走廊尽头，说出了他的疑问。

　　方医生详细得问了那孩子的特征和表现，沉思了会回答道：“听你的描述我不太好判定是哪种因素造成的智力障碍，能不能治无法一概而论，你要是想起来患者更多的细节，可以随时联系我，再说我对神经干细胞移植疗法也很感兴趣，等我研究出头绪会和你说的。”

　　“那拜托了。”交换完名片蒋跃民正要走，方医生又在背后叫住他。

　　“我也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怎么说？”

　　方医生看了看四周，并没有人在听，才道：“我想请你帮我……调查两年前卓烁遭遇的那场车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