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男友来自未来》沙威的猫

20、冒险

　　“救救我的孙女，救救她，她才三岁啊！”中年妇人涕泪纵横，拽住卓烁的衣服绝望地哭喊。

　　在妇人强大的拉力下，卓烁的手依然稳稳地按在头部动脉上，另一只手将小女孩的腿弯起，让血流尽可能地回到心脏。

　　“救护车来了。”他突然说。

　　来了吗？清夜猛地向后望，只见一层黑压压的围观人群，没有听见救护车的鸣笛也没看见医护人员。

　　心里仿佛有巨石下沉，清夜拼命地冲着女孩喊，想让她醒过来。

　　“卓烁，怎么办……”她眼睁睁地看着女孩变得苍白而冰冷，因为学过急救而产生的庆幸消失殆尽，只觉得自己十分无能，还有惧怕，强烈的对生命以不可逆的速度消失的恐惧。

　　“失血性休克，你已经止住外伤了，”卓烁说着用手指撑开小女孩的眼皮观察瞳孔，又探入她上衣中轻压，“颅脑损伤，肋骨骨折，肺部出血，内出血位置不止一处。”

　　妇人哭得几乎要昏过去。

　　“还有衣服吗，给她盖上保暖！”清夜对人群喊道，穿着外衣的人纷纷脱下衣服，小心地盖到女孩身上。

　　终于，久违的医护人员抬着担架飞奔而来。

　　**
　　人群散去，警方很快到达现场拉起了警戒线，方才妇人失手将孩子摔下的电扶梯也停运了，穿着深色警服的人四处走动调查，不明真相的群众举着手机远远围观。

　　清夜坐在边上的休息条凳上，双手和裤子膝盖上的血迹已结成深褐色的血痂，她没来得及去洗手间清洗，方才极端的紧张过后，她脱力了，双腿发软整个人都晕晕乎乎。

　　“能救回来吗？”

　　卓烁离开了一会，在他回来时清夜问。

　　“伤得很重，你尽力了。”他将纸袋递给她。

　　里面装着件棉麻质地的白色中式衬衫，以及米黄色的阔腿中裤，她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自己的T恤已经当做绷带绑在女孩手臂上了，她现在只穿着健身用的工字运动背心。

　　“谢谢，”她有些惊讶地说，“多少钱，我给你。”

　　“不用。”

　　如果是平时，清夜会将钱分得清清楚楚，怕占了便宜硬要对方收下才是，可她现在情绪低落，接过衣服后不发一语。

　　她满脑子都是小女孩触目惊心的伤口，苍白的脸色和嘴唇，以及在她手下渐渐下降的体温。内心的惊惶和绝望盘踞不散，在女孩被放上担架抬走的一刻，她想起自己的外婆也是这么消失在视野，再也没有被抢救回来。

　　那是她人生中第一次记得的死亡和别离的模样。

　　“怎么了？”卓烁在她身边坐下。

　　直到他问了两遍，清夜才回过神：“没事。”

　　说完这句后她又有些失神，过往乱乱地在脑中浮现，外婆去世后她做了好多有关的梦，经常梦见外婆又回来了，有时是满满的回忆与温情，有时是化不开的黑暗与恐惧。

　　梦里逻辑混乱不清，生命的暖阳与死亡的寒夜互相交汇，经常在刹那间颠倒，到了后来，她害怕入睡，怕一做梦就要再度经历失去外婆的痛苦，怕被投射在墙上张牙舞爪的冥府鬼影所惊吓。

　　“你脸色不好，”卓烁扭头看她，“冷了吗？去洗手间洗一下，换衣服吧。”

　　清夜这才注意到双手上的血痂，她吓了一跳，赶忙站起来，然而双腿一软，整个人向前摔去。

　　卓烁伸手挡住了她的前冲。

　　“你怎么了？”他感到手臂里的人有些颤抖。

　　清夜稳了稳呼吸，抬头看着他，他的眼底平静无波，仿佛刚才发生的完全没在内心引起丝毫波澜。

　　“你不怕吗？”她问。

　　“怕什么？”

　　“嗯，是我的话，我怕她……她会死，我看着她伤得那么重，看她咳得吐血，我不知道她的痛有多剧烈，明明离我那么近，却感到生命和生命之间差距这么大，我眼睁睁看着她失去意识，我无能为力，那个女人的哭声也让我觉得凄惨，我很害怕……”

　　清夜的情绪被寄托在语言上宣泄了出来，她断断续续颠来倒去地描述完内心的想法，缓了一刻后，才有些忐忑地看向他。

　　她好像说得太多了，他会不会觉得自己幼稚、脆弱，像小孩般无法承受这些残酷的事实？然而卓烁表情认真，似乎从她开口便严肃地倾听她说的每个字。

　　“只要她恢复如初就好了吧？”他问。

　　她疑惑了一下，好像也可以这么理解？如果原本奄奄一息的孩子安然无恙，那么亲人悲痛的哭泣、血腥的伤口、寒凉的躯体所给人恐惧和压抑，都能减弱些吧？

　　“是不是只要她恢复如初你就能感觉好点？”见她没回答，卓烁再次问，在感觉好点上加了重音。

　　清夜思考了几秒，点头。

　　“知道了。”他说。

　　清夜有些不解地看着他，知道了是什么意思？

　　“去洗手间换衣服，”卓烁的语气不容拒绝，“然后把沾血的裤子给我，我要提取DNA。”

　　“为什么要DNA？”她问，仰头看着他。

　　卓烁面容英俊，神色自若，带着一切成竹在胸的淡定从容：“为了让你感觉好一些。”

　　**
　　午间休息是工作日最珍贵安逸的间歇，馥华就着一集原版刑侦美剧吃完了外卖寿司，出纳赵丽江和同事们这时也从产业园食堂回来了，其中一个小个子的男孩走在他们之间格外瞩目。

　　男孩大约十一二岁，长相清秀，双目有神，头发剃得很短，穿着巴宝莉的长袖运动衫和黑色天鹅绒长裤，熟门熟路拉开卓烁办公室的门走了进去。

　　“卓烁呢？”他很快跑出来问馥华。

　　“他没回来，食堂怎么样？”馥华取下耳机问。

　　“蛋包饭好吃！”男孩兴奋地脸上泛起红晕，“比卓烁做得好吃。”

　　“荦荦，卓烁会做饭啊？”赵丽江弯腰亲切地问他。

　　“蛋包饭好吃。”男孩带着“你听不懂我说话吗”的表情回答，说完噔噔跑去卓烁办公室关上了门。

　　赵丽江有些尴尬地站在原地，又问刚想戴上耳机的馥华：“荦荦和卓总经理是什么关系，怎么两周不来，一来就带着个孩子？”

　　“你自己问卓烁。”馥华点开美剧。

　　赵丽江倒是想问，可是实验室有生物安全等级的分类，不管被分为几级都是非科研人员的禁地，里面卫生标准很严格，进出一次需要经过换衣消毒等重重程序，就连卓烁亲自做实验中途也不太会出来。昨天前天他在实验室一待就是整日，今天午休时难得露面，却把卓荦交给馥华就走了，根本没机会和他讲上话。

　　她见馥华没有交谈的意向，正要离开，却见到那个朝思暮想的人拎着纸袋从大门跨了进来走向馥华。

　　“临床实验的《知情同意书》今天赶出来给我。”他说，掠过馥华走向男助理，指示道，“银泰商场女童跌落，目前在市一医院抢救，你联系省大医学院附属医院商量转院。”

　　他们两个刚反应过来，卓烁已在财务室前对会计说：“把公司财务报表给副总，一会告诉我公司可以立即提取的资金有多少。”

　　流动资金？前两天刚刚看过报表，我来告诉你啊！赵丽江小跑过去，但是卓烁已经去了副总办公室：“告知投资方和实验赞助商，我们马上进行人体实验。”

　　“好好，那个公……公司资金……”赵丽江好不容易追到卓烁，刚开口便被打断了——

　　——“有资金进来你和他们对接。”卓烁交代她。

　　他又走向部门经理办公室：“周末全公司加班，按照原先那样安排，再通知后勤管理部一声。”
　　他口中的“安排”除了员工加班的人员安排和登记手续外，还包括高强度工作下的额外福利，比如由专业营养师搭配的加班餐点、加量供应的提神饮料和零食等。

　　说完又走到科研部门：“项目总监和神经干细胞实验组全员五分钟后开会。”

　　“我知道公司资金……”

　　赵丽江没有放弃，但这回荦荦跑了出来，他拉住卓烁高兴地呼喊：“我今天吃了蛋包饭，蛋包饭好吃！”

　　卓烁一边往自己办公室走，一边揉了揉他的头。

　　只想和他说句话的赵丽江屡屡受挫，不过还是有所收获——她有幸见到了荦荦口中卓烁的料理，只见他把香蕉，冰柜里的进口牛奶，咖啡，坚果，纯可可，蛋白*粉放入料理机榨成汁后在一分钟内灌了下去。

　　“现在进行临床试验？！”项目经理和实验组长不安又激动地拥进卓烁的办公室：“什么症状？”

　　“脑挫裂伤，合并脑深部结构的损伤，最好的结果是植物人。”

　　项目经理呆了。

　　“不可能！”实验组长率先叫了起来：“做不到！我们的研究范围是神经退行性疾病，阿兹海默、帕金森、脑缺血已经顶了天了，而且光这些动物实验里局部移植的排异反应和肿瘤的发生概率才刚刚到控制线，你现在要治疗重度颅脑损伤的患者，大面积的神经干细胞怎么移植、各种针剂、活性物、营养因子的配比我们根本不知道，就算知道移植后还有细胞定向诱导分化的问题，这些动物实验上都做得磕磕绊绊，现在的我们根本做不到！”

　　“你们做不到没关系，”卓烁放下杯子，“我带你们做。”

　　“不可能……不可能！你做不到，没有人能做到，你不能冒险！”经历了近四十年风风雨雨的实验组长浑身颤抖，他怎么把医学界至今无解的问题说得和过家家酒一样轻松。

　　别说现在无解，未来二十年能有行之有效的治疗方式，就能引起人类社会变化翻天覆地的变化。

　　“是啊，你不能拿投资人和赞助商的钱冒险，这项目投资额上亿，万一失败会严重影响到我们公司的声誉，后续的实验怎么办！”副总经理听闻后也冲了进来。

　　“你疯了吗！”馥华的高跟鞋在地上响起一串嗑哒的声音，她一进来就甩上了门，“你不能就这么越过伦理委员会通过的方案！你要做的临床试验根本没报批，这么做是违法的！”

　　“当然对外说是神经退行性疾病的临床实验，馥华你这么担心，就先去准备法庭上的辩护。”卓烁淡淡地说。

　　“卓总，这真做不了啊！”实验组组长涨红了脸。

　　“是啊，你再想想吧。”项目总监也说。

　　他们说完后副总和馥华也跟着劝，办公室内此起彼伏的声音透过隔音门传到外面就像是吵架和哀嚎夹杂着那般。

　　“我能做，”卓烁的目光敏锐犀利，“用患者体细胞核移植成胚胎干细胞，再转化为神经干细胞，不会有排异，肿瘤我能处理，定位分化我能控制基因，药物活性因子配比我知道，除此之外你们还有什么疑惑？。”

　　“卓总，这个冒险太大了啊，万一失败……”项目总监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此时就和实验组组长一般颤抖起来。

　　“失败由我担责，”卓烁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嘴角扬起意味深长的笑，“万一成功呢？”

　　他那一切尽在把控中的淡定从容给他们带来了奇特的内心震动——万一成功了呢？他们究其一生也达不到的事业和科研领域的巅峰，万一在他的带领下达到了呢？这个让他们在部分癌症、遗传疾病及感染性疾病的基因治疗上打开新大门的专家，这个带领他们走入神经细胞移植大门的天才，自始至终都在挑战学界无法解答的医疗难题，在荆棘密布的科研道路上如履平地，他说能做，应该就是真的能做。

　　卓烁的自信带来的感召力在他们躯体上蔓延开来，从头到脚都带起了一阵酥麻，这个项目万一成功，二十多年枯燥艰难的研究背后那些看不起自己的人态度的转变、再也不用看在资金上对项目投资人万般讨好低身下气，拿到手软的国际医学奖、有生之年想都不敢想的成就、名留史册的殊荣、以及这可怕的医疗技术，人类的终极对手——死亡，也将在它面前颤抖！

　　这是何等的荣耀和神力啊！

　　“做不做？”卓烁带着微笑问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