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男友来自未来》沙威的猫

19、意图

　　卓烁在她左手边落座，带动一阵气流，他们两个离得很近，清夜不着痕迹地往边上移了移。距离那事之后他们没再碰面，没想到今天接触时还是免不了尴尬，尤其在这种情形下。

　　陈奕笙挑的这家烤鱼连锁位于离产业园两条街的大商场五楼，开车两分钟就到，清夜曾和韩漾来过几次，店内布置潮流时尚，烤鱼的口味很好，连午间都吸引满了逛街的人前来就餐。在一片杯碗声和人声中，年轻的服务员很快过来将菜单摆在他们面前。

　　“这家店的招牌是海鲈鱼和鱼钩，你们喜欢哪一种？”陈奕笙问，目光对着的不是清夜，是卓烁。

　　“不用管我。”他回答。

　　这应该是清夜第一次见他板着脸的样子。

　　直到烤鱼腾腾升起的氤氲飘在眼前，她还是没捋清整事情的经过和逻辑，当时陈奕笙说既然都认识，那就一起来吧，结果卓烁很淡然地同意了。

　　同意了？！

　　一般这种情况都会谢绝的好嘛，清夜想，不过陈奕笙在邀请他时并不是虚情假意的客套，而卓烁应得也干脆，她发现这种直来直去的交流方式也挺好的。

　　她的目光在他们两人身上游走，陈奕笙和卓烁的气质气场截然不同，前者长相清秀，眉目间的线条圆润柔和，唇角带着天然的上扬，待人接物温和有礼，而卓烁的五官精致，毫无瑕疵，拥有希腊雕塑式的硬朗与优美交融的曲线，连最挑剔的画家都找不出需要修改的地方，此时他正带着说不出的高傲、若有所思和冷淡疏离的神态。

　　“你要鲜榨果汁还是汽水，红豆芋圆沙冰怎么样？吃烤鱼就该配点冰的。”陈奕笙问卓烁。

　　“冰水。”

　　她看着只点了冰水的卓烁，他对烤炉上的鱼毫无兴趣，在她吃到半饱时依旧没有动筷，水也只喝了一口便放下了。

　　“是不是我挑的锅底太辣了？”陈奕笙不安地问。

　　“不是。”卓烁回答。

　　“那你试试，只要尝过应该会喜欢的，这家店的口碑很好，我很多朋友都喜欢过来。”陈奕笙微笑着介绍。

　　卓烁没有答话。

　　“你是不会用筷子吗？”眼看就要冷场，清夜意识到了什么，开口问他。

　　原来是这样啊，陈奕笙压在心头的石头落了地，看着他对于亚洲人来说稍显立体的五官，立即用公筷往他碗里夹了几块鱼肉，当然也没忘记照顾清夜，挑了一块没有鱼刺的鱼腹给她。

　　卓烁突然笑了，一时间他表情中的严肃和冷峻被化解，气氛跟着餐厅背景音乐那般欢快起来——至少陈奕笙是这么觉得的。他总觉得眼前的人带着敌意，搜寻记忆也没有任何关于他的印象，可他却能叫出自己的名字，知道他不能喝牛奶，家族里还有一对双胞胎表弟，那么说他的敌意是因为自己忘了他？

　　“我要那边的蔬菜。”卓烁将碗递给他的同时，修长的手指似乎有意地在他手背上扫了扫。

　　陈奕笙不禁颤抖了下，他脸红了，慌慌张张地夹着配菜，幸好烤鱼扑哧扑哧地冒着热气，头顶的黄色光线都为他做了遮掩。

　　在他将碗递回时，卓烁的手几乎完全覆盖在他的右手上，且花了比寻常情况下更多的时间，才从他手中拿回了碗。

　　陈奕笙脸彻底红了，红得很醒目。他不敢看他，气息急促，赶忙喝了好几口柠檬苏打水。

　　这两个人的互动特么是怎么回事？清夜瞪着眼。

　　卓烁向她投来意味深长的视线，她好像明白了什么，或者说，之前认为不可能的事，想不通的问题，一瞬间答案昭然若揭，可是，真的是这样么，也许，他是双性恋呢……她还抱有一丝自欺欺人的想法。

　　冰块滚落在桌上的声音将她召回现实，紧接着身上就传来了冰凉的触感，一滩水沿着桌缘淌到她白色的长袖T恤上快速渗开。

　　好冰！她连人带椅地向后退去，椅腿在地砖上划出尖锐的声响。

　　“你可以用洗手间的热风烘干机。”卓烁收回手，淡定得不像是刚刚打翻杯子的人。

　　清夜快步离开，他是故意的！她站在洗手台边上，在人来人往中断断续续烘了好一会，当衣服收干时，幸存的一丝侥幸也被理智驱赶走了。

　　难怪她和陈奕笙两个可以相处得那么自然……

　　难怪陈奕笙会选条件一般的自己……

　　除了这个可能以外，根本不存在其他选项——

　　**
　　服务员拿了抹布擦干了桌子，另一杯冰水也被端了上来，但换到陈奕笙边上坐着的卓烁并没有回到原来的座位。

　　“你的袖子湿了。”陈奕笙有些拘谨地将纸巾递给他。

　　他们并排坐着，卓烁比他高一些，微微俯视着他：“你最好立刻在清夜眼前消失。”

　　陈奕笙的手停在空中，带着自嘲的笑：“原来你是为她来的。”

　　“趁我动手前，”卓烁压低声音，似乎隐忍着巨大的怒气，“离开。”

　　“可是清夜和我很谈得来，做朋友也不行？”

　　卓烁精准地掐住他颈椎的骨节，他小臂的肌肉，他的手腕，他的指节，全部饱含凶猛的力道，非一般人所有。陈奕笙不可抑制地发抖，汹涌而出的恐惧使他喘不过气，明明想脱离他的钳制却又动弹不得，短短几秒已经出了层汗。

　　卓烁呼出的灼热气息，连同他接下来说的话一起，没带来一点暖意，而是像冰雪消融般带走了他体内的温度，一时间凉彻骨髓：

　　“陈奕笙，我不止认识你，我还知道你将来要做什么，骗婚后借口性功能障碍让她做试管婴儿，等她成为全职主妇一过哺乳期便伪造她出轨的现场，诉讼离婚聘律师夺取孩子监护权，最后心安理得的与你同性爱人在一起。你算计至此，我能让你一辈子瘫在床上。”

　　陈奕笙张了张嘴，他此时的脸色有如惨遭灭顶的人在生死交汇时那般惊骇万状，如此隐秘的想法他怎么可能知道得这么清楚？！

　　“不……我没有！”陈奕笙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后颈的感觉即麻又疼，宣示着自己与可怕的结局只有一线之差。

　　卓烁加重了力道，好几次陈奕笙都以为他要下手了。被钳制在这股强力之下，陈奕笙怕得不敢揣测他会不会在大庭广众下下手，他明白，完全明白他有这个能力，也并不畏惧真的这么做。

　　“我离开，我不会再接近她……”他几乎无法出声。

　　仿佛无限长的时间过后，后颈的力道总算是松了，他颤抖着吸了口空气，招呼也没打就冲出了餐厅。

　　“你和他说了什么？”她的手提包就在位置上，尽管面对卓烁很尴尬，清夜还是回到了座位，方才陈奕笙匆匆离开的一幕她都看到了。

　　“清醒了吗？”他问。

　　跟着过来，奇怪互动，把水打翻，他果然都是故意的，而陈奕笙是同性恋这件事，在亲眼看见他对卓烁脸红时，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明白两人差距悬殊时，想起一系列不符常规的进展时，也懂了。

　　她身边出现的怎么都是这种男人，陈奕笙想骗婚，陆诚磊要房子，而卓烁可能……

　　清夜支着手看了装满食物的白陶碗一刻，垂着眼睛，终于把内心的疑惑问出了口：“你为什么这么做，你对我到底……是把我当成了其他人，还是只想玩玩？”

　　她紧紧盯着烤炉子下燃烧的酒精块，在等他回答时内心惶恐心跳如鼓。

　　“买单。”在身后有服务员走过时，卓烁突然说。

　　清夜在失望的时候也松了口气。

　　“我不想在烤鱼前说这件需要被认真对待的事。”卓烁道。

　　**
　　需要被认真对待的事？站在商场通往四楼的中央扶梯上，清夜揣测着这句话的意思。她很想往某些方面想，又怕面对期待落空时的失落。

　　这时，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伴着重物落地及什么东西破裂的声音响彻商场。

　　清夜攀住不断下降的扶梯向外看，一楼的大理石地砖上趴着一个小女孩，标着商场平面图的有机玻璃展台与金属架分别散在地，人群在原地愣了一刻，有尖叫的，有聚过来的，还有拿出手机打电话的。伴随一阵令人心悸的哭声，穿着大红色短袖的中年妇人几乎是半跑半爬地向那孩子靠近。

　　“不要动他！”眼见着妇人就要抱起孩子，清夜几乎是用吼的，与此同时飞一般跑下扶梯，边跑边喊：“如果脊柱骨折了，不正确的搬动会造成瘫痪或者死亡的！”

　　那妇人跪在地上哭得呼天抢地，清夜冲过来就见到女孩的小臂上被金属架划出了见骨的伤口，肌肉血管裸露在空气中，鲜红色的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地上扩散。

　　幸好她尚有意识，还能眨眼。

　　“打急救电话！”清夜喊道。

　　“打了打了。”路人急忙回答。

　　止血、包扎、绷带……她脑中乱乱地闪过无数念头，急救课上的场景慢放一般在她脑中闪现，她看见直到老师抖开三角巾，看见绷带螺旋形地向上缠绕住自己的手，看见橡皮管缠绕止血……
　　所以现在应该……等下，没有布和绷带啊！

　　“有干净的纱布和绷带吗？！”尽管希望不大，她还是问了。

　　“商场负一楼有个超市的！”人群中有人说，瞬间响起无数应和，三四个人立即跑走了。

　　卓烁蹲下身，将女孩的头偏向一侧保持呼吸道通畅，清夜瞥见女孩后脑的头发被血染湿了一块，地上薄薄的血迹清晰可见。

　　他将拇指按在颞浅动脉上压迫止血，表情毫无波澜，镇定得就像按电梯按钮那般疏松平常。

　　对啊，手臂上可以按住肱动脉止血，她回想起来，有些颤抖地在小女孩的上臂摸索，躯体温热柔软，她意识到手下就是一条鲜活的生命，这股鲜明强烈的感觉她曾经从未感受过，然而动脉到底在哪儿，这和急救课上标着文字的图片不一样啊！

　　按对了，她看着减缓溢出的血流，想着下一步要做什么，还有什么，还有什么……对了，抬高留血的那只手！还有呢？

　　女孩面色苍白，满脸冷汗，呼吸急促，清夜能感受到她的四肢正冷下来。

　　“卓烁，怎么办？”清夜几乎要哭出来。

　　“只有纱布！”男人的声音远远响起，在妇人的哭声中，此时拿着纱布跑过来的身影被寄托了无限希望。

　　清夜接到那男人抛来的两袋纱布片，撕开包装覆住伤口，现在应该怎么绑？按着吗？没有绷带啊！

　　等等伤口已经有干净的敷料了，用别的东西绑也是一样的吧？她毫不犹豫地脱下了身上的白色长袖T恤，手脚干脆地包扎好了伤口。

　　然后呢……应该能做的都已经做了吧？

　　猛地，那小女孩咳嗽起来，一股鲜血从嘴角溢出，随即胸腔中又发出干呕声，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