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男友来自未来》沙威的猫

16、卓烁的心意

　　清夜拿着本《植物基因定位与育种》靠在沙发上，这一整天，她每隔几分钟就抬头看一眼心电监护仪上起伏的曲线，面前的孩子没有醒来的迹象，正如心电图所显示的那般，心跳规律、均匀、雷打不动、千篇一律。

　　厚厚的专业书翻了一页，对基因工程已经了解一二的她来说，类似“微管组织特异性启动子”、“反义基因结构构建”、“翻译融合表达载体”、“凝胶电泳”这些词还是显得晦涩，因此啃起来格外吃力。

　　并不是她想看这本，而是卓烁家里没有别的中文书
　　。

　　满满一柜子都是英文书，除此之外还有法语书籍和将问号感叹号倒过来写的西班牙语书籍，它们涉及到的领域极其丰富，除了医学、科技外，还有计算机语言、哲学、法律、遗传学、伦理学等等。

　　在书柜最下面的角落里，几本用英文写成的汉语教科书被单独隔开摆放着。

　　清夜有些吃惊，它们涵盖了拼音、字词、成语、写作，此外另有两本专门详解语法的专著，拥有这些书的人就像是英语母语的人在学中文一样，每本书的习题部分还都用规规整整的宋体写了答案。

　　卓烁以前不会中文吗？清夜有些摸不准，毕竟他说的中文字正腔圆，讲的英语却有些奇怪的口音。

　　心不在焉地又翻了几页《植物基因》，她不禁想到早上那个叫馥华的似乎说他曾委托留学期间的朋友转寄杯子，那么说他的大学没有在国内读？既然这样也不应该把中文都忘光啊……

　　而且卓烁名字的音节，总是隐约让她想到什么。

　　回忆许久却毫无头绪的清夜渡到落地窗边，将窗帘拉开一条缝以便能让脑袋清醒，在缝隙之中她见到了院落中的阳光房，里面的植株已有半人高，刚读了相关著作的她忍不住去猜测卓烁在里面种了什么奇花异草，阳光房后面五六米远是院门，下午三点多的阳光和煦温柔，一个老人正牵着狗慢悠悠地散步。

　　滴滴声在这时候变得有些不同，清夜望向心电图，只见心房与心室的收缩加快了，波纹之间变得密集紧凑，她再次看向孩子，那道明亮的阳光正投射在少年脸上。

　　他侧了侧头，企图将头拧到阴暗处。

　　清夜深深吸气，兴奋、激动、害怕、焦急等等复杂矛盾的情绪全涌了上来，手足无措的她一时间不知道应该做什么，需要准备好肾上腺素以防万一吗？他的心跳频率表示他要醒来了还是只是心律不齐啊？那个心房除颤器的电极贴片是不是现在可以贴上了？对对，除颤器能识别正常的心律和心律失常！

　　无法成功躲避阳光的少年皱了皱眉，睫毛跳动了一下。

　　他……这是要醒了吗？

　　少年扭了下头。

　　清夜从心底泛上喜悦，他要醒了！

　　她没犹豫，将窗帘整个拉开，原本躲在阴暗处的一切全都坦露在了金色的光辉中。

　　**
　　卓烁带着手环的左手不经意地颤了下。

　　身边四十多岁的研发总监、生物信息工程师和几个实验员正向他汇报人成体神经干细胞在体外培养的结果。

　　“遗传稳定性的确和你提供的数据有出入。”研发总监指着表格中的数字。

　　“我的数据没问题，再去检查DNA样品提取纯化的质量、缓冲液间的差异、离子强度、引物浓度，”卓烁拿起椅背上的外套，在几个人的目光中毫无顾忌地向外走，“还有热循环条件，直到做出我的数据。”

　　他们几个人看着空了的办公室，楞了会。

　　这就走了？

　　还有好几个实验报告没看全组人都在等你的指示啊啊啊啊，反应过来的总监追了上去——

　　“发我邮箱，晚上批给你。”他的背影抛来这句话。

　　研发总监摸了摸自己好几天没剃的胡渣，那个可以连着一个月加班熬到凌晨两三点，第二天七点又准时出现在实验室的卓总是哪根筋搭错了？

　　“一下子就消失一礼拜，到现在还魂不守舍。”实验员抓了抓头发。

　　“没一个礼拜，听馥华说昨天她有接卓总到产业园开会。”

　　“既然来产业园那怎么没来公司？”研发总监不相信。

　　“新婚呗，急不可待地回去抱娇妻了。”另一个戴眼镜的实验员说。

　　“对对，消失一周那是去度蜜月了。”

　　“我说嘛，他看起来有点憔悴，原来是被榨干了呵呵呵。”

　　“可是他没戴婚戒啊。”一位女性员工凑到他们这里反驳。

　　“男人嘛，当然是回家再戴。”

　　研发总监听他们七嘴八舌的猜测，工作压力大时他们乐于天马行空地开玩笑，不过看卓总反常的样子，好像还真不能反驳什么。

　　“馥华，载我回去。”

　　馥华听见这句话抬起头，发现卓烁已经出了公司大门——

　　“太任性了吧！”她气呼呼地把手上的资料摔到桌上，嘴上这么抱怨但还是快步跟了出去，财务室的出纳赵丽江探出了个头，大喊一声等等我，也抱着包小跑了上来。

　　**
　　“她要去银行办理信汇，今天限行所以说好了跟我的车一起去。”卓烁上车时看了眼赵丽江，馥华便帮她解释了。

　　车辆发动，坐在后座的赵丽江有些失望，这是去银行的路。她的确要去银行，可是更想知道卓烁家住在哪儿，生活在什么环境，更想多和他在车上坐一会。

　　四个月前这个完美的男人横空出现，全款收购了业绩下滑的海盛制药公司，作为原公司出纳的她第一次看见卓烁便无法控制地喜欢上了他，哪怕一直对她照顾有加的老板高薪聘她去新公司，她也毅然拒绝了。

　　就是为了多看他一眼，更接近他一些……

　　“先载我回去。”他察觉到路线变了，立即说。

　　带着愿望实现时的激动，赵丽江心跳加快。离开老板算什么，她可以为他献出自己的所有，他会不会爱上她不在意，只要他抛出橄榄枝，就算一辈子都需要隐藏自己的存在，没有名分她也不介意。

　　时间好像只过了短短的一刻，馥华就在别墅前停下来了。

　　别墅！赵丽江睁大双眼，的确，只有别墅才配得上他！

　　卓烁下车就要关车门的时候，他停下了动作，定定望着院落方向，一缕长长的黑发随着风在他眼周轻拂，几次都险些划入眼眶，但他没有动。

　　“怎么了？”馥华问。

　　卓烁关上车门，并没有看她：“再见。”

　　车辆启动离开，在要转入岔路时馥华看了眼后视镜，远处卓烁的身影一闪，他跑了起来，冲向了院子——

　　出事了吗？同样也看见这一幕的赵丽江在急刹中撞到了前排靠背，她不顾疼痛抢先下车也跑向别墅。

　　“清，夜。”温柔的女声从阳光房后面的卧室传来。

　　“清……”隔了一会，一个声音跟着她念。

　　“清，夜。”

　　“清……一……”

　　“很接近了哦，”她的语气透着喜悦，耐心地教床上的男孩念她的名字，“我叫清，夜。”

　　“清……一……也……”

　　卓烁靠在他们看不见的位置，树荫下的光斑在他身上游走，他静如雕像，失神地看着地面，屏息凝神地聆听着他们一来一去的对话。

　　逐渐地，他脸上泛起微笑，在笑容加深时咬住了下唇，抬手遮住了眼睛。

　　“清，夜。”里面的声音还在继续传来。

　　卓烁滑坐到地上，慢慢将脸埋在双膝中。

　　“清……夜……”

　　赵丽江从未想过这个盛气凌人、不苟言笑的男人会有这样的一面，从他肢体语言中透出的悲伤和脆弱令她也痛彻心扉，她不管不顾地冲向他，却猛地被一只有力的手牢牢握住了手腕。

　　“别过去。”馥华说。

　　“放开我！他一定遇到了什——”

　　话还未说完，馥华又是一拉，拼命挣脱的丽江被这股力道带得差点摔倒在地。

　　“我说别过去。”馥华瞪着她，神情骇人。

　　**
　　那孩子睡着了，清夜试着抽出手，扎着滞留针的苍白小手在她离开时轻微动弹了下，四处摸索，在遍寻不得后原本安逸沉睡的孩子发出了不安的声响，脑袋焦躁不安地转动，似乎立即就要醒过来，清夜赶忙又握住了他的手，过了一会，他才平静下来。

　　最后一缕夕阳从天边散尽，卓烁说他会早点回来，可是并没有，卧室里只有心电监护仪上的蓝光在黑暗中跳动闪烁，滴滴声在静谧的室内保持着平均的节奏……

　　不知过了多久，她恍然抬头，发现她也睡着了。

　　脖颈处传来的酸疼锐利又强烈，清夜舒展了下僵硬的后背，身上披着的某物滑落到地上，她有些讶异地透过微弱的蓝光看见掉落在地的西装外套。

　　卓烁？

　　她猛地回头，遇到了一道沉默的视线，黑暗中坐着的人正看着她。

　　他回来了啊……

　　清夜小心翼翼地将手从少年手中抽出来，这回陷入深度睡眠的少年没有醒来。

　　终于……

　　清夜走近卓烁，记录少年醒来时间和点滴、尿袋更换频次的纸就在他边上，显然他已经读过。

　　终于，她的看护任务结束了，以及对眼前这个人愚蠢的爱慕、不切实际的妄想、萌生出的荒谬期待也结束了，当她看到他没有拒绝馥华的亲密举动时一切都戛然而止。

　　不管他和馥华的关系是什么，不管他曾用多么令人迷惑与不解的态度对待过她，现在她已经说服自己相信，她只是作为帮忙照顾孩子的人才被邀请过来，她没有条件也没有立场去期待任何东西，他或许属于像馥华那样内外兼修气质出众的人，但他永远也不可能属于平庸的自己，这个注定要落空的幻梦本来就不该存在。

　　既然不该存在，她很清楚自己该怎么做。

　　清夜从衣袋中拿出钥匙、银行卡和便签，弯腰递了过去。

　　卓烁伸手，监护仪屏幕上的蓝光将它勾勒出一道不断靠近她的线条。

　　他没有接她递来的东西，而是伸手绕到她颈后，将她径直按到怀里。

　　他吻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