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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Chapter 13 ...

  •   那晚沈鹿离开的时候已近三点。以往这种时候,他都会干脆在客厅里打个地铺。程泉家有专门为他准备的床垫,是他自己买的,确切的说,是他那手眼通天的爹特意托人从欧洲进口的,一次进了几十个,沈家几个宅子清一色换成了这号称是绝对符合人体工学设计的床垫,多的还十分热心地向亲友发送——程泉一直觉得沈家人匪夷所思,明明是往上几代都是书香门第,言行举止却可着劲往暴发户的路子上奔。虽说品味还是有的,但一买几十个床垫的这种事,寻常人着实干不出来。

      程泉也因此托福得到了一个。考虑到沈鹿豌豆公主的体质和轻微洁癖的性格,她一直没有用,将它束之高阁。那床垫便在储物间里寥落等候着沈鹿三五不时的临幸。

      然而今晚,它却没有那个承君恩的荣幸。

      程泉没有留他。毕竟不是十七八岁的人了,彼此间为人处事的心理界限已然愈加分明,轻易撼动不得。

      她对自己和沈鹿的关系实然和应然的状态都有十分清晰的了解,沈鹿也是,余下只能由各自去消化。

      每一天要消化的东西那么多,不差再多这么点。

      程泉将他送走,对着那半个蛋糕的残骸,丝毫再提不起兴趣。同样阑珊的还有她的困意。

      她又吞下两颗安眠药,想以此催眠。然而脑袋挨到枕头后半个多小时,她却仍能听得见自己杂乱无章的心跳,脑中思绪万千,可无一不昭示着她的清醒。

      最后终于放弃,走到落地窗前,拉开窗帘,外面是沉沉睡去的整座城市,如处子般安静娴雅,毫无防备,与白日的壁垒森严判若两人。这种时候,人心也门户大开。她披着毛毯,抱腿蹲坐着,对面巨幅广告灯箱慢慢汇成一个朦胧的光点。

      中学时曾在课外读物中看过不少批判钢筋混泥土的城市生活、呼吁田园将芜胡不归的文章。但依然不能阻挡她对这座集冰冷之大成的城市的热爱。她从第一天来就爱上了这里——那天她提着一个快散架的行李箱,满身汗臭地站在火车站的玻璃穹顶下,午后的日光穿过玻璃,像上天降下的一场膏泽,不多不少地铺在她身上,她头一回理解了“洗礼”这个词。

      可那天的阳光有多亮,她的心里就有多暗。

      有人爱山峦,有人爱大海,有人爱麦田,有人爱原野,可她就是爱鳞次栉比的高楼——都是人心本能所向,谁又比谁更高级?

      那天她被人流推着走出火车站,透过阳光下碎金子粉一样的轻尘,迎面看见一片片拔地参天的巍峨楼群,正面无表情地俯视着她。它们像一柄柄直指苍天的剑,连起来,成了一方寒芒四射的剑林。她是那林子外围的铸剑人——只有当炉子烧的赤红,铁器相交乒乓作响时,她才会觉得安全。

      这么稀里糊涂想着往事,安眠药不知什么时候终于发挥起作用,她浑噩昏睡过去。

      第二天不出意外地睡过了头,醒来时已近九点,她以风驰电掣的速度洗漱完毕、收拾出门。

      因怀里抱着一个巨大的文件夹,又行色匆匆,在楼下开公寓门的时候,没成想手机一个不小心从口袋里滑了出来,“哐当”一声落到地上,脸先着了地。屏幕碎的一点都不拖泥带水,隔着一个手机后盖,程泉似乎都能看到它蜘蛛网一样的裂纹。然而还没来得及伸手去捡,楼里的保安已听到动静,匆匆跑出来帮忙,见是程泉,一边替她拾起手机一边憨笑着寒暄道:“程小姐最近忙吧?沈先生昨晚在这等了半天,也没等到您。您啥时候回来的?我们倒是都没注意……”

      “等了半天?”程泉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接过手机,道了声谢,皱眉反问。

      “那可不。十点多就来了,说是在办公室等了会,没等到人。还上去连敲了你几遍门,也没人应。”

      程泉眉心更加深敛,“我昨晚十一点半就回来了,怎么没碰上他?”

      “哦,十一点半啊……”保安想了想,不好意思地笑笑:“那会我正在网上下棋,沈先生不小心看到了,眼馋的很,也跟着下了一会……大概就是那一会错过了,哎,都怪我都怪我,真对不起!”

      沈鹿是个臭棋篓子,但偏偏又爱棋爱的要命,在公园里一看到大爷下棋,就跟宅男看到了二次元美少女一样,登时就迈不开步。那种久旱逢甘霖的饥_渴眼神,程泉每回想起都忍不住毛骨悚然。

      然而高考理综近乎满分的他,纵然下了这么多年棋,却还是摆脱不了三十招以内必死的命运,这让程泉不得不慨叹上天造物之公平,一物降一物之说还有那么点说服力。

      程泉笑他是蠢物,他一度曾非常不满,后来程泉哄他:“《红楼梦》里面的通灵宝玉也被人叫过蠢物不是?这是昵称,是爱称!”他一个堂堂连大化学系高材生,居然就这么信了,还甘之若饴,逢人便炫耀。

      据沈鹿自己说,小时候他爸当官,治家颇严,给他的零花钱少得可怜。而就是那么少的零花钱,他都一个子不少地送去给了大院门口的棋摊。每天抱着朝圣的心情去下一局,再理所当然地铩羽而归。愈挫愈勇,愈勇愈挫,每回就算被虐,回来后依然神清气爽,像吸了一杆鸦片。以至于到后来明知没有赢的希望,依然风雨无阻地去,俨然成了一种习惯。

      程泉听完后笑他:“你这就是斯德哥尔摩综合症晚期兼路径依赖,俗称贱。”

      沈鹿难得好脾气地没有反驳,只垂首笑笑,暗道:“是啊我就是贱,对物对人……都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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