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眠》四沂

6、06

　　【我幼稚又固执地以为，我保存了所有的聊天记录，就可以留住回忆。】
　　——颜浅的暗恋日记

　　-

　　月朗星稀，夜风乍起，还没下课，安静的校园里，与他并排而立，颜浅生怕他听见了此刻自己心跳如擂鼓。

　　“谁会喜欢你啊！”她着急地反驳。
　　“不喜欢就不喜欢呗，你那么激动干什么，喜欢我难道是件很丢人的事情？”祁衍不满地撇撇嘴，“真是没意思，跟你开个玩笑而已。”

　　“无聊的玩笑。”颜浅握紧了手里他刚刚给的那盒牛奶，低垂着双眸，盯着地上他们咋子路灯下的倒影，“你别乱开。”

　　“行行行，不开就不开。”祁衍说着，拧开那瓶没喝完的饮料喝了一大口，“那天哥的那颗绝杀三分球看见了没？帅不帅？如果不是我，我们班就输了。”

　　这倒是真的，颜浅也没办法否认，只好应到：“看见了，我又没瞎。”
　　“你火气那么大干什么，说话怎么阴阳怪气的？”祁衍低头凑过来瞥了她一眼，“该不会还在生气吧？”

　　颜浅也觉得自己在他那句得意的话后面那么说显得有点没眼力见，只好说：“看见了，是挺帅的，多亏有你了。”

　　祁衍立马笑得眼睛弯弯的：“那必须的，哥一出手，还能输？也就去年我被那小子阴了一把受了伤上不了场，不然去年的冠军也得是咱们班的！”
　　“体育班的呢？”颜浅随口问到。

　　“你那不废话么，体育班的不参赛，不然不公平，虽然我厉害，但别人又没我这么厉害，平均水平有点拉胯。”
　　“哦。”颜浅点点头，“这倒是。”

　　刚聊到这里，下课铃响起，刚刚安静无比的校园瞬间热闹起来，过道走廊里涌出来大片乘凉的人，还有下楼来小卖部买东西的。

　　报刊亭就在小卖部门外不远处的地方，每一个过去小卖部买东西的人都要从他们身边经过，而且，无一例外地投过来好奇的目光。

　　颜浅虽然看不见后面的情形，但是同样如芒在背，而且余光里也隐约可以瞥见一些。
　　不时还可以听见几句窃窃私语，无非就是一些八卦一类的猜测，比如，他们早恋。

　　颜浅听得头皮发麻了，宁愿他们说自己不听话犯了错被罚，也不想被他们说成早恋。

　　如今他们俩人站在这一处，接受着大众的注视，还要被传这样的流言蜚语，他那样的人，听见了心里肯定觉得，真丢人吧？

　　为了不让他有时间多想，她干脆瞪了他一眼：“就怪你！你听听看别人都说什么？都在说我们早恋！”

　　祁衍本来还在认真地看着报纸，无缘无故就被她骂了一顿，赶忙替自己辩论：“哎？早恋怎么了？跟哥哥这样的帅哥早恋你还吃亏啊？这不是赚了吗！”

　　“哼。”见目的达到，颜浅就故意翻了个白眼，“我才不稀罕呢。”
　　“哎你这人我发现——”祁衍有心想继续怼她几句，但看她不搭理他，也就将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

　　过了会儿就上课了，校园里重新变得安静起来。
　　大概是太过安静，又没带手机，漫漫寂寥长夜难以消磨时间，祁衍又和她闲聊起来。

　　话题是他开的：“那天打篮球比赛你怎么跑那么快，我让你给我拿的水你也不好好拿，怎么一点责任心也没有？”

　　颜浅下意识反驳解释：“我约了朋友一起回家，她着急呢，就拉着我走了，水我给生活委员了，她没给你吗？”
　　“给了。”

　　颜浅疑惑：“那不就对了吗，至于说我没责任心？”
　　祁衍：“这还不至于？万一别人给我下药什么的，不挺危险的？”

　　颜浅：“……”
　　她被他整无语了，愣了半晌，才接着道：“你说什么，这是在学校里，大家都是同班同学，何况人家学习委员是个女孩子，至于给你下药吗？而且她人挺好的，人美心善，很温柔啊。”

　　“这事儿不是你这么说的，万一这是在酒吧里，几个人的朋友约了一起，你不觉得这样做很危险？”
　　颜浅想了想，更加疑惑了：“都是朋友，有什么可危险的啊？”

　　祁衍皱眉看了她好几眼，忍了又忍：“算了，跟你这个笨蛋没什么好说的，总之你以后注意点吧。”
　　颜浅：“……哦。”

　　这人未免也太谨慎了吧。
　　过了会儿，她忽然又琢磨出另一层意思：朋友不可信，她可信吗？

　　-

　　话题结束，又变得安静。

　　颜浅忽然想起之前那条手快删除的短信，假装闲聊一般随意问到：“你平常手机都用来做些什么啊？”
　　“玩呗，不然还能干什么？”

　　“哦。”颜浅点点头，“你平常用哪个软件更多？”
　　“Q.Q，浏览器，要么就是俄罗斯方块消消乐。”
　　“哦。”颜浅又点点头，“我也是。”

　　到了这里，她又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说了。
　　好像也不怎么好套别的话，干脆也就懒得再问。

　　又安静了几秒，祁衍问她：“要不加个Q？留个电话？”
　　颜浅装作思考的样子，等了几秒，点头答应：“也可以。”

　　其实内心：什么！他居然主动问我要联系方式！啊啊啊！太好了吧！
　　“但是我没带手机。”她忽然又丧气了。

　　“我带了。”祁衍居然从兜里掏出来手机，低头打开，“你说你的就可以了。”
　　颜浅大惊：“你居然带了手机？”

　　“怎么了？”祁衍不解地看了她一眼，“这玩意儿不都随身携带的吗？”
　　“那你怎么刚刚都不玩手机啊？”

　　“我一个人玩你看着？”祁衍轻嗤一声，“你觉得哥是那种人吗？”

　　颜浅：“……”
　　原来是因为要陪着她一起无聊才不玩手机的吗，他明明可以玩的！

　　不是不是，他应该只是不好意思玩吧？
　　颜浅心里胡思乱想着，很快就到了放学时间。

　　祁衍没什么东西要拿，直接就从楼下往外走，背对着她摆摆手：“走了。”

　　颜浅：“拜拜！”
　　随即以她平生最快的速度开始往楼上跑。

　　-

　　教室里已经没几个人了，颜浅飞快地冲到自己的座位上，从课桌里掏出自己的手机。
　　一解锁，就看见一条未知信息，一串陌生的号码，短信内容是：【浅浅姐姐的小弟。】

　　这个是颜浅逼着他发的，刚刚他问她要发个什么，她就说既然他今天害得她被罚站，不如就发浅浅姐姐的小弟吧？

　　祁衍当然不愿意，觉得没面子，被她施加了道德压力后才勉强同意了。

　　颜浅忍不住笑了下，将他的电话号码存起来，又去打开Q.Q，果然看到了他的好友验证。
　　他的网名很好认，就叫祁衍，所以就没发别的验证消息。

　　颜浅立即点了个同意，便看见他们成为了Q.Q好友。
　　这感觉，莫名地让人内心荡漾起来。

　　颜浅一边抱着书和手机往宿舍楼走，一边停留在他们的对话框界面思考着，要不要给他发个Q.Q消息。
　　直到这么走回了宿舍，她都没想出来应该给他发个什么消息才好。

　　倒是她抱着手机一脸傻笑的样子，惹得室友温丹丹开她的玩笑：“浅浅，跟男朋友聊天呢？”
　　颜浅这才回过神来，如梦初醒似的，立即否认：“才没有！别乱说啊，我都没恋爱呢！”

　　“那跟谁聊天呢，笑得这么开心？”
　　“没聊天，我看笑话呢。”颜浅说着心虚地锁了屏，将手机放到自己的书桌上，准备去洗漱。

　　“什么笑话，快给我们也看看！”另外两个室友于慧和虞黎也凑上来调笑她。

　　颜浅忙笑着求饶：“没有没有啦，我就是随便看到的，已经删掉了，别弄我了。”
　　几人不信，缠着她闹了好一会儿，快要熄灯才放她去洗漱。

　　-

　　温丹丹她们喜欢偷偷溜到学校外面去吃饭，每天不是用假的通行证出去就是翻墙出去，而颜浅喜欢吃更近一点的食堂，所以跟她们都不同路，每天都是独来独往。

　　自然而然的，她们三个人的关系更亲近更好一些，但没有因就此孤立她。

　　颜浅跟她们三个相处挺愉快的，在宿舍里没有闹过什么矛盾，这对于她来说，就已经是很好的事情了。

　　洗漱完躺到床上，颜浅习惯性地摸出手机看一眼，祁衍居然给她发了消息？
　　时间显示，是在五分钟之前，那时候她还在洗漱。

　　祁衍：【给我存备注了没？】

　　这个倒还真没有，颜浅看他网名就叫祁衍，心想都不用改备注也可以认得出来，所以刚刚就没改。

　　但是现在祁衍这么问了，似乎很在意的样子，颜浅便应付他：【改了改了。】

　　祁衍：【改了什么？】
　　颜浅想了想，应到：【就是你的名字还有班级。】

　　祁衍：【哦？】
　　祁衍：【还加个班级，是怕以后记不得我哪个班的？】
　　颜浅：【……】
　　颜浅：【我给你改成颜浅的小弟怎么样？】

　　祁衍沉默了一会儿，回到：【随你。】
　　颜浅嘴角微翘：【好吧。】
　　祁衍：【不聊了，看会儿小说，拜拜。】
　　颜浅：【拜拜。】

　　-

　　这时候大家都还用着2g网络的手机，要么直板手机，要么滑盖的，要么翻盖的，总之都是有那种带按键的键盘手机，打字的时候，按着键盘噼里啪啦响。

　　颜浅平常都不会在熄灯以后玩手机，像这样一听就是在跟别人聊天的情况，立即引起了温丹丹她们的注意。

　　等她跟祁衍聊完天停下来，就感觉三道视线齐刷刷地落在她身上。

　　“从实招来。”
　　“真谈恋爱了？”
　　“跟谁聊天呢？”
　　三人一人一句，颇有一种逼供的架势。
　　颜浅敷衍了半天才笑笑闹闹地敷衍过去。

　　-

　　自从有了联系方式后，祁衍仿佛就有了个打发无聊的方式，每天晚上下了晚自习后，只要宿舍熄灯，他就发条消息过来。

　　有时是问她：“今天考试留的作业是什么来着？”
　　有时是问她：“物理作业多久交？”

　　要么就是问：“你们宿舍熄灯以后都干些什么啊？”
　　或者问她：“明天要我给你带早饭吗？跑腿费一块钱。”

　　颜浅每次都会回他，他问什么，她就顺着话题回他什么，倒也能就这么聊上几句。

　　不过大概是她太过正经无趣，每次聊不了几句，他就像是厌烦了似的，丢下一句：“不聊了，看会儿小说。”
　　随后便直接下线。

　　-

　　时间总是过得很快，似乎也没怎么留意，暑假如期而至。
　　但对于即将升入高三的人来说，这个暑假也没有什么好值得让人期待的。

　　即使教育局有明确规定学校不准私自补课，西中高二升高三的这个暑假补一个月的课这个传统也依旧不会改变。

　　对于颜浅来说，想要成绩更好一点，就要多学习，就算学校不给大家集体补课，她在家也会自己学习。

　　还有个让颜浅对补课充满期待的事是，如果多补课一个月，她就可以跟祁衍多相处一个月。

　　距离传闻中的2012年的世界末日来临，只有一年多时间了。

　　谁能料想到以后呢？
　　我们可以抓住的，不过只有现在罢了。

　　-

　　七月份的夏天热得人心烦意乱，教室里的风扇从早到晚一直呼呼呼地转动着，却也没甚大用。

　　这天下午，颜浅没什么胃口，就没去吃晚饭，到一楼借阅室去借了一本杂志回来看。

　　教室里人不多，难得安静又放松，颜浅看得有些投入，没有注意到后面坐的人起了争执。

　　其中一个男生喊到：“你再骂我一句试试？”
　　“老子骂你怎么了？有本事来打老子一下试试？你算什么东西？”另一个男生不服气地怼回去。

　　那个男生被气坏了，顺手操起旁边的铁凳子，对着他喊：“你以为我不敢？”
　　“你试试，来，你来砸老子一下试试！”

　　那个男生瞬间失去了理智，将手里的铁凳子高高举起来，随即重重地往下砸。

　　大概是铁凳子有点重，那个男生又失去了理智，没把握好这方向感，啪叽一下，那铁凳子砸到了正在埋头投入地看杂志的颜浅头上。

　　那个男生惊呆了，另一个男生也惊呆了，只有颜浅是懵逼的。

　　颜浅先是感觉到一个东西重重地砸了下来，随即就是一阵钝痛，痛得人直崩溃。

　　那一瞬间，她什么也顾不得了，仰起头呜哇一声，直接像小孩那样号啕大哭起来。
　　教室里的人瞬间被吸引了目光，全都围观过来。

　　后面的那两个男生不停道歉，颜浅却全都听不见似的，只顾着仰头闭眼号啕大哭。

　　江淮一进门就看见她这样，急忙过来问了问情况，随即就站在她身旁，将她的脑袋掰过去靠在他身上，然后低头一边轻轻地给她揉脑袋一边温柔安慰：“不哭不哭，揉揉就不痛了。”

　　颜浅一开始也不知道是谁那么温柔地把自己往怀里带又替她揉头安慰她，只知道真的快要痛死了。

　　而且她傻乎乎地以为，自己被人用东西这么重重地砸了脑袋，肯定会变笨了，变笨了怎么办啊？

　　只有一年不到就要高考了，她本来就还有好多东西不会，现在还被人砸了脑袋，以后变笨了，说不定以前本来学会的以后也要不会了。

　　完蛋了，颜浅心里一阵绝望，她的未来要没了。

　　这么想着，她就越哭越伤心，崩溃地边哭边喊：“我要变笨了，我学不会了呜呜呜啊呜呜呜。”

　　“没事的没事的，这不是有我吗？我会教你的，别哭了，都学得会，我们还有时间。”江淮温柔地安慰着她，还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

　　少女依偎着少年，画面简单、美好、温馨、友爱。
　　不合时宜。

　　崩溃的哭声中，祁衍转着篮球出现在教室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