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夫之路》天行有道

2、惊马

　　见到猎物，方大太太和颜悦色地站起身来，“垣儿，你来了。”

　　方垣规规矩矩执手行礼，“见过太太，不知大太太找我有何事？”

　　这种事情还是当事人来说比较好。

　　大太太使了个眼色，方瑾莲步上前，作势要给方垣跪下，方垣忙将她搀起，“四姐姐，你这是做什么，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方瑾原本没打算真跪，不过做做样子，她泪容满面，凄凄说道：“七弟，你救一救我。”

　　“姐姐这叫什么话，你可是大喜的人。”方垣摸不着头脑。

　　“正是为这个犯难，”方瑾泪盈余睫，声音也哽咽了，“七弟你可知道，那谢三公子患了重症，娶我过去原是为冲喜……”

　　便将成国公府怎样诳她、怎样设出这样歹毒的计谋，统统宣之于口，只略过方大太太瞒骗她一截不提——怎么说她们母女俩现在处于同一阵线，彼此的颜面还是得维护的。

　　方垣沉默片刻，“姐姐希望我怎么做？”

　　方瑾想不到他这样镇定，倒意出望外，愣了愣，忙说道：“姐姐也是没法子，如今府里也没适龄的人选，想来想去，只有你能帮姐姐这个忙。你放心，若到时真个不好，姐姐再想法子拉你出来，断不会留你在那受罪……”

　　方垣无心听她絮叨，只看着大太太，“太太也是这个意思么？”

　　方大太太庄严而沉重的点了点头。

　　“那好，我听太太和四姐姐的。”方垣很快说道。

　　两人都愣住了。

　　想不到事情进展得这样顺利，方大太太原以为他至少会试图抗争一番，想不到他连这点勇气也没有，看来自己素日的威严不是摆设，心中又是鄙薄又是自傲。

　　心事既了，方大太太笑逐颜开，对方垣这孩子益发亲切起来，吩咐道：“柔儿，你送七少爷回房休息，务必好生伺候着。”

　　其实是密切监视的意思，省得到时改悔，人也跑了。

　　这一层她不曾说出去，只体贴地拍了拍方垣的手背，“你这样顾念骨肉亲情，来日你大伯父那里，我必会好好言说，总不叫他亏待了你。”

　　方垣惨淡一笑，明知是一纸空谈，并不在意。

　　*

　　晨光才刚透过窗扇照进来，方家四小姐的闺房中，新娘子已端端正正地坐在妆台前——那自然并非真正的四小姐，而是身披凤冠霞帔、作女子装束的方垣。

　　他就那么直直坐着，神情木然看着铜镜，仿佛不认识眼前的自己。

　　方瑾一早就躲进大太太屋里，为了保险起见，这一天她都不打算出来。

　　给新娘子梳妆打扮总需要人手，方大太太不得已叫来几个忠实的女婢，将这桩秘事告知她们，却叮嘱她们守口如瓶。

　　现在她们的任务已经完成，只在闺房外候着——迎亲的时辰未到，还有的等呢。

　　玉果往里头看了一眼，忍不住低声说道：“七少爷可真沉得住气，换了旁人遇到这种事，早不知闹成什么样了。”

　　她对面的含珠哼了一声，不屑说道：“闹也得有资本才可，三房里老爷夫人都已不在，七少爷自己又是个天煞孤星，哪来的胆气闹？不是我说，这回总算他还为府里出了一份力气，不然太太白白养着他不成？”

　　玉果悄悄凑过去，“可我听说三老爷府里原是有些积蓄的呀，三太太带来的陪嫁也不少，怎会破落至此？还是说，这些东西都被咱们太太……”

　　含珠急得用手捂她的嘴，“你好大的胆子！谁许你编排太太的不是，仔细传到太太耳里，你吃不了兜着走！”

　　玉果自悔失言，赔笑道：“是我疏忽了。”

　　一壁小心翼翼看了看房里，见新娘子仍一动不动，才舒了一口气，“还好没叫七少爷听见。”

　　含珠将她拉过一边，“这些话切莫再提，上头的私隐哪是咱们该管的，你我呀，老老实实做好自己分内的事就行了。”

　　玉果忙道：“是是，我知道了。”

　　两人沉默了片刻，玉果看着房中笑道：“其实七少爷生得真是挺俊呢，这么一打扮，倒比四小姐还标致三分，真是个可人儿。”

　　含珠哼了一声，“好看有什么用，克父克母的灾星，顶好这回去了别处，别再回来祸害咱们府里就是了。”

　　果然是大太太一手教导出的忠仆，从思想到行为都跟主子保持高度一致。

　　玉果看着她，总算明白自己不得重用的道理了。

　　迎亲的车队终于来了。

　　两位婢女眼疾手快，早将“新娘子”搀起来，慢慢往外头挪去。丫头们图个喜庆热闹，都团团簇拥上来，想沾沾新娘子的福气。

　　玉果唯恐露馅，连连叱道：“都走开，都走开，有什么可看的！”

　　一个婢女笑嘻嘻地凑上前来，睁大眼睛细瞧，奇道：“呀！新娘子好像哭了呢。”

　　玉果忙挥手驱赶她，“快走快走，少在这里混说白道。”

　　心下却有些不安，下意识地往盖头瞧去，微风轻拂，新娘子的面容一闪而出，仿佛有一点湖心的微光潋滟，灼灼映着人的眼。

　　也许是泪光，也许不是。

　　花轿行至东街，人群越发拥堵——都知道今日是谢方两家联姻的大喜事，这样的热闹怎可不瞧？

　　因此一个个如蝗虫般奔涌而来。

　　所幸有成国公府派来的侍从开道，驱散人流，如此，虽然行进的缓慢，总算还在往前行驶。

　　忽然，不知从哪里窜出一匹白色奔马，风驰电掣朝这边冲来。方府的下人神色惶惶，连连道：“快护着小姐。”

　　却哪里护得住。马匹竟好像认准了这顶红轿似的，怎么也挡不住，竟打着呼哨、擦着轿身而过。

　　几个妈妈尽皆胆寒，关键时刻只顾自己逃命，等跑出数步才回过神来：她们忘了新娘子！

　　回头一瞧，轿子已经栽到地上。

　　原来那几个轿夫也跟她们一样胆小。

　　妈妈们顾不得申斥轿夫无用，七手八脚拥上前去，七嘴八舌问道：“姑娘，您怎么样了？要不要紧？”

　　没有人应。

　　妈妈们越发战战兢兢，该不会死了吧？虽说这轿子抬得不高，可轿身甚是坚硬，方才那一撞若是到位，也是能死人的。

　　玉果大着胆子再问一句，“四小姐，您没事罢？”

　　这回总算有了回应，是一个闷闷的声音传来，“我没事。”

　　容貌虽抵得过，声音可变不了，七少爷一定是捏着嗓子说话的。

　　玉果放下心来，抬手吩咐：“起轿~”

　　嫁娶的车队仍静默地向前行驶，仿佛一切都未发生过。

　　围观的人群之中，一双黝黯的眼一闪而过，转瞬又消失无踪。

　　*

　　成国公府诸人已等了许久了，新娘子总算姗姗来迟。

　　方家的仆役抱歉地同谢府管事解释，“路上出了点状况，耽搁了些时候。”

　　管事来不及细问，只板着脸道：“别误了时辰，快扶新娘子拜堂吧。”

　　拽什么拽，一样是做奴才，国公府的下人便高贵些么？仆役们小声嘟哝着，终究不敢违误。

　　玉果和含珠一左一右，搀着新娘子上殿。方垣虽比方瑾稍稍高些，胜在身形清瘦，旁人倒也没疑心他是男子假扮的。何况盖头盖着，原也瞧不见面容。

　　国公老爷和国公夫人都端坐上首，等着儿子媳妇敬茶。虽说是喜事，两口子都笑得很勉强，也许是知道儿子性命不保，心中难过不已？

　　玉果偷偷看向新郎官。

　　出乎她意料，新郎官倒不像病得要死的模样——她原本以为新郎官下不了床呢，现在看来倒还有好转的希望。

　　不知是否出于新婚的羞怯，新郎官一样低垂着头，轻易不肯抬起，举动也有些迟滞，这倒让玉果生出另一层担心——新郎官没准是个傻子呢！

　　两口子按部就班地拜了堂，之后又给两位长辈敬茶。玉果在一旁密切地注视着，唯恐出现什么闪失，耳边却听得宾客们窃窃私语：“我听说谢三公子病得快不行了，才急急寻一门亲事冲喜？这会子瞧着倒是四肢健全，举动也不吃力，不像传闻中那样罢？”

　　另一个吃吃笑道：“这就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没准冲喜真个有用呢，只盼这位新娘子福大命大，真能把谢三公子从鬼门关拉上来，别把自己赔进去就好了。”

　　这些人好坏的嘴！玉果暗暗生气，一壁却也心惊：连成国公府他们都敢编排，若被他们知晓方家这一李代桃僵的计划，还不知会怎样信口胡说呢。

　　果然怕什么来什么。那一个咦道：“怎么方家竟也情愿上这种当，甘心将自家如花似玉的闺女嫁进来？”

　　说罢疑疑惑惑地看着那一对新人，“我看里头说不定有古怪——新娘子不会是假冒的吧？”

　　玉果的心提到了嗓子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