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撩灰飞烟灭》怅晚

83、人情

　　不过是几句话的空隙，场上的两人已然打得火热。

　　对方身材甚是魁梧，虽说开阳的尊号为“武曲”，但他却实打实是个谦谦君子，在那人面前委实显得“娇弱”了些。

　　不仅如此，那人的动作也十分敏捷，操着壮硕的身躯却身轻如燕，开阳的玉箫好几次要打中他的要害处时，均被他迅速避开。

　　因甚少看见过开阳展现实力，遇到眼前这般情况，天枢暗中替他捏了一把汗。

　　瑶光也有些担忧，踮起脚尖不住地张望着。

　　开阳却依旧顶着那副不苟言笑的表情，将“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伟大精神贯彻到底，丝毫未被几乎是一边倒的战局撼动半分！

　　对方似乎有些焦躁，挥出的神力也变得没轻没重起来，轰在地上后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却到底是失了原先的精准。

　　开阳极为镇定地站在硝烟中，远远望去只能依稀辨认出模糊的轮廓，以及他唇边泛着莹莹光泽的玉箫。

　　低沉的箫声飘渺悠长，却有浩瀚的神力蕴藏其中，化作缕缕清音，织成天罗地网，在寒光中伸展收缩，似要包罗万象。

　　无论是场上的星君还是场下的众人，皆在同一时间捂住了耳朵，运转神力抵挡这威力巨大的音波。

　　摄魂之音仍在继续，开阳向那位星君一步步走去，明明仍是面无表情，却在此时令人胆寒至极！

　　那位星君一咬牙，周身的神力瞬间高涨数十倍，身化利箭朝开阳攻去，开阳亦迎了上去，玉箫在掌中灵活游走，速度快得几不可见，众人皆屏息静观。

　　两人缠斗了许久，依旧不分胜负，最终还是开阳趁其不备，将玉箫断开，以神力化作刀刃，持双匕分别朝他的两处要害刺去，才结束了这场对决。

　　之后便轮到天权上场。

　　他整了整衣襟，提步上前，极为秀气的面庞如沐春风，手中还晃着一把折扇，未沾染半分庸俗之气。

　　天枢不得不承认，五哥不说话的时候还挺人模狗样的。

　　可他的这个想法还未持续多久，便破灭得干干净净。

　　只见天权将折扇一收，标准地作完一揖后开始了长篇大论：“君子以其所不能畏人，小人以其所不能不信人，故君子长人之才，小人抑人而取胜焉。君子……”

　　对面的星君一脸迷茫，歪着头掏了掏耳朵，良久才得以蹦出一个字：“啊？”

　　天权见他那蒙昧的眼神，当即摇着头叹息道：“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圬也……可叹，可叹！”

　　那位星君也并非痴傻，这句婉转又刻骨的斥责他当然明白，听罢后未发一语，怒瞪了天权一眼后拂袖而去。

　　这次换天权愣住，他站在原地反应了半晌后才轻声问道：“啷个不说话就走了？难不成是个闷墩？”

　　北斗的另外六位星君齐齐扭过头转移了视线，这样不战而胜的场面，委实令人无地自容。

　　待天权下场后，天枢终是没忍住，以牙还牙道：“君子以行言，小人以舌言。”说罢掠向场中，顺利躲过了天权极为粗暴的言语攻击。

　　比试场上，上生已负手而立，周身散发的冷冽之气似乎比以前更甚，竟反将那一身玄袍衬得愈发孤绝。

　　天枢用食指蹭了蹭嘴唇，挑眉笑道：“这是不打算手下留情了？”

　　闻言，上生的脸瞬间绷得更紧，天枢甚至能察觉到上生外泄的神力有些许正磨蹭着他的衣摆。

　　他的笑意更浓了些，正欲开口补一句“没关系，我卖你个人情便是”，却猛然抬头望向高台之上的东皇太一，目光森然。

　　他分明听到东皇太一单独传给他的密语——

　　“若不尽全力，南斗与北斗共守周天星斗大阵时，定让廉贞与你遥遥相对，千载不得相见！”

　　他只觉身体内的血液在不断地翻涌，垂于两侧的双手紧握成拳，藉由指甲嵌入掌心的疼痛来让自己保持清醒与冷静。

　　他贪狼从小到大何曾被人威胁过？

　　胸膛中窜出的一股怒意剧烈地焚烧着他的身躯，若是平日，他的傲气与尊严绝不允许他就此妥协，他甚至会把那人揍得满地找牙以解心头之恨！可偏偏是帝君，可偏偏……是三哥！

　　他回眸看了一眼立于场外的玉衡，明明相隔甚远，他却能准确地捕捉到玉衡的目光。

　　他转过头，闭上了眼。

　　呵……他能如何呢？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他都要让三哥留在自己身边！他就是这么自私，他就是这么无耻！

　　再睁开眼，玩世不恭的笑容悉数敛去，原本似秋水潋滟的桃花眼迅速沉寂下来，仿佛酝酿着一场腥风血雨。

　　“抱歉，这个人情，我给不了！”

　　说罢，他晃身一跃，伸手向上生的喉咙锁去，杀意冲天。

　　上生似是没料到天枢会突然出手，愣怔了一刹后因闪躲不及，脸颊被划开一道不深不浅的口子，微量的鲜血渗出，那似有还无的血腥味刺激了上生，他的瞳孔骤然一缩，嗜血之意乍显，随即身体微微颤抖起来，神情兴奋。

　　天枢心中徒然一凛，将神力收回了几分，抬手扛下了上生的猛烈攻击。

　　他十分清楚，一招制胜是不可能的，他二人实力相当，要想打败上生，只能消耗完他的神力后再动手。

　　于是场面被逆转了过来，先得手的天枢被上生彻底压制住，只能勉强地抵抗着他狂暴的攻击，却无任何还手之力。

　　上生越杀越亢奋，出手的力道也愈发沉重，常常压得天枢呕出一口浊血。

　　待到满场已成一片狼藉时，他的攻势才渐渐弱下，天枢却已呈颓势。

　　他的目光看似灼热，眼中却透着冰冷的寒意：“我赢了。”

　　说罢，他将所有神力汇于双掌，朝跌落在地的天枢狠狠打去。

　　气流疯狂地涌动起来，无数的沙石被卷入其中，掀起数丈高的浪潮，一瞬间将两人的身影淹没其中。

　　结界剧烈地晃动起来，萦绕于它周围的咒符几乎被绞碎。

　　众人皆焦急地注视着被风沙包裹住的比试场，却未能窥到什么。

　　待风停尘落，迷障渐消时，众人看着浮现于眼前的场景，不由大惊失色！

　　天枢躺在地上，一只手牢牢地扣住了上生的双手，另一只手紧贴着上生的胸口。

　　上生半跪在地上，面色恢复了正常，眼中却隐隐藏着几分不可置信的光芒。

　　胜负已分。

　　无视众人的唏嘘，东皇太一站起身，含笑打趣道：“还是头回见你把往常惯用的伎俩放到战斗里，倒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呐……”

　　这话说得甚是耐人寻味，既承认了天枢的胜利，却又暗指他胜之不武，与之前玉衡的做法有异曲同工之妙。

　　天枢怎会不明白，东皇太一这是在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却也觉得隔应得慌，当即毫不客气地暗讽道：“帝君谬赞，贪狼这点儿微末的道行，哪及得上帝君半分？”

　　许是目的达成，东皇太一闻言并未生气，依旧笑意盈盈，却也未再开口。

　　一旁的上生也察觉到了两人之间的暗潮汹涌，疑惑地看了看天枢，又看了看东皇太一，不禁皱起了眉头。

　　天枢推开他，径直朝场下走去，可尚未走几步，便觉双腿一软，险些倒下。

　　他又强撑着直起身来，却终是不敢再向前一步。

　　近在眼前的是玉衡如画的眉眼，可他却率先触到了那冷淡的眸光。

　　他再一次，惹三哥生气了……

　　他垂下头，将眼底的怅惘悉数敛尽。

　　这一次，他又该如何去做，才能求得原谅？

　　纤尘不染的布履突然闯入他的眼帘，逼迫他抬起了双眸，望向了眼前人。

　　玉衡逆光而立，模糊不清的是他此刻的神情，天枢平静地看着他，沉默着迎接一场斥责。

　　他的手缓缓抬起，天枢的唇抿得更紧了些，眉心微微蹙起。

　　“既然怕成这样，又何必不遵守承诺？”

　　纯净清冽的灵气自右颊流入体内，躯体内已有些颓败的五脏六腑又渐渐被唤起了生气，大大小小的伤口也慢慢愈合。

　　光华仿佛在此刻淡去，玉衡依旧是清冷的样子，可嘴角携着的一抹笑意却温暖无比，天枢愣愣地看着，握住了还覆在他右颊上的手。

　　“对不起。”

　　“是我思虑不周。”

　　二人同时开口，又同时愣怔住，旋即相视一笑。

　　有些事情，不一定非要别人说出来，自己才会懂。

　　玉衡深知，天枢那样做定然另有隐情，更何况他不知从何时起竟有些惧怕自己，倘若再责备他，他极有可能又要像上次那般以身犯险，玉衡已不想再见到他奄奄一息的模样了。

　　况且……

　　他抬头看了看正从高台上走下的东皇太一，心中已然明白了什么。

　　十三位星君皆行至高台之下，东皇太一弹指将结界破开，周围的嘈杂声顿时涌了进来，吵得天枢的耳朵“嗡嗡”作响，让他那本就因酣战而疲惫不堪的身体更加虚弱了些。

　　其他星君的脸色也不约而同地沉下了几分，显然是不习惯被那么多人议论。

　　与少时不同，人的年纪越大，心性也越敏感，如什么稀罕物一样被人围观，着实令人感到不快，即使是神君，也不能免俗。

　　可东皇太一却熟视无睹，双手摊开，祭出三柄神剑来。

　　它们虽形态各异，却都悬空而立，朴实无华的剑身上萦绕着似有还无的纯白剑气，隐约散发着森冷的气息和嗜血的寒意，在偌大的比试场中飘荡，令人心惊胆战！

　　能自敛其芒，藏锋于刃，天地之间，具此威力的，除却诛仙四剑，再无其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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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君子以其所不能畏人，小人以其所不能不信人，故君子长人之才，小人抑人而取胜焉。——取自《孔子家语·子路初见第十九》
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圬也——取自《论语·公冶长篇第五》
君子以行言，小人以舌言。——《孔子家语·颜回》
天权每次一开口我就要问四川重庆的朋友，真是累死人了！虽说星君们现在还不过百岁，但是连上他们沉睡于地下没被天道唤醒的时间，一千年还是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