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撩灰飞烟灭》怅晚

82、一箭

　　瑶光朝天枢挪了几步，踮脚附于他耳畔抱怨道：“对面只有六个，分不到我头上啊！”

　　天枢瞟了她一眼，抱手回道：“我把上生让给你？”

　　瑶光不由打了个哆嗦，连连摆手：“不了不了，我还是欣赏你的英姿吧。”

　　天枢嗤笑一声，继续将视线投注到战局中。

　　场上的二人已陷入酣战，刺眼的光斑漫天流转，术法纷乱，两道身影时而纠缠，时而分离，若修为不够，入眼的便只能是一片花花绿绿的光景。

　　最后一击，二人均将所剩神力逼至掌心，向对方打去，刹那间气流横溢，余波在结界内肆意冲撞，宛如神龙盘旋于碧霄之上，搅得天地动荡不安。

　　天枢睁大眼睛，紧紧地盯着烟尘遮蔽的深处。不过一会儿，方还剑拔弩张的二人并肩而出，天玑恢复了爽朗憨厚的姿态，正拍着天府星君的肩膀有说有笑。

　　看着二人毫发无伤，天枢哑然失笑，还真是白白担心了一回。

　　“竟是旗鼓相当！”瑶光惊诧道。

　　东皇太一颔首笑道：“神力绵长，气息平稳，胸怀坦荡，不愧为众星君之首！”

　　两人拱手自谦几句后，便退了下来。接着天璇走上场，还未待对面的星君客气几句，就率先出了手，身姿虽曼妙，一招一式间却毫不留情，狠戾刁钻。

　　天枢看直了眼，不禁咂舌：“才打了一个照面就往人家要害处招呼，这是多大仇多大怨？”一旁的瑶光却不甚在意，反是兴奋地“指点”道：“璇姐姐，打他左肩！右腿右腿！”

　　天枢面皮一抖，不露痕迹地向五哥天权那边挤了挤。

　　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凡人诚不欺我！

　　对面的星君硬接了几招后闷哼一声，也迅速镇定下来，擎起千钧刃劈了下去，天璇闪身避开，刀刃便顺势嵌进了地里，激起一丈高的尘沙。

　　天璇抓住时机攻了上去，却被那位星君回身一踢，卸掉了大半力道，险些跌落在地。

　　她咬唇稳住身形，又缠了上去，两人打得难舍难分，一时间竟分不出高低。

　　僵持许久后，此战以天璇体力不支，惜败而告终。

　　天璇也不多言，坦然认输。

　　对方收起法器后赞赏道：“假以时日，巨门星君定能在我之上。”

　　天璇闻言后冷哼一声，转身离开。

　　玉衡上场。

　　一袭白衣静立于万众瞩目中，眉如寒烟轻拢，眸似远山幽邃，袖袍上的流云纹随艳阳投掷的光晕而流转，衬得他整个人也飘渺了起来。

　　他抚着怀中白虹的毛，凛然之气于周身缭绕：“请赐教！”

　　原本温顺乖巧的白虹瞬间跃起，面目变得狰狞起来，身形徒然剧增，四面八方的灵气纷纷涌来，悉数被白虹吸入体内。

　　它仰天长啸一声，结界震荡不已，若非东皇太一又抬手注入神力支撑住，定然有破碎之危。

　　“本命灵兽？三弟的修为竟如此深厚？”天玑凝神站稳后，皱眉说道。

　　摄心头精血而认主的本命灵兽，自身修为与性命同其主紧密相连，故本命灵兽的强大与否，往往昭示着其主的修为高低。

　　可本命灵兽却甚是难得。

　　首先，心头精血本就贵重，很少有人愿意将它分予兽宠，其次，能作为本命灵兽的神兽大多心高气傲、野性难除，要想让它们心甘情愿地臣服是十分困难的事。

　　因此，在整个九重天中，拥有本命灵兽的人少之又少，而玉衡年纪尚轻，却已然拥有如此强大的本命灵兽，委实教人难以置信！

　　天枢自小便爱黏着玉衡，早知自家三哥的能耐，白虹摄取心头精血时他亦在场，此时看到这般场景倒也不算吃惊，可他的额前却沁出了冷汗。

　　三哥啊，你一开始便放大招，待会儿怎样输都不合适了呀！这是演的哪一出啊？

　　台下的天枢欲哭无泪，场上的玉衡却依旧泰然自若，任由白虹嘶吼着扑向对面的星君。

　　那位星君瞳孔一缩，张开十指祭出一张弓来，他单手握住，将弓竖起，又从虚空划出一支羽箭，细长的箭上萦绕着电闪雷鸣。

　　他腾空而起，张弓搭箭，刹那间利箭带着万钧雷霆朝白虹呼啸而去，三道光尾紧随其后，旋转间绚烂无比。

　　白虹却不躲不闪，呲牙低吼了一声，前爪微微抬起，俨然是要反扑的姿势。

　　四周灵气的涌动愈发剧烈，隐约间有形成气流漩涡的征兆。

　　箭矢在距白虹如黑曜石般幽暗的双瞳一寸处堪堪停住，时间仿佛静止，周遭鸦雀无声。

　　那位星君保持着羽箭射出后的姿势，若仔细观察，便可看见他握住弓的手背正汗如雨下——他以弓为媒介，正将神力隔空输送到羽箭中！

　　众人的视线均落在箭矢和白虹的对抗上，天枢却死死地盯着玉衡，眉心皱成一团，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玉衡似有所察觉，侧首望了过来，目光准确无误地落在了天枢身上，却意外的冰冷。

　　天枢更加肯定了心中的想法，正准备飞身阻止，身体却被徒然僵住，再不能动弹半分！

　　玉衡拢了拢衣袖，若无其事地转过头，轻唤了一声：“白虹。”

　　白虹愣了愣，极不甘心地甩了甩头，瞬间缩回了原来的样子。

　　没有了阻拦，那支雷惊电绕的箭矢割裂单薄的灵气屏障，狠狠地刺入玉衡的左肩，然后掉落在地上。

　　玉衡依旧立在原地，身形未曾晃动过分毫，若非肩上被贯穿的伤口源源不断地涌着鲜血，将纤尘不染的白衣渲染成绮丽的霞色，众人还当方才的一幕只是梦境。

　　天枢目眦欲裂，气得浑身发抖，却仍只能干站着，眼睁睁地看着一切的发生。

　　其余星君皆神色凝重，却因着东皇太一并未发话，也不曾上前。

　　玉衡垂眸看了看伤口，无奈地摇了摇头：“弄脏了……”

　　说罢，他将右手掌心覆于伤口处，方才溃散的灵气又尽数汇聚而来，从他的指隙中挤入，不过瞬息之间，衣衫、伤口皆恢复如初。

　　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将天地灵气剔除杂质、重归纯粹，当真是闻所未闻！

　　众人瞠目结舌。

　　“三弟如此厉害，怎会输给对面那小子？”天玑不解道。

　　天璇亦陷入了深思，天权摇头晃脑地念叨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闻道有先后，术业有——哎哟！”

　　开阳朝他头上拍了一下，他立即委屈地合上了嘴，揉起头来。

　　瑶光摩挲着下巴，悄悄地问天枢：“小哥哥，美人哥哥这是何意呀？”

　　天枢依旧被玉衡的术法禁锢着，只能瞪了瑶光一眼，瑶光莫名其妙地被迁怒，只好耸耸肩，乖乖地闭上了嘴。

　　对方伤了玉衡，所以对方获胜是事实。可玉衡展现了无与伦比的天赋，所以玉衡更胜一筹亦是事实。

　　虽失此战局，却未损北斗之名，这一箭双雕之计当真教人叹服！

　　天枢看着玉衡一步步地走到东皇太一面前，闭目深吸了一口气，才勉强将怒气消散了些许。

　　高台之上，东皇太一指点了那位星君几句后，便将他挥退，旋即站起身，面上的笑意不再，唯余沉淀了数万载时光的威严：“既有此等能耐与傲骨，又何必谦让？”

　　玉衡微微昂首，不卑不亢地回道：“正因有这副傲骨，才不能容忍他人肆意利用或践踏，即使是帝君——也不行！”

　　东皇太一望着他倨傲的身姿，骤然笑了起来：“竟还有着一颗慧心。”说罢，转过身，不再看他。

　　他亦不再多言，行过一礼后决然离去，有风撩起他的发丝，发带随之纷飞，像是千帆过尽后水中破碎的云影，忽暗忽明。

　　与此同时，束缚天枢的禁锢解开。

　　玉衡方一走近，天枢便迫不及待地冲上前去，按住他的双肩细细察看了几遍，直至确定已无大碍后，才略微松了一口气，肃容正欲斥责，却终是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玉衡不禁哑然失笑，简单应付了其余星君几句后，朝他走去。

　　“何时学会了耍小性子？”

　　天枢的眼中笼着阴霾，语气生冷且僵硬：“如你那般不顾及自身的做法便是成熟了？”

　　玉衡轻叹了一口气，无奈地回道：“那是最好的做法。”

　　“所以你不惜以身犯险？”他顿了顿，突然苦笑道：“三哥，你可还记得，我自凡界归来神力耗竭时，你是何心情？”

　　而我此时的心情与你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玉衡愣了愣，神情终是缓和了些，温声说道：“是我不好。”

　　他浑身一怔，不自然地扭过了头，紧蹙的眉心却平复下来。

　　待玉衡走开，先前自觉离开一丈远，却竖着耳朵听墙角的瑶光慢慢地挪了过来，用手肘碰了碰天枢，笑得意味深长，挤眉弄眼道：“这次终于扬眉吐气了？”

　　他提脚扫去，皮笑肉不笑道：“正好要上场了，先拿你练练手？”

　　瑶光连忙抱头躲开，摸了摸鼻子看向了场中，余光却瞥着天枢的一举一动，生怕他追击过来。

　　天枢暗觉好笑，却也将目光转移到了四哥开阳身上，未再搭理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