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撩灰飞烟灭》怅晚

19、幼苗

　　缪清珞慌忙冲了过去，想要扶君信陵起来，可当他的目光触及那趴在桌上，奄奄一息的人时，双手便愣愣地停在半空，无处安放——

　　君信陵的身上没有一处是完好无损的地方，外翻的血肉与破衣烂衫黏在了一起，随着他微弱的呼吸起伏，牵扯出一阵阵剧烈的疼痛，不断扭曲着君信陵的面容。

　　“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会伤成这样？”缪清珞竭力按捺着双手的颤抖，小心翼翼地捧起他的脸，焦灼地问道。

　　君信陵勉力地撑起眼皮，一只手猛地覆上缪清珞贴在他脸上的手，另一只手颤巍巍地从怀中掏出一块沾了零星血迹的白骨，如奉珍宝般的送到了他眼前，殷切而灼热地望着他，虚弱地笑道：“你看，凤骨……我替你拿到了……”

　　缪清珞愣怔地看着他，过了许久才将目光移至那块悄然躺在干涸的血泊中的凤骨，眼角不禁酸涩起来。

　　是了，如此珍贵的宝物，枕汾阁怎么可能轻易地交给外人？即便是君信陵，也只能悄悄地将它偷出来。可这机关重重的枕汾阁，又怎会有人能全身而退？

　　君信陵闭上眼睛，将额头抵在了他的肩膀上，声音轻得如同呓语一般，却又字字清晰道：“我替你拿到了……你是不是就不再同我生分了……”

　　缪清珞浑身一震，旋即伸出双手紧拥着他，一遍一遍地忏悔道：“对不起，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是我害了你……对不起……”

　　屋外雷声轰鸣，一道闪电劈下，点亮了隐藏在满脸血垢中的深邃眸色。

　　在缪清珞看不见的地方，君信陵诡异地弯了弯嘴角。

　　为了不让阁里的人起疑，君信陵便顺势在一枝春住了下来，对外却让苏岸传了话去，说自己下山历练。

　　经由此事，缪清珞很是内疚，于是便一反常态，难得的强硬起来，勒令君信陵一日十二个时辰脚都不能沾地，这便累得天枢要陪他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瞪着眼睛瞧房梁。

　　“真是个戏精加事精！”天枢气得七窍生烟，却只能在心中暗骂道：“这都连续躺了大半个月了，再躺下去干脆直接进棺材得了！”

　　还未待他骂个畅快，房门“吱呀——”一声被打开，缪清珞人还未走到床榻前，声音就先传了过来。

　　“今日可好些了？”

　　君信陵挣扎着坐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才颇为无奈地笑道：“被你用太微天门的灵丹妙药喂养着，哪还有不好的理？是你太过紧张了……”

　　“你自己也不想让其他人知晓，若不早些养好伤，该怎么向君阁主交代？”说话间，缪清珞已端着药汤，撩袍坐在到了床榻边：“快把药喝了。”

　　君信陵皱了皱眉，却还是老老实实地接过了药碗，咬了咬牙，一口灌了下去，随后将空碗随手往旁边一搁，佯装苦恼道：“缪医师，我到底什么时候能不喝这药？”

　　缪清珞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认真思量了一会儿后方才回道：“看你的气色是好得差不多了，你可还觉得有何处不适？”

　　君信陵慌忙道：“并无任何不妥了！”

　　缪清珞一怔，旋即失笑出声，然后站起身，温声询问道：“可要同我去外头走走？”

　　君信陵没有回答他，却突然一只手撑起身体，另一只手伸到了他的腰椎处，轻轻地贴了上去。

　　缪清珞猛地颤了一下，正欲往旁边躲，却被君信陵出声阻止了：“别动！”

　　他登时被吓得愣在当场。

　　君信陵没有看他，可眼中却是毫不掩饰的心疼，他隔着外裳摩挲着那块嶙峋的骨头——

　　那块不属于缪清珞的骨头。

　　“你为何……不多考虑些时候呢？”

　　许是他的声音太过柔和，缪清珞不由地垂下头，竟意外的有了几分惭愧之意：“大仇一日未报，我便一日难安。”

　　君信陵了然地笑笑，然后仰起头问道：“剥骨时，疼吗？”

　　缪清珞故作轻松道：“你看我现在能走能跑的，自是无碍了。”

　　君信陵低声道：“这样啊……”

　　答非所问，却又让担心他的人彻底放下心来，他当真是个不会说谎，却又最会说慌的人。

　　“所以信陵兄……你要出去走走吗？”缪清珞小心琢磨着君信陵的脸色，再次问道。

　　这一次君信陵没有迟疑，爽快地应承了下来，然后在缪清珞的协助下收拾妥当后，终于跨出了房门。

　　因着要避开阁里来来往往的弟子和下人，两人选了最僻静的小道走，七弯八拐后竟从一扇半拱门穿到了君信陵的院子里。

　　不远处有一块郁郁葱葱的苗圃地，一位素衫少年正弓腰浇水，却不知是角度问题，还是折射过来的阳光太过刺目，让缪清珞花了眼，他竟觉得从木瓢中倾落下的依稀是掺了水的墨汁……

　　“那人……是苏岸吧？”缪清珞凑到君信陵耳边，压低声音问道。

　　君信陵眸光沉了沉，语气中却是不显半分不自在：“的确是苏岸。”

　　“他浇的是什么东西啊？”缪清珞踮着脚又张望了一会儿，终是没忍住好奇心，正欲迈步出去一探究竟，却被君信陵眼疾手快地拉了回来。

　　“你这一出去，我的行踪不就被发现了？”君信陵道。

　　缪清珞又看了一眼苏岸，有些自责道：“抱歉……那我们就回去吧……”

　　君信陵暗暗松了口气，面上神情却始终未变，他安慰道：“听说后山的含笑正值花期，之前因着阁内事务繁忙，一直未曾有机会观赏，好不容易能忙里偷闲这一遭，莫不如同我去看看？”

　　缪清珞点点头，君信陵满意地笑了笑，便上前一步带起了路。

　　缪清珞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可终是没按捺住心中无端涌起的诡异感，在拐角处又向后瞥了一眼，却恰好看见有一缕黑烟迅速蹿进云霄中，而苏岸已消失在原地。

　　“怎么了？”

　　君信陵的声音将他拉回了现实，他连忙扭过头，笑着摇了摇头：“没事，走吧。”

　　两人赏完景后，已是日暮时分，虽说君信陵伤势已愈，但身子骨尚还虚弱，于是他沐浴过后便留在屋中歇息。

　　而缪清珞坐在自己的房中，仍对之前看到的那一幕耿耿于怀。再三思量后，他还是决定悄悄地去看一看。

　　黑夜将临，天边的霞光被夜色撕扯得千疮百孔，只余微弱的余晖铺洒在地上，衬得周遭有些压抑。

　　缪清珞一路贴着墙根走去，许是第一次做这般偷偷摸摸的事，他的手心已被汗水浸湿了一大片。

　　待走到君信陵院子里的苗圃地里时，恰逢巡逻的弟子自院门口进来，他忙不迭地蹲下身去，借篱笆旁茂密的灌木丛掩藏自己。

　　等那串整齐划一的脚步声远去，他才抬头向外窥视了几眼，然后就着匍匐在地的姿势，开始全神贯注地察看起来。

　　其实他并未察看太久——在夜幕的衬托下，那棵不断飘散着白色光屑的幼苗实在太过引人注目。

　　缪清珞慢慢地向它靠近后，才发现它纤细的茎部已经被几缕魔气严严实实地缠绕住，明明是个无风的夜晚，它的叶片却明晃晃地抖动起来，连带着下方的泥土都在轻微地震颤，仿佛是被魔气迫害得难受，又仿佛是在排斥缪清珞的接近。

　　“这么小便有了灵识的草，我还是头一回见着。”缪清珞惊异道，旋即又微微抬头环顾了一下四周，喃喃道：“苏岸好像就是站在这里浇的水，莫非……”

　　电光石火之间，他突然想起当时最后一瞥时见到的魔气，登时后脊一凉，随后将眸光扫向那棵幼苗，肃然道：“你被强行灌了魔气？”

　　那棵幼苗停顿了一瞬，继而疯狂地上下扇动着叶片，不知何时沾在了叶片上的雾珠也顺势滚落下来。

　　缪清珞看着它那“委屈”的模样，哪还有不明白的，顿时一阵无名火涌上心头，可他却不忘眼前这可怜兮兮的小苗，只好强压着怒火，温和地说道：“你还太小，受不得驱魔咒，我只能用我的精血驱散你身体里的魔气，只是有些腥，你且忍耐一阵。”

　　幼苗懵懵懂懂地摆了摆叶片，便乖乖地挺直了茎秆，等待缪清珞的救赎。

　　缪清珞被逗得险些笑出了声，却也及时捂住了嘴，之后便并指在自己手掌心中划出一条口子，运真气将自己的心头精血逼了出来，滴在了幼苗上，与此同时，他的脸色迅速灰败了下去。

　　得了修仙之人的心头精血，原先纠缠着幼苗不撒手的魔气纷纷逃窜进地里，缪清珞也双腿一软，跌坐在地。

　　见状，幼苗弯起茎秆，想去触碰他，奈何新抽出的枝条始终太短了些，连缪清珞的衣角都没摸到，于是它沮丧地抖了抖身子，消停了下来。

　　缪清珞捂着心口闷咳了一声，伸指揉了揉它的“头”，拼着全身的真气筑起了一个恰好能将它包裹住的结界，然后勉强笑道：“只要不是你亲自将它破去，只要我一息尚存，这个结界定能护你周全！”

　　幼苗卷了卷叶片，轻轻地碰了碰缪清珞的指尖，却搔得他有些发痒，忙收回了手，正色道：“我现在要去把这事告诉一位友人，你要快些长大……”

　　说罢，他起身跃出了苗圃，身影融入了寂静的黑暗中，没有回头。

　　所以，他亦没有看见，那棵幼苗在他转身离开的刹那，迅速拔地而起，飘落了满地的花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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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缪清珞捂着心口闷咳了一声，伸指揉了揉它的“头”】
emmmmm....鬼知道我多想写成“伸指揉了揉它的胚芽鞘”！！！我大概是职业病犯了OTZZZ
所以……我还是没能结束这段披着狼皮的羊和插着鸟毛的兔相爱相杀的故事，自罚三杯浓硫酸！
明天！明天我一定写完！写不完就……就熬夜写吧……我认怂
有没有哪个看官大老爷陪我唠唠嗑，手动乖巧，立正站好，等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