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凶》原非明

5、第五章

　　和家里的老妖怪吵架了。
　　从此刻起我打算再也不礼貌地叫他仙哥、大仙、大叔，亦或是任何带有褒义的称号。而在上天入地下海等各种威胁以及实际性的惩罚均以失败告终之后，他终于双手抱臂一副拿我没辙的样子站在我房间门口，想要面对面和我心平气和地聊一聊——
　　“说，你到底想怎样。”
　　我的诉求十分明确，“我要穿越，时间是傅津安高考结束的那个下午，地点是W高中的校门口。”
　　我之所以跟他提出这个要求，不是因为我异想天开，也不是真的色令智昏。而是穿越回过去这件事情，在这之前是有先例的。
　　在我十八岁生日的那个晚上，当老妖怪还是一个善良的大仙时，他对我说，“你可以许三个愿望，我会满足你。”
　　到目前为止，三个愿望我只用掉了一个，就是在十八岁当晚，我让他带我穿越回九岁那年，当时外公还只是木芽村里一个小有名气的神棍，白天他努力在外面挣钱，晚上我就在家煮饭等他回来。
　　其实我对生日这个词一直是没有概念的，直到九岁那年一个下着大雪晚上，外公晚归时提着一个小小的蛋糕摆到我面前，“据说城里人过生日的时候都吃这玩意儿，今天多挣了两个钱，给你弄了个。”
　　“过生日？”
　　“哦，生日，就是你来到这个世界的日子，”虽然是第一次提及，但外公跟我解释的时候却很淡定很自然，“就是今天。”
　　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过生日，而陪在我身边的只有外公，那么多年以来也只有他一直陪着我长大成人。
　　那个晚上其实有一点点尴尬，因为其实当时作为乡巴佬的我们，并不知道所谓的过生日的仪式，虽然有了蛋糕，但是我们并没有点蜡烛，没有唱歌，也没有许愿。两个人就那么干巴巴地面对面打开了蛋糕，我问外公“你吃不吃”。他说“我年纪大了，吃甜的牙疼”。于是我就自己拿着时髦的刀叉，非常不熟练地吃起了蛋糕。某个不知名角落里似乎还有嘴馋得小声吱叫的老鼠，外公冲黑暗里也“吱”了几声，它们才听话地归于平静。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时隔多年自己还会回忆起那个夜晚，也许是因为人生中的第一个蛋糕总是异样香甜？又或者是窗外夜色里的雪景太美？还是那一晚，那样慈爱平和的外公，那个把我放在心尖上宠爱着我的外公，我失去了，再也没有了，所以它才格外珍贵……
　　总而言之，十八岁生日的那个晚上，老妖怪用某种不知名的力量将我带回了九岁过生日的那一晚。是真真切切地回去了，我还是那个九岁的我，外公还是那个慈眉善目的外公，蛋糕还是那样的简陋，唯一不同的是，在外公说他吃甜的会牙疼的时候，我不管不顾地就往他嘴里塞了块蛋糕，然后理所当然地指着老妖怪说道，“没关系啊，这位大仙可以治牙疼的。”
　　“……”
　　尽管当时那位临时被授予牙医身份的大仙有点黑脸，但是外公最终咽下了那块蛋糕，然后嫌弃地点评道，“什么破玩意儿那么甜，好浪费老子的钱哟。”
　　虽然最终我和外公还是以告别来结尾的，但是那一晚我很快乐，快乐得穿越回来的时候脸上都是呜呜汪汪的眼泪。原本是想在这样潸然泪下的感人场景里很真挚地对那个老妖怪说句“谢谢”的，因为我也并不是那种没有良心的人。
　　哪知道在我肉麻地开口之前，他就先我一步，面无表情地开口道，“快别哭了，比隔壁楼养的那只哈士奇还难看。”
　　“？？？”
　　卧槽，哈士奇明明那么可爱好吗！
　　我所有的感动感恩感谢什么的，顷刻间通通在他这一句话里灰飞烟灭，留给他的只有陶氏看不见黑眼珠系列的高级白眼。
　　尔后他居然还很不识趣地朝我甩过来一本账本，十分正经严肃地解释道，“因为穿越回去的时候你强行喂了你外公一口蛋糕，导致他之后牙疼了一个星期，治疗费用花掉了三千七百八十元，这笔钱已经自动从他留给你的遗产里扣掉了。你自己看一看账本，掂量一下自己的资产以及之后上大学所需的各种费用，然后考虑一下高三升大学的暑假里是去搬砖还是在家给我做牛做马。”
　　“……”
　　然后那个暑假我就去工地搬了砖，当然也在家给他做……嗯，做牛做马做家务，对我这种穷鬼而言，再多再艰苦的活儿，只要能挣到钱的，我一律咬着牙去干。尽管后来上了大学之后我才发现做家教远比搬砖挣钱，还不费劲……但为时已晚，黄花姑娘已经被老妖怪坑成黑煤球，甚至让人看不出是个姑娘了……
　　扯远了。
　　回忆外公只是想说明，老妖怪真的能带人穿越回过去，而且回去之后，人真的能改变一些事情。所以我耗费心力甚至不惜以绝食来跟他对抗，只是为了能够穿越回傅津安高考结束的那个下午，我想阻止隔壁S高中的校花，也就是那个成天跟人打架、混在男人堆里的美女赵莹跟他表白，我认为如果他们两个人不在一起，傅津安就会少一点痛苦，甚至会循着三好青年的路子一直走下去，走向光明。
　　然而老妖怪在听到我的请求之后，十分干脆地回了一句，“陶秋千，你想都别想。”
　　“我偏不！”我反抗得格外大声，身上带着一股不气死他不罢休的气势，“要不我就带着我的想法饿死在这里！”
　　“哐——”
　　房间的门在我话音落地之后带着他的怒意狠狠地关了起来，“我不会让你饿死的，还有——”
　　我的日记本在老妖怪冷酷的语气里突然被打开，随即傅津安的那张黑白照凌空而起，从门缝钻了出去，我甚至都来不及伸手去捉。
　　他继续说道，“为了让你‘眼不见心不烦’，我决定没收这张照片，暂时切断你和外界的联系。禁闭期间如果你不吃东西，那我就给你打营养液。”说到这里老妖怪还若有所思地顿了顿，尔后喃喃道，“应该跟在屋里种菜一样吧，无土栽培什么的，有趣……”
　　有尼玛趣……还无土栽培……老妖怪你敢再时髦一点吗。本想顶嘴几句，哪知道说完这几句，他居然就扬长而去，徒留我一个人在房间内拍门呼喊，“老子是祖国的花朵！我需要阳光雨露！我要光合作用！我要成长！我要土！”
　　“……”
　　没人回应。感觉我好像真的把自己作死了。可是十八岁那年他答应我可以实现我三个愿望的，我明明才用了一个啊，怎么能说话不算数呢。
　　死妖怪臭妖怪老妖怪。二十几岁一样年轻俊朗的好看皮囊之下，却只有一颗恶毒刻薄愚昧腐朽的心。
　　在心里这么骂了他很久很久，门外的死寂里才传来他冷清的声音，“再骂下去我连营养液都不给你。”
　　我赌气道，“不给就不给，那你让我死掉好了啊。”
　　“也不是让你死掉的意思，”他居然颇有兴致地为我解答起来，“自小在农村长大，我想你应该也知道除了水、土、肥料和营养液之外，人们还可以给自己的菜浇粪。”
　　卧槽。我当然知道种菜可以浇粪，但他拿这个举例是几个意思……
　　“我的意思是……”
　　“行了你别再说了。”
　　想起上次沉入鱼缸底部听到小鱼的那句“那是我平时拉屎的地方”，我不禁又恶心反胃起来。鬼知道这个老妖怪是不是真的对我这种祖国的花朵下得去手。只好暂时举手投降，但这并不代表我彻底放弃了穿越的这个念头。
　　后来在闭门思过、接受老妖怪定时投喂食物以及写检讨抄古文反思的三天时间里，我偷偷研究起了穿越符这种神奇的东西。虽然以我目前的功力最多做得到穿门而已，但是我也相信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所以我决心多看几本关于符咒的古书，哪怕要对着古今词典翻阅翻译许久，我也要努力找到合适的符型进行试验、开发……
　　总而言之，我要争取在短时间内凭借自己的实力穿越回去，堂堂一个修仙少女，如果连保护自己的男神都做不到，那还修什么仙啊，还不如路边摆摊给人看手相的神棍神婆呢。
　　所以在之后努力钻研的时间里，我经历了各种撞门撞衣柜、卡在墙中间变成个水泥人甚至还一不小心附体到宠物医院里一只正在被“净身”的小公猫身上……
　　卧了个槽……
　　那简直真的是人生阴影系列，作为一个没有小弟弟的少女眼睁睁地看着一个戴眼镜的白大褂小哥哥拿着手术刀面容冷静无情地带走了自己的小弟弟那是一种什么感觉你能想象得到吗……
　　这直接导致了我之后不敢看任何跟医生有关的电影电视剧，路上偶遇个穿白色大衣的人，我都会忍不住下意识捂一下自己腹部以下的部位，尽管那里原本也没有什么……
　　总而言之，为了穿越，我付出了极其惨痛的代价，留下了极其可怕的阴影……
　　当然，这远远还没结束，因为我仍旧没有因此放弃穿越。而就在我试验了不知道第几百张符的时候，我终于成功地穿越了，但是我是穿到了某个不知名的时空。坠落在山间小溪里的我并不知道现在是未来还是过去，唯一能清楚描述的是周围的景色——
　　脚下的小溪清澈见底，水里头的小游鱼长得有些奇特，浑身金黄金黄的，却又不像现代的锦鲤。它们明明有着传统水墨画里的古典身形，但却又同时拥有着现代电影特效里才能描绘出的亮丽的金黄色。它们的存在像是某种矛盾的怪物，这让我有些怕它们，但它们却并不怕我，短暂惊吓地逃离之后，发觉我没有威胁，便又都围了过来，亲得人脚痒痒。
　　我原本是想上岸的，毕竟这溪水有点凉，山间的风也很冷清。奈何这条小溪坐落在两座陡峭的山崖之间，根本无岸可言，我若是想着陆，就只能登山，然而以我无论小学还是大学的体育成绩都在及格边缘徘徊的现状，我放弃登山了。
　　我只能沿着小溪往下游走，期待着一个奇迹大陆的出现。然而之后出现的那一幕，却并不如意——
　　走了许久，在溪流变得开阔，连两岸的山也都闪躲似的远离了一些之后，我听到了瀑布水流的声音。一开始我还以为是幻觉，毕竟这溪水才没过膝盖，流动也不是很湍急，怎么会莫名其妙有那么大的瀑布声呢？
　　然而我揣着好奇心继续往前走，声音越来越近，眼看再转个弯就能看到被大山遮住的某个瀑布了，面前却突然涌来一股巨流，汹涌奔波的水声中还夹杂着一个十分冷酷而熟悉的男声，“小狐狸，你不要命了？”
　　“……”
　　是老妖怪的声音。
　　然而小狐狸是谁？
　　顾不得想这些，那股生猛的水流将我冲出百米之外，我痛得快要失去知觉，而在短暂空茫的时间里，不远处的老妖怪似乎终于意识到我并不是所谓的“小狐狸”，急急收回那股水流，而突然失去冲击力的我从高空失重垂直下落……
　　就在那一瞬间，坐过山车在最高点处设施出现故障导致人被甩出去似的那一瞬间，骤然失去呼吸和心跳的我突然感觉到腰间有只大手奋力将我挽住——
　　“呼——”
　　气息突然回旋，我呼了一口气，仿佛又活了过来。尔后突然有一股跟重力完全相反的力量，在把我的身子向上托举。
　　在飞速上升的光景里，我努力眨了眨眼想看清楚周围的状况……
　　男人的长发和长袍都飘在空中……是的，蓄着古人长发的老妖怪披着一件镶着银色纹路的白古衫一脸严肃地抱着我在飞。
　　难道……我穿越回古代了？古人装扮的老妖怪，我还是第一次见。
　　虽然气质仍然是上仙的气质，但因浑身湿透，他略有衣不蔽体的意味，尽管身子一直隐隐约约地散发着某种金色的光芒，但他结实的身材还是被我大致扫视了一遍，莫名就有种自己犯了什么玷污上仙的死罪之感……
　　好在他似乎并不知道我的身份？总而言之他一言不发，尽管途中我的目光一直有点那啥……他还是一脸正直地拦腰将我带飞，跃然飘升到高耸而陡峭的山崖顶端，尔后翩然下落，他仿佛是个尘世之外的仙子，而我是一头想上天奈何身体超重而掉落下来的猪妖。
　　接下来就是无言的对视。
　　一秒。
　　十秒。
　　……
　　直到他身上的仙袍都被太阳晒干，被风吹得飘摇。我正看着那发光的身子和若隐若现的健壮肌肉出神呢，耳边突然传来了一句真正无比熟悉的话语，“陶秋千你找死啊。”
　　“……”
　　眼前一阵白光。
　　什么山崖什么小溪什么帅绝人寰的上仙，顷刻间通通化为乌有。费力在刺眼的光芒中睁开双眼，我只看到了老妖怪拿着把菜刀抵在我喉间。
　　哦，我又穿越回来了。现在是在家里，厨房里，我躺在橱柜下面的桌子上，旁边的案板上还躺着一条翻着白眼的死鱼，仿佛在昭示着我的下场。
　　“哦呵呵呵，老妖怪你在料理鱼啊，很棒棒哦，你煮的鱼最好吃了呢。”
　　现在的我非常心虚，非常非常心虚。想到眼前这个裹着围裙穿着毛衣的人片刻之前还衣衫单薄得几近□□地搂着自己，我就心虚得想要爆炸。也许其中还夹杂了那么一丢丢害羞。
　　然而，似乎一切都逃不过他的法眼——
　　“我一会儿就把你的脑袋抠出来煮了你信不信。”
　　“信，信，信，我信，我错了，我跟您道歉。我也不是故意要穿越回去看你洗澡的，都是符咒的错，再说我也没看见啥……”
　　贴在我脖子上的菜刀在我这一句话说出之后又颇为用力地往下压了压，仿佛离刺破喉管只有一步之遥，老妖怪的理智似乎也要全面崩盘……
　　“没看见？”
　　他的语气里是愤怒抓狂鄙夷亦或是任何其他的某种情绪我都再也分辨不出。
　　“啊啊啊对不起我看见了，看见你腹肌了，你很帅身材很好，你穿的古装也好他妈精致啊……”我吓得半死，脏话都飙得满天飞，手还唯唯诺诺地尝试去挪开脖子上的刀，“能不能把刀先放下？嗯？帅哥？仙哥？”
　　“……”
　　呼——
　　好在他还有点理智，知道杀人犯法，暂时把菜刀放下。
　　“这就对了嘛，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啊我的哥。”
　　我伸出手想要象征性安抚地拍一拍他，哪知道手才探出去两厘米就被他用怪力扭得反在背上，活脱脱像警察抓小偷一样。
　　“陶秋千我警告你不要乱来。”
　　“……”
　　我哪里还有乱来的意思，我还想多活几年，再看傅津安几眼好吗。
　　似乎是又听到了我心里的想法，老妖怪怒怼道，“傅津安你想都别想，我明着跟你说，你跟他命中注定没有缘分。”
　　“什么叫命中注定没缘分，你神棍啊，神棍就去路边摆摊给别人算命啊，干嘛算我的命，我又不稀罕你来给我算。”
　　他那句话说得我都有点小情绪了，然而他还继续捅刀道，“你以为我想给你算啊，你也不看看你都执迷不悟犯蠢到什么地步了。”
　　“我不觉得我自己蠢，”我反驳道，“我觉得自己挺厉害的。”
　　“厉害？”他掂了掂自己手里的菜刀讽刺道，“可笑。”
　　“那你就笑呗。”
　　在他丝毫不客气的话语里，我再没有刚刚偷窥完美好□□之后的心虚感，反而有股捍卫我和傅津安迷之缘分的冲动——
　　“我告诉你，穿越这件事情我不会放弃的。你爱帮不帮，大不了我自己修仙自己钻研，”我的头昂得老高，摆出一副十分傲娇的表情说道，“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我对自己的功力可控制不好。这次我穿越还只是一不小心看到洗完澡的你而已，下次还指不定穿越到哪儿呢，说不定穿到你跟那个什么小狐狸浓情蜜意的时光去了，那……”
　　“陶秋千你给我闭嘴。”他终于忍无可忍地打断我，果然激将法奏效？
　　我笑着继续道，“怎么，提你‘小狐狸’恼羞成怒了？”
　　“……”
　　在老妖怪手里的菜刀凌空越过来要砍我之前，我抬起桌上的砧板挡住脸，“我要有权保持言论自由，除非你真的杀人灭口，哦，还有就算真的你杀了，我入土了也会跟我外公告你状的，你很快就要在老朋友面前抬不起头了，哦嚯嚯，怎么样，谁怕谁，都二十一世纪了谁怂啊是不是……”
　　话音越来越低，其实我是真的有点怂了，好在砧板一直挡着脸，让他没法用眼神先杀我一截……
　　尔后在我叨叨个没完的各种挑衅话语里，他沉默良久，似乎是看我意志坚决，他放下菜刀松了口，问道，“真的那么想穿越？”
　　我放下砧板，头点得跟上了发条的机器人似的，“想，帮我吧，要是成功了，我再也不叫你老妖怪了。真的。”
　　“呵。”
　　面对我乖巧的回应，他突然迷之诡异地笑了，之所以用诡异来形容，大概是因为他的笑给我一种“你的死期到了”、“自投罗网好棒棒”的感觉。
　　然而反悔已经来不及了，仅在下一秒，那双料理各种海鲜生鱼都非常优秀的仙手一挥，我的世界立即陷入一片空白，只听见那个带着笑意的冷清声音从遥远时空传来——
　　“陶秋千，穿越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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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依旧是可怜兮兮没皮没脸地求评论啊求评论！
橘子校草在下一章才会上线！一起打CALL吗迷妹们！6(≧▽≦)9
没人的话我自己先打……还是没人的话我明天再来问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