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玥玥笙歌》许君三生

8、道士驱鬼

　　干净整洁的客房中，唯灵正坐在梳妆镜前，埋头认真地摆弄着什么。仔细一看，她手里拿的，却是那些人间的首饰、粉黛。

　　她一会兴冲冲地拿起个钗子比划，一会又往脸上扑粉，玩得不亦乐乎。

　　她想着，反正玥笙让她做诱饵，那就趁这个机会过过瘾。

　　他们妖，其实很少穿人间的衣服和首饰，人间的这些于他们而言太过厚重。有钱的妖，服饰、首饰都是法器，质地上乘，有些衣物甚至是由蚕丝锦做的。

　　首饰更不必说了，海里的神珠，天上的日光，都可以被做成首饰，漂亮不说，还有很多其他效用。对于仙来说更是如此。

　　而没钱的妖，比如她，就只能自己变衣服了。虽说没有多珍贵，但好歹样式也是算漂亮。

　　但是唯灵不知怎的，一直都对这些凡人的衣物很好奇。在三灵山上养成的习惯，使得她喜欢给自己找乐子，就算这些很是繁杂，她也权当是体验了——她决定今晚驱鬼就穿那些人间的东西。

　　于是，唯灵让管家买来很多凡间女子的饰物，在这里挨个比划了起来，但讲道理，她觉得这些凡间的东西有些……俗艳，和她往日里娇俏清丽的风格不太搭配。但可能，凡间很吃这套也不一定？

　　她在这里打扮得正开心，等在门外的玥笙却有些不耐了，他符咒早就画好了，在这里等了她许久也不见她出来，眼见着玥笙眉头越锁越紧，就在这时，“啪”地一声，门开了。

　　玥笙转过头看她，只见出来的女子——

　　恩……有些一言难尽。

　　见惯了平日里她一身简单浅色纱裙的天生丽质，此刻再看这样的繁杂华美，玥笙总觉得，有些怪怪的。她巴掌大小的脸隐藏在一堆繁重的头饰之下，虽说有隐隐约约的迷离感，但总觉得太过……沉重了。

　　唯灵也觉得……沉重。她感觉头上戴了一堆东西，沉得她快抬不起头来，走起路来更是叮当作响，吵得她有些心烦。

　　但这还是她舍弃了不少首饰之后的呢，她觉得这个首饰好看，那个也好看，然后就……选了一些最好看的，可能一不小心，选得有些多。

　　唯灵看着眼前的玥笙久久没反应，再加上她在这站了一会儿便觉得实在疲累，不由郁闷地问：“我不美吗！？”

　　玥笙想着这事是他拖她下水的，如果她撂挑子不干了就糟了，只好违心道：“……美。”

　　这还差不多，于是，唯灵心情好了很多，手一抬，一副很期待的样子：“走，去宅子驱鬼！”

　　****

　　到了那闹鬼的宅子玥笙才知道唯灵期待的是什么。

　　在井附近，管家按照她的吩咐，为她布下一个小案桌，桌上放了五盘甚是精致美味的糕点，还有两壶花茶。

　　只是……

　　唯灵在府中磨蹭了很久，如今已是太阳西斜，暮色四合了。天渐渐地暗沉下来，快到傍晚了。

　　晚上阴气重，这宅子里阴风阵阵的，还不时有隐隐约约的哭声，管家和小厮们趁着中午头为她准备好案桌和糕点，如今看着气氛越来越不对，都吓得站在宅子外面候命，一脸紧张害怕的样子。

　　唯灵看看小厮们的神情，再感受了下宅子里浓重的阴气，她吃糕点的欲望都少了很多，此刻有点打退堂鼓，她用力地捏了捏怀里的符咒，再三向玥笙确认道：“这个符咒很灵的吧？”

　　玥笙看出了她的惧意，低声道：“我在你身上也下了咒，她近不了你身。”声音有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唯灵稍微放下了心，她深呼一口气，便走了进去。她身上配饰很多，走起路来环佩作响，清脆的声音在这种安静的氛围里却显得更是渗人。

　　唯灵坐到案桌旁，便开始吃起来糕点，冠城最大的点心楼便是酥仁楼，楼里的点心样式精致、味道绝佳，在冠城里颇负盛名。这些糕点便都是她让管家从酥仁楼买来的。

　　本想着不吃白不吃，驱鬼也顺便享受一下的，可是此刻阴森森、汗毛倒竖的感觉让她有些食不下咽，真没想到她唯灵也会有这样一天。

　　她倒不是多怕那个鬼，只是她爱看美人儿，不喜欢丑恶可怖的东西，人间的鬼却大多丑陋，保持死时候的样子不说，怨气和戾气都太重，面目一般都很狰狞。

　　不去想这些啦！唯灵使劲摇了摇头，不想将太多思绪放在未知的东西上。那鬼还没出来，她还是先吃糕点，剩下的，等那鬼出来再说。

　　于是，只见这宅子外面，管家紧张地看着里面的动静，小厮们也都时刻待命着，而宅子里，唯灵小口小口地吃着糕点，玥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站着，他隐了身形，面无表情地看着井口动静。

　　在唯灵吃了两盘糕点之后，忽地，宅子里阴风大盛，一阵凄厉又带着满腔恨意的女声响起——

　　“贱妾！贱妾！你去死！！”

　　唯灵被那阴风吹得睁不开眼，她左手抬起来，用手背微微挡住眼，从指缝间往外看，右手却悄悄地探入怀中，捏紧了那符咒。

　　猛地，她只感觉潮湿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她隐隐瞟到了湿漉漉又粘稠的黑发，唯灵反应极迅速，她右手抓住符咒使劲往面前一贴，顿时，阴风散去，视野也开阔起来，唯灵终于看清了那个女鬼的脸——

　　她的脸被井水泡得浮肿，看不出原本的五官模样，面上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数不清的蛆正在她脸上破烂的红肉里爬着，此刻她因为符咒的作用狰狞起来，只剩眼白的双眼瞪得大大的，嘴里是猩红的血液，她狂躁的挣扎着，尖利地嚎叫起来——

　　“啊啊啊啊啊啊好疼啊啊啊啊……” 声音痛苦不堪，似是难以忍受这般疼痛。

　　唯灵被她可怖的模样吓了一跳，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玥笙此刻也已经现了身形，他微微闭眼，捏了诀，口中念念有词，无数金黄色符咒便飞快地便冲那女鬼飞去。

　　唯灵冷静下来，她不敢大意，匆忙施了个法，身形一隐，便赶快来到宅子门边。来到稍微安全些的地方，她这才松了口气，看向前方的女鬼。

　　只见那女鬼如水藻般湿冷的黑发从井里铺展到地面，此刻她身形匍匐，浑身被玥笙的符咒所束缚，正扭曲痛苦地挣扎，那密密麻麻的金色符咒里不时现出她可怕的脸来。

　　唯灵想起刚刚她那张恐怖的脸就在自己面前，与她只有咫尺之隔，差一点就要碰到她了，唯灵不由有些反胃。

　　听到动静的管家也连忙带着小厮进来，他们看到宅子里那满地的长发都有些发怔，管家望着前方一团金色里的那张脸，有些怕道：“这，这，大大大夫人在世的时候，还是挺端庄贤淑的，没想到死了以后，会，会变成这般模样……”

　　都变成厉鬼了，估计活着时候的事情也忘得差不多了，支撑到现在的恐怕就只是那些深深的怨气吧，哪里还记得生前的自己是什么样。唯灵看着那女鬼，这样想着。

　　正在唯灵胡思乱想之际，她突然感觉到身后侧有什么扑上来了，多年的敏捷让她下意识地一躲，却没想到……她被那拖地的长裙绊了一下，竟没能躲开。

　　……碍手碍脚的长裙！她之前想着戴人间的饰物，到底还是抱着玩玩的心态，是她轻敌了，如今真是自找的。近千年的安逸生活，还是让她少了许多对敌经验，懈怠了许多。

　　但唯灵现今再后悔也没什么用，于是，她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小厮狠狠地扑了上来，如发疯的野狗一样使劲地咬上她的小腿，疼得唯灵当时就叫了出来，她正想施法逃离这里，一念咒却大惊，她的灵气不足，竟使不出来法术！

　　那小厮还咬着不松手，无论周围的人怎么拉他都纹丝不动，唯灵痛得冷汗都快出来了，她咬紧下唇让自己镇静些，用力地抓住那小厮的头发往后拽，只希望他吃痛松口，实在不行，只要他抬头看她一眼，她也能用摄魄控制住她，谁知他却像毫无知觉一样，死死低着头，动作变也未变。

　　却在这时，一把闪着青光的剑猛地从小厮后心直接插入，那小厮瞬间仿佛失了魂魄一般，软趴趴地便倒在地上。

　　唯灵连忙俯身看自己的伤口，只见她的衣裙都被咬破了，小腿处一道带着血痕的牙印很深，关键是，那牙印处冒着浓郁的黑气。

　　再看那小厮，一剑穿心却只是昏过去了，他翻着白眼，印堂发黑，一看刚刚就是被鬼上身了。没想到在那样痛苦的情况下，那女鬼还能分出一缕鬼魂来上这小厮的身。

　　一直关注着这边的玥笙也明白了怎么回事，本来念着这女鬼生前可怜，他还想洗刷掉她的怨气，助她轮回转世，现在看来没必要了，玥笙不再施法念诀，而是举起一个血红的珠子，沉声喝道：“收！”

　　珠子半悬在空中，光芒大亮，匍匐在地上的女鬼还没来得及挣扎，便被一股大力强力地吸到了剑里，片刻后，血红的柱子上缓慢地浮起一股若有若无的黑气，不久，便又恢复了原样。
　　这边玥笙刚收完鬼，那边的唯灵带着哭腔的声音就传来了——

　　“怎么办？我好像要死了呜呜呜……”

　　玥笙只觉得眉头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