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恶犬(1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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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骨对于自己踏碎虚空之后会看到的场景隐隐有些猜想，
果不其然，睁开眼又看到了先前那个白头发的小姑娘，阿骨总觉得眼熟，这遭细细的观察，眉眼间的神态，竟当真像极了她那狠毒心肠的尊主。
若说世间眉目相似之人何其繁多，这种巧合并不少见，但，阿骨凭着自己类兽的直觉，认为这二人之间绝对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难道是崇华的前世？
阿骨有些理不清，便干脆先不纠结这个。她此刻是以魂魄的姿态飘在此方位面，就飘在这个小姑娘身边，无法离开对方十步外的范围。
阿骨猜测这是某种维护位面稳定的法则限制，若反抗过度可能会招来法则的警惕，也就没有试图挣脱。
不得不说，这个位面实在比修真位面强大太多了，虽然看似每个人都很弱，但一种被称为“科技”的力量已然强到超乎想象的程度。
种种热武器之下，哪怕是最强的大能也只会化为灰烬。
而且，这里和平、繁荣、稳定，一切都是欣欣向荣的姿态，哪怕她跟着的这个小月光似乎命不太好，
这回她来的时间约莫是紧接着上次的，
阿骨听到她去医院复查的时候，有人说这叫白化病，还管病人叫“月光孩子”，阿骨便喊这个孩子“小月光”，哪怕已经知道她叫“孟阮”，她还是觉得“小月光”顺口一些。
越是见识到这个世界的一切，阿骨摧毁修真界的决心便愈发强烈，沉疴顽疾难以尽除，唯有连根拔起，破而后立，方可觅得一线生机。
时间过得很快，阿骨飘着冷眼看着小月光和她那劳什子姐姐感情越来好，她已心生疑惑，不知道这样单纯的围观别人的生活对自己有何作用，但一来无法离开，二来机会难得，阿骨还是决定按兵不动耐心观察等待。
实在不行，学些这边被称为“九年义务教育”的东西，似乎也挺不错的。
于是阿骨就看着，看着她们越来越靠近彼此，牵起手，许下永恒的誓言，一切似乎都是水到渠成的。最甜腻的蜜糖都在她们彼此对视的眼神里寡淡了，这段感情是见不得人的，一个是孟家拥有继承权的大小姐，一个是被收养的妹妹。
太多禁忌掺杂其中，明里暗里的束缚叫人喘不过气，却也更令人执着疯狂。
她们乐于相拥亲吻，阿骨有时都会为她们的大胆皱起眉，舞池里光影变幻的一瞬暗斑，她们已交换完一个亲密的深吻；严正肃穆的家族晨会，弯腰垂眸接过孟阮递过来的一份文件，孟玖也要在她眼皮上一触即分；后花园凌乱斑驳的鸢尾丛、散乱在地的几本诗集，她在她耳边轻声呢喃爱伦坡的诗 “…And this maiden she lived with no other thought than to love and be loved by me.”
“…这位姑娘来到世上，只因来爱我、和被我珍爱。”
阿骨觉得自己有病，哪怕是看着这个仅仅和崇华神态相似的小姑娘，看着她和别人相爱，她心里都酸涩得近乎难以忍受了。
然而，看着这纤瘦病弱的小月光，阿骨总觉得她身上炽热浓烈的爱意似乎是以燃烧她己身为代价的。这令她觉得不安，又无能为力。
并且，比起小月光，更令阿骨心惊的其实还是她那位名义上的姐姐，阿骨实在不想多看她，奈何这人恬不知耻，身为长姐，不但不及时更正这段早已注定不会善终的感情，还屡次引诱妹妹，整个人更是整日的绕着小月光打转，烦得要死。
无法远离孟阮的阿骨只得被迫顺带观察孟玖，然而，那种强烈的、诡异的、揽镜自照的感觉令阿骨不适极了。
明明两个人面容完全相异，她跟这高傲的蠢货大小姐脾性也没有多少相似的地方，但，就是像，太像了。一些骨子里的东西，同类只一个照面就能察觉。
她不肯承认自己内心升起的一丝隐秘的期待：倘若，小月光便是崇华的前世，而这个孟玖，是自己的前世……那么，是否，她和崇华之间，本就是生生世世都注定的缘分呢……
于是她甚至尝试放下一些对孟玖的偏见，内心深处，渴盼着这二人修成正果，以佐证她的痴念。
其实所有知道孟玖和孟阮真实关系的人反而无法不看好她们，实在是孟玖对她这个便宜妹妹表现出来的在乎已经超乎所有人想象了，
她收了以往一切的风流作风，只一心一意的护着孟阮，为了孟阮，跟孟家长辈几度爆发争吵，那也是她成年后首度挨打，但她不在乎。甚至被断了经济来源，冻结所有支付方式，赶出家门，她也没有妥协。
孟父事先打了招呼，所以孟玖无法找到工作，她就干脆揣着最后的钱，直接带孟阮出了国，她们去了扶桑，孟玖靠着文学翻译解决了二人的温饱问题，继续给孟阮治病，甚至还过得挺不错。
也是那个时候，阿骨才知道，原来小月光不仅是个月光孩子，一直以来的不幸遭遇还使她有着中度抑郁，那医生说的很严重，她飘在空中看到孟玖皱着眉一下一下叩击桌面，而孟阮安安静静坐在一边，柔和美好的样子。
送走家庭医生后，孟玖苦笑一声，她抱住孟阮，闭着眼：“对不起，宝贝，对不起。”
孟阮却摇摇头：“本来也不是姐姐的错。”她从孟玖怀里退出来，很认真的捧起孟玖的脸，细声细气的亲昵道：“要不是姐姐，我大概早就死掉了。姐姐就是我的光，我的一切，如果过去所有遭遇的痛苦，是为了让我认识姐姐，并且能和姐姐相爱。那么我还愿意再去遭受更多，因为我觉得不够，痛苦的程度远远比不上姐姐的好呀。”
她说完便用自己的脸贴着孟玖的脸，蹭了蹭，丝毫不加遮掩的依赖与爱意。
而孟玖却颤抖起来，再度抱紧了孟阮，似乎是失语了，良久才发出哽咽着的呓语：“对不起，对不起……”
孟阮不明所以，只能继续安抚着孟玖，而旁观的阿骨却心下一片黯淡，她明白，孟玖已经做了一个决定，而这个决定，必然不如她所期待的。
她们在扶桑的日子其实也很快乐，孟阮晒不了太阳，孟玖便带着她漫步夜晚的街头，正值樱花花期，月光冲淡了花瓣的艳色，更添几分清冷的昳丽，显出温柔、恬淡的静谧氛围来。
夜晚的扶桑有樱花、酒居、加班到深夜纵情买醉然后在街头撒酒疯的白领，她们小心的避开醉汉，又耐不住孟阮的好奇，去了酒居，很快，街头出现了一只新的小醉鬼。
孟阮口齿不清：“姐姐…你，今天，好好，居然，嗝儿，让我，喝酒，嗝儿”
孟玖无奈的背着醉鬼：“小白眼狼，不让你喝酒就是对你不好了？我不让你喝酒也是为了你好，”
“那就，都好，今天，最好，”她忽然仰起头，提高音量“我最喜欢姐姐了！永永远远！”
孟玖脸上的笑却忽然显得有些勉强，她不知是在对谁说话，又似乎是自言自语：“其实，阮阮喜欢热闹，喜欢尝鲜，孩子心性，还没长大……以后，姐姐不把你拘在屋子里了，你想干什么，喜欢什么，都去试试吧。”
孟阮被酒精麻痹的大脑一片混沌，朦朦胧胧听了个大概，只以为是姐姐终于决定给自己更多自由了，不把自己当小孩子看了，顿时更高兴了，就差没揪着孟玖的头发来段儿曲目。
孟玖赶紧把她背回住处了。
第二天醒来，孟阮断片儿的大脑恢复正常了，她喝下床头备好的温水和治疗宿醉头疼的药，回想起自己昨晚的所作所为，不由羞耻到一阵表情管理失控。缓了好一会儿，她忽然发现，姐姐怎么不在身边？
走出卧室，外面也没有，整个家里都没有。她只以为是孟玖出去和编辑对接新的书稿了，也就没怎么上心。随手拿起手机拨出那个滚瓜烂熟的号码，很快接通了，孟阮正要问“姐姐，大概几点能回来呀？”
她的“姐姐”尚未出口，那边已经挂断，一阵阵忙音，像重锤，猛然间击碎了她内心的一层屏障。
她颤抖着手一遍遍拨出去，却终于换来对方已关机的提示音。
孟阮呆立原地长达一刻钟，她感觉自己的大脑像浆糊，压根没法理清眼前的情况，什么意思啊？这都意味着什么啊？
然后她缓缓坐下，阳光抚着她的面庞，又落到肩上，最后离开了她，也离开了这个房间，月光温吞的攀援进来，沉重的夜色里，她瘦弱的身躯似乎已被这黑夜吞噬。
暮去朝来，当光亮再度充溢的时候，孟阮仍是坐在原地一动未动。她终于被越来越刺目的光照惊醒，她猛地站了起来，随后一阵头晕目眩令她直直栽倒在地，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缓过来，爬了起来。
她告诉自己，要冷静，她吃了个面包，喝了一杯水，然后怎么办？哦对，姐姐不见了，她们失联了，要报警的。
她抓起手机拨通大使馆的电话，对方在问清来意后沉默片刻，最终还是如实相告：“如果您是问孟玖女士，她已搭乘昨日最早的航班回国了。”
姐姐回国了？没有带她？为什么？
一定是姐姐忙昏了头，忘记了，不行，她得回去找她。
孟阮是有自己的存款的，不包括孟家给的零花钱，她向来没有安全感，钱一定是要自己挣的才觉得踏实，甚至孟玖猛地被断了所有经济来源的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孟阮在支撑着二人的生活，所以她第一时间买了返程的头等舱，行李都来不及收拾，只身回了国。
阿骨一直跟着她，看着她从崩溃到迅速冷静下来，看着她回国后避开孟家人，仅凭自己的观察就找到了孟玖，在一家酒吧。
孟阮带着墨镜和假发，舞池跃动的亮光和灯球刺目的反射让她十分不适，躁动的重低音擂动得她心口发闷，可她还是一眼捕捉到了孟玖，
孟玖很美，孟阮一直知道，哪怕她近乎是半个瞎子，她依旧感受到了孟玖的美丽，此刻，她是舞池的主宰，她在笑呢，肆意鲜亮，有多迷人孟阮最清楚不过。她怀里揽着漂亮精致的姑娘，耳鬓厮磨，暧昧而引人遐想。
愤怒，哀伤，失望，痛苦，但最后，竟然还是一股子荒谬占据了上风。
摘掉墨镜，丢下假发，孟阮瞬间吸引了全场的注视，人群骚动，很多人拿出手机拍她，有人试图过来搭话，有人露出难以忍受的厌恶表情，孟玖终于抬头看到了她，她那以酒精和狂欢刻意堆积起的虚假的极乐顷刻破碎，
她惶然，尤其是看清了孟阮的表情之后，孟玖不由自主发出犹如丧家之犬的哀戚呜咽，再顾不上什么谈判，什么决定，她只想回到孟阮身边去，于是她也终于忍不住冲了过去。
孟阮也没跑，她就站在原地，看着孟玖手脚并用的拨开人群挤过来，她暴怒的呵斥着：“都给我滚！清场！给我清场！”
短短几步路，两个人都觉得很艰难很漫长，孟玖走得很艰难，孟阮觉得很漫长，酒吧的客人以最快的速度被清场，这里只留下了她们两个。
孟玖想说话，想说，对不起，但我是迫不得已，我已经很努力坚持很久了，可我是孟家的长女，家族培养我，我必须承担自己的使命……
但她说不出，她看着那双剔透的、破碎了的水晶一般，哀伤的眼眸，她一个字都说不出。
反而是孟阮，她用额头轻轻抵住孟玖的肩膀，似乎还是从前她们最亲密的模样，她声音不大，却以千钧之力锤得孟玖心口闷痛：“这是你想让我看到的，对吗？”
“姐姐，清醒，好难，爱一个人，好难。我可能没办法再坚持了。”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似梦中呓语，终于，她瘫软在了孟玖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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