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感》颜十欢

34、无人小区

　　到达B市的时候已经是上午八点半，吴彦和叶垣下了火车，决定先找一个宾馆住下。

　　叶垣的脸色更加苍白了，他的眉头始终紧蹙着，似乎川流不息的人群已经让他接近崩溃的边缘。心里有些担忧叶垣的状况，吴彦快速在网上搜索到附近一个宾馆，看条件似乎不错，价格也还可以。他挥手招来一辆出租车，拉着头疼欲裂的叶垣坐了上去。

　　“你还好吗？”吴彦担忧地看着一上车就把自己的头抵在玻璃窗上的叶垣，“一会儿你在宾馆里待会儿，我去买点吃的……”

　　“不用。”

　　叶垣按住隐隐作痛的太阳穴，感到自己周围充斥着挥之不去的窃窃私语。坐在前排的司机正在害怕自己会吐在他的车上，而副驾驶的吴彦正担心自己的身体……经过的一辆公交车上有人在担心上班迟到，有人在担心考试成绩，有人在思念外地的亲人……

　　……
　　“幸好没有被发现……”
　　“旁边那个男人好臭，是不是没洗脚……”
　　“那个妞真正……”
　　……

　　叶垣竭力忍受着这些灌入他脑海的“思绪”，紧紧咬住下唇，甚至尝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气。更让他难以忍受的是，伴随着这些“思绪”涌入脑海的，还有绵密的、如同千万根长针刺进颅骨的疼痛。若不是在出租车上，他几乎想要大吼一声，用力击打点什么东西来发泄他快要爆炸的情绪……

　　好不容易忍耐到了宾馆，入住手续、检查身份证、坐电梯到房间……几乎都是吴彦一手包办。进了房间以后叶垣就抱住脑袋，整个人像虾子一样蜷缩在床上，不住地喘着气，明显是难受到了极限。

　　吴彦急得团团转——虽然以前叶垣也会因为他读心的能力而睡眠不足，甚至脾气暴躁，但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严重过。他不知道叶垣的状况，因此除了干着急以外，根本没有别的办法。

　　“用你的‘语言’……”

　　叶垣痛苦地低吟一声，几乎是聚集了全身的力气才吐出这么一句话。吴彦对于自己的“第十感”还没有充分的自觉，就像他想要用胶带缠起那副骨架的断腿一样，需要用的时候他根本意识不到自己还是个特殊人群。果不其然，吴彦露出幡然醒悟的神色，低头对叶垣说道：“你会好起来的。”

　　一阵清凉的风拂了过来，像是化作了温润的水，轻柔地缓解了叶垣剧烈的头痛。他神色不由得一松，翻身坐了起来。

　　吴彦见他脸色比适才好了很多，不禁露出松了口气的笑意：“你没事了？”

　　“好一些了。”

　　那种针扎般的疼痛仍然固执地不肯离去，但却轻了许多。叶垣呼出一口气，暗想“语言感”真是个好用的“第十感”……可他究竟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症状呢？

　　“你以前从来没这样过。”吴彦在他身旁坐下，拖过旅行包，掏出面包、香肠和一瓶矿泉水递给他，“给你，你基本没怎么吃东西。”

　　叶垣接过，低声道了谢：“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回去问问所长吧。”

　　反正这件事如此简单，找个人而已，应该明天就能回去吧。

　　叶垣一面撕开包装纸，一面问吴彦：“你还记得赵小雅住在哪里吗？”

　　“B市新罗大街北方佳苑14栋3门302。”吴彦挥了挥手里一张纸条，笑道，“我记下来了。”

　　“唔。”叶垣应了一声，一面吃着面包，一面拿出手机快速搜索着新罗大街的位置。电子地图发出“滴滴”一声响，一个女音传了出来：“距离目的地11.45公里。”

　　“在这。”叶垣把手机抛给吴彦，上面一个小红点一闪一闪的，标志着新罗大街北方佳苑的位置。这个地方有点偏僻，再向南走一段距离就会到达一条废弃的高速公路，附近还有一个废旧的医院，已经接近了郊区。

　　吴彦顺手把屏幕向下拉了拉，浏览着电子地图推送的新闻。似乎B市领导几次想把这个地方重新修整一下，改造成一条繁华的商业街，但最后都不了了之。为了不影响市容，市政府搬迁到了另一条街道，临近的火车站也要拆除重建。

　　“我还以为会是个繁华的地方，毕竟距离火车站这么近。”吴彦有些奇怪，“没想到是个老建筑了，二十年前的楼房。”

　　“行了，我的老好先生。”叶垣把手机从他手里拿回来，又把空了的包装纸扔在垃圾篓里，顺手把矿泉水揣进背包，“研究这些有什么用？赶紧找到人回去才是正经，我快被逼疯了。”

　　“我再给你施加几遍‘语言’？”吴彦看他站起身，于是也跟着站了起来，一连念了好几遍“没事了”“不疼”之类的话，叶垣被他气笑了，一巴掌乎在了他的后脑上。

　　“你以为哄小孩呢？又想挨揍？”

　　吴彦一面开门一面撇嘴：“……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叶垣抬起脚踹在他的屁股上，将他从屋子里踹了出去。

　　.

　　两人乘着公交车来到新罗大街，一下车就齐齐愣在了原地。

　　“……这……”吴彦不禁开口道，“导航出问题了？”

　　呈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条老旧的大街，两旁低矮的店铺挤压在一起，被涂抹上一层灰暗的色调。有些店铺的牌匾甚至掉了漆，只能隐隐约约看出“XX食杂店”“王记家常菜”一类的名字。

　　道路不知多久没有修缮过了，柏油马路已经开裂，被一层厚厚的尘土掩盖住。公交车在他们的视线里绝尘而去，扬起一路灰尘，与燥热的阳光混杂在一起，像一个苟延残喘的肺病患者。

　　叶垣指了指路边一个歪歪斜斜的路牌，上面写着“新罗大街”四个字。看来他们并没有找错地方。

　　吴彦抬头又打量了一下这条长街，视野可及之处能够看到一片片灰蒙蒙的楼房，却只有这一处是这样的。楼房的外观有点像几个世纪之前的筒子楼，黑洞洞的窗口就像失去感情的眼睛，没有半点生气。

　　“这些店铺都关门了。”吴彦追上走在前面的叶垣，下意识地皱起眉，“我怎么觉得这地方这么冷呢……”

　　叶垣这次没有对他进行惯常的冷嘲热讽，只是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你感觉到的那是死气。”

　　“不是说死人才有……？”

　　“不错。”叶垣低头看了一眼手机上的导航，红点一闪一闪的，标注着他们距离北方佳苑还有十五分钟的步行路程。他倒并不是很在意这种气氛：“多年无人居住，或者很少有人居住的地方也会有这种感觉，你是个‘第十感’拥有者，别表现得像是看鬼片的小女生一样。”

　　可是这地方真的给人一种十分不祥的预感，就像是他们下错了站，穿越回了过去，站在老旧废弃的街道上。吴彦向道路两旁张望了一下——无一例外，那些店铺似乎很早就已经无人经营了，只留下静默而破败的店面。

　　走了这么远，居然一个人都没有……

　　吴彦压住心里那种阴冷森寒的感觉，跟着叶垣转过一个弯，停下了脚步。

　　“到了。”

　　叶垣抬起头，看了看眼前突兀出现的一片小区住宅。和之前没有什么不同，这里静悄悄的，楼房的样式也都十分老旧，院子里长满爬山虎。小区门口种着两棵高大的槐树，树叶遮挡之间能看到一块牌子，写着“北方佳苑”。

　　叶垣皱着眉收起手机，目光望着小区的里面，像是在喃喃自语：“好像有人来了。”

　　果然，视线里出现一个白色的身影，正向他们的方向缓缓移动着。吴彦眯起眼，越看越觉得不对劲：“叶垣，她好像……”

　　空无一人的小区、废弃的住宅，却突然出现了一个像是住户的人。当她接近了些，吴彦认出那是个女人，穿着白色的长裙子，黑发被一丝不苟地盘在头顶，只不过移动的姿势有些僵硬……

　　随着她的接近，叶垣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这不对……这不对，他什么都感觉不到！活人会有生气，死人会有死气，鬼魂会有阴气，但这个逐渐靠近的女人却像是一个幻觉，他感觉不到生气、死气亦或是阴气……这怎么可能？难道她只是一个幻觉？

　　吴彦也越发觉得不对劲。他分辨不清楚生气、死气和阴气，但他能感觉到一股阴冷不祥的气息从那女人的方向传了过来，他的嘴唇不由得白了几分。

　　很快，那女人已经移动到了小区门口，二人也完全看清了她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