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感》颜十欢

33、出现问题的第十感

　　B市距离S市两个小时火车车程，为了早点找到孙厉钧的妻子赵小雅，吴彦和叶垣起了个大早，风尘仆仆地赶到了S市的火车站。

　　叶垣一如既往黑着脸——对于他被动的第十感来说，去火车站不啻于把他架在火上烤，就算有数万只蚊子围着他嗡嗡叫，也不可能比现在更吵了。

　　他们两个人的座位靠窗，上车的时候吴彦发现他们身后是一对母子。母亲带着一个看上去不过七八岁大的男孩，那男孩正扁着嘴一脸不高兴的样子。叶垣在靠窗的位置上坐下，吴彦拉开面前的折叠小桌子，把手机放在了上面。

　　“你若是困，就睡会儿吧。”吴彦瞥了叶垣一眼——他正把额头抵在冰凉的窗户上，窗外晨光熹微，为他棱角分明的侧脸镀上一层柔光，也意外柔和了他冷冽的气质。叶垣摇摇头，没有看吴彦，但眉心却微微蹙起，似乎正为什么事情困扰着。

　　难为他了……吴彦暗自叹了口气。叶垣因为自身第十感的缘故，到底有多讨厌人群密集的地方他不是不知道。但是为了这次的事情，他还是跟着他出来了。吴彦插上耳机，将座椅后背微微放低，暗忖着不知叶垣小时候是如何应对这些讨人厌的“噪音”的。

　　“我很少和别人接触。”

　　叶垣明显“听”到了吴彦的内心，虽然没有回过头，但仍然回答了他的问题：“因为我觉得每个人都是那么的……虚伪。”

　　吴彦一愣。

　　“有的人，明明站在你面前对你笑着，心里却在恶毒地咒骂你。”叶垣微微低下了头，把面颊贴在冰凉的窗户上，“有的人，明明讨厌你讨厌得要死，却要假意奉承你。更可怕的是，他们不会信我。”

　　——他们不会信我。

　　叶垣拥有读心的能力，他对每个人面具后面的真正心思都一清二楚，就如同这世间冷眼旁观的过路人，其他人扮演的角色与他无关。

　　而当他年幼无知的时候，他还是会说出真话——“阿姨，你的上司对你不怀好意，你不要信他。”

　　可当他迎来的是指责和打骂的时候，他就学会了从此保持缄默，做一个冷静而理智的旁观者。毕竟，别人的事情，与他无关。

　　……原本骷髅这件事也应该如此的。若是放在从前，他会冷笑着拒绝，因为火车站、宾馆这些地方对他来说简直就是酷刑。

　　可是……为什么他来了呢？

　　叶垣阖上眼，但眉心仍然紧紧拧起。他不可能睡着，他阖上眼的原因只是因为旁边这个人：吴彦已经戴上了耳机，但从他混乱的内心来看，他根本还在想自己的事情。这个同情心泛滥的老好人……居然还因为自己的事浮起了一丝难过和愧疚，叶垣只想嗤笑一声表示不屑。

　　但不可否认，他竟然从心底感到一丝极淡的暖意。与两年前他被苏渐明救走时的心情不同，此刻他有些想笑，又有些莫名其妙的感动。叶垣撇撇嘴，把头歪向一旁，让冰冷的玻璃冷却自己的思绪——他之所以和吴彦走这一趟，不仅仅是因为“他”，还有一个原因……他察觉到自己的“第十感”发生了微小的变异。

　　虽说第十感能力各异，但很少会出现变动。比如舒窈的第十感是“既定未来”，她就很难变成舒哲的“转接未来”。或许第十感的力量会随着时间的变化出现增强和减弱，但本质上发生改变这种情况，他还没有遇到过。

　　叶垣再次拧起眉，感觉着那道虚无缥缈、微不可察的情绪。他原本的“第十感”可以“读心”“传音”及“暗示”，但之所以被称为“暗示”，就是因为这种精神上的控制可以被摆脱掉，就像吴彦摆脱顾淳的暗示、那次过山车遇险那个他追击的人摆脱他的暗示一样。

　　可现在，叶垣察觉到自己的“暗示”似乎变成了“控制”。虽然还很微弱，但……

　　火车开了，坐在他们后排的男孩不知什么原因忽然尖叫吵嚷起来，整个车厢都回荡着他的叫声。他一面尖叫，一面不断翻滚踢打着座椅，几次踹在叶垣的椅子背上，整排座椅都因为他的蹬踢震动着。

　　吴彦皱起了眉，暗自瞥了叶垣一眼，见他仍然头靠着窗子，阖着眼，看起来像是睡着了。虽然不太相信叶垣会在这么多人的环境中睡着，但当他目光触及叶垣眼下的乌青时，他觉得自己宁愿相信叶垣真的是在休息。

　　于是他微微直起了身子，从座椅上探出头，对那闹腾得厉害的孩子柔声说道：“小朋友，前排有个哥哥在休息，你稍微轻一点好不好？”

　　那孩子抬头瞪了他一眼，吴彦这才发现原来他在玩游戏。他撅起嘴，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模样：“火车又不是你家的！”

　　吴彦无奈，只能转向那孩子的母亲，带着温和的笑容说道：“我一个朋友睡眠不太好，能不能稍微让你家的孩子安静一点……”

　　那孩子的母亲抬头看了他一眼，动作颇像是翻白眼。她一面继续玩手机，一面不痛不痒地说了几句自家的孩子：“轻点。”

　　那孩子稍微老实了些。吴彦刚刚坐回到座位上，耳机还未插好，身后的座椅又传来“砰”地一声，他的椅子也跟着震颤了一下。

　　吴彦正要转头再说些什么，叶垣霍地睁开眼，目光里刹那间充满凛冽的杀气。他重重哼了一声，站起身，从椅子上方居高临下地望着那对母子。也许是被他骇人的气势镇住了，那孩子呆愣了一下。

　　“你——”

　　只说了一个字，叶垣就忍不住闭了闭眼睛。又来了，那熟悉的刺痛感……最近每当他刻意侵入别人思想的时候，他的大脑深处都会传来一丝针扎一样的刺痛感，同时传来棉絮状的、仿佛能伸手握住的触感。他的“第十感”果然出了问题……

　　咬了咬牙，叶垣睁开眼，直视着那个孩子：“你打扰到了别人休息，这是很没有礼貌的行为。如果你屡教不改，我就把你上个月真正的考试成绩告诉你妈妈。”

　　那小孩瞪圆了双眼，下意识地缩回到椅子里。孩子的母亲听到“考试成绩”四个字时终于舍得把头从手机上抬起来，她瞥了孩子一眼，眼神里满是狐疑。

　　叶垣坐回到座位上，这次没有人再踢他的座椅了。他再度把头贴在玻璃窗上，可以感到吴彦吃惊和好笑的目光从旁边射了过来。

　　他在心底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