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婚》慕诗酒

13、截然不同的六年

　　叶织讲述的时候，肖栩忍不住点了支烟。香烟顶端的火光明灭，就像肖栩心中不平静的五味陈杂。

　　夹在指尖的香烟烧到了皮肉，他却没有丝毫反应。

　　在袅袅升起的烟雾中，肖栩的思绪回到了六年前。那个，和叶织所知道的，截然不同的六年……

　　※

　　肖栩第一次见到叶织是在A大的水房。

　　或许我们应该用言情小说惯用的手笔来描写这个极具有纪念性的日子，比如说那是个极好的天气，阳光懒懒散散地透过叶片的间隙照射在他和她的脸上，调皮地舞蹈着。两人之中似乎存在着某种不知名的吸引力，一双无形的手将我们的男女主角的命运牢牢地系在了一起，怎么挣也挣不开。像是有了心灵感应一般，两人同时抬起了头，相视一笑，一段轰轰烈烈的恋情开始了……

　　而实际上这些都不存在。

　　平凡的真相是，那是一个极其普通的日子，像A大的每一个这个季节的日子一般，万里无云，空气却该死的燥热。

　　肖栩站在运动场的入口等待要一起打球的赵逸承。

　　来来往往的学生笑着闹着，时不时还会有几个路过的女生看几眼肖栩，然后凑在一起嘻嘻哈哈的说几句悄悄话。

　　在运动场不远处是A大的水房，肖栩在百无聊赖的等待中，眼睛的余光扫视着水房进进出出的人群，思维却早已不知道飘向何方。

　　“嗯？”不久，他的眉头费解的皱了皱。

　　一个女孩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是一个十分清秀的女孩，大约一米六五的个头，一头黑直发被扎成了规规矩矩的马尾，乖顺的垂在脑后。

　　然而引起肖栩注意的并不是她的外形。

　　水房进出的人虽多，但大多数是接一次水就走，这个女孩却前前后后进出了三四次，这不得不引起他的注意。

　　而且肖栩注意到，她之后几次打水的水壶上面有的画着变形金刚，有的则潦草的签着一个男生的名字。连她打完水之后所走的方向也是男寝。

　　她这简直是把一个男寝的水都打了。

　　看着她背后汗湿的衣服和小小的鼻头上细密的汗珠，肖栩再次不易察觉的皱了皱眉头。

　　肖栩想了想，正准备上前帮忙，便感到背后有一个重物压了过来。

　　“嘿，哥们儿，看什么呢？”一回头便是赵逸承带着坏笑的脸。

　　赵逸承顺着肖栩方才目光的方向看去，吹了声口哨：“哟，妞挺正啊。虽然在咱们盛产美女的A大有点太清淡了吧。不过——”

　　他挑着眉使劲地拍了拍肖栩的肩膀：“是你的口味。”

　　“你别乱说。”肖栩对这个向来口无遮拦的发小有点无奈，边把他的胳膊从自己的肩膀上卸下来，边把自己的发现说了。

　　“什么？”赵逸承有点吃惊，“咱们学校还有这么极品的男生啊，竟然让女生帮忙打水。太不是爷们儿了。”

　　说着便道：“走走，我跟你一块去帮忙。顺便让老子知道知道是哪个龟儿子干这种事情。”

　　然而还没等两人走过去，便有几个男生跑了过来，接过女孩手中的两个水壶。

　　几个男孩站在女孩身边笑的有些尴尬，其中一人语塞了一会，红着脸吐出了一句：“子司他真是太不应该了，怎么能让你干这种事情呢？”

　　“卧槽！”赵逸承爆出了一句粗口，“我知道那个龟儿子是谁了！”

　　这是肖栩第一次遇见叶织，也是他第一次听到“许子司”这个名字。

　　只是他没想到，不只是这一次，之后他和她的每一次相处也都避不开这个“许子司”。

　　简直阴魂不散。

　　※

　　原来哪怕遇到了也只能因为素不相识而擦肩而过的人，一旦注意到了，简直处处都可以偶遇到她的身影。肖栩想。

　　早晨跑步肖栩坚持了很多年的习惯，然而在第二天的清晨，他讶异地注意到了体育场塑胶跑道上的她。她穿着一身简单的运动服，发丝用浅粉色的发圈扎成马尾，随着主人的跑动而左右跃动着。在之后的每一天，肖栩都会在清晨的跑道上遇到她。肖栩欣赏她的坚持，同时，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在看到她的时候，自己的嘴角其实是有些不自觉地上翘的。

　　图书馆里，肖栩无意间抽下了一本书，却透过书册的间隙望见了坐在对面桌子前的她。她低着头，一边看书、一边一丝不苟的记着笔记，表情是那样的认真。

　　后来有一次，还是在图书馆，她有事离开了一小会儿，肖栩从她坐的桌子前路过，有意又似无意的朝合着的笔记本封皮上瞥了一眼。

　　叶织？肖栩勾了勾嘴角，像她的名字。名字和本人一样，具有一种毫无侵略性的美感，像一只，沉默而又小心翼翼的、晶红眼睛的兔子。

　　肖栩想起几周前在公交车上遇到她的情景，她给一个七八十岁的婆婆让了座，被那个婆婆拉着手夸了两句。她僵硬的站在一旁，不自在的脸都胀红了。

　　是个很害羞的人呢，不经常接触外人的样子。肖栩想。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很容易害羞的人，却在不停地努力着让自己融入人群。就像一只幼小的蜗牛，小心翼翼的伸出自己稚嫩的触角，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接触这个世界。

　　原来不认识的人，就这样因为一次次不经意的遇见而变得轮廓清晰。

　　※

　　肖栩骑着单车路过大礼堂的时候，看到礼堂门前竖立的手绘海报板，以及站在海报板前做义工宣传献爱心的叶织。附近来来回回的人那样多，然而在他的心里也仅仅不过是一道飞速闪过的剪影。

　　他只看到了她。

　　他骑着车从她身旁路过，就像电影的慢镜头，他向她靠近，最近，然后又渐渐远离。

　　在骑过了地方之后，他却又忍不住回头看她，因此差点和迎面而来的单车撞在了一起。

　　他忙着对差点撞在了一起的同学道歉，将刚才心底浮现出来的一些微妙的感觉压了下来。

　　当时的肖栩，仅仅意识到，自己觉得她，很美。直到很久以后，他才知道，他当时心中浮现出来的是什么。

　　只是那时的肖栩，被当时太耀眼的阳光晃花了眼，所以没有意识到，那颗以“叶织”命名的种子，已经被悄悄的种下，就等着一天，破土发芽。然而当它真的发芽的那一天，却又一切都晚了。

　　※

　　A大的食堂有好几个，然而人流量最大的，还要数中心食堂。这天肖栩和赵逸承打完球之后径直来到了中心食堂吃午饭。肖栩在经常光顾的窗口买了小炒，正要端到位置上，却被赵逸承捅了捅：“诶，你看3号窗口打饭的那个女孩，是不是有些眼熟？食堂打饭的不都是大妈吗，怎么换人了？”

　　肖栩顺着赵逸承手指的方向望去。

　　叶织？肖栩有些讶异。她怎么在做这个？

　　没等肖栩说什么，赵逸承已经拉过一个刚刚在3号窗口打过饭的学生问了起来：“诶，同学，你知道3号窗怎么换人了吗？打饭这女孩儿看着是A大的学生啊。”

　　“你说她啊。”被拦下来的眼睛哥伸手推了推鼻梁上有些往下掉的眼睛，“刚才3号窗的大妈不小心把刚熬好的粥打翻了，烫伤有点严重，已经去校医院了。这个女孩儿原来是排队买饭的，看排队的人那么多，3号窗忙不过来很为难，就主动帮忙了。”

　　赵逸承松了手，眼镜哥端着饭找位置去了。

　　“还真有这样的烂好人啊……”赵逸承摸了摸后脑勺，喃喃的。

　　“诶……肖栩？”赵逸承转身去看肖栩，却看到了他嘴角的微笑。他顺着肖栩专注的目光看去，正是那个正在3号窗口前忙碌的女孩。

　　难道……赵逸承若有所思的摸了摸下巴，笑的意味深长。他是不是，发现了一个不得了的秘密？

　　赵逸承扑了上去，用胳膊勒着肖栩的脖子，使劲的晃：“肖小栩，今天你要是不给我交代清楚，你就别想走……”

　　※

　　大学总会有很多丰富学生课余生活的比赛，A大的辩论赛尤其出名。这一天，肖栩在A大对G大的法律辩论赛上，见到了一个截然不同的叶织。这天的叶织穿着一身黑色的正装，白色的衬衣打底。辩论赛上的她语速很慢，但是却条理清晰，用词严谨。能看的出来，所有的法律条文她都已经烂熟于心。也是，毕竟她是那样的努力。肖栩又想到了她在图书馆时候的样子。

　　众所周知，辩论赛其实就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赛场上的选手唇枪舌剑，战况激烈。肖栩能看得出来，叶织是有些紧张的。她似乎还是不太习惯这样面对大众的场合。

　　不过，既然不喜欢，为什么一直在勉强自己呢？肖栩不懂。

　　因为功课做的到位，再加上身边有伶牙俐齿的搭档互补，最后是叶织所在的A大对获得了胜利。

　　直到此时，叶织才放松了下来。她笑起来眼睛眯成了一条灿烂的弧度，肖栩发现，她的脸上竟然有一个不太明显的梨涡。

　　他也不自觉地笑了。

　　A大对校园新闻的报道一向很及时，第二天肖栩就在教学楼的报刊栏上看到了报道辩论赛的校报，头版的配图就是昨天胜利后大家开怀大笑的照片。

　　对，就是叶织笑出了梨涡的那张。

　　肖栩伸出手，隔着报刊栏的玻璃，轻轻的戳了戳那个小梨涡，随即为自己幼稚的举动忍不住笑出声来。

　　他拿出手机，拨了个号码：“喂，老张吗？……昨天辩论赛的照片是你们学生会拍的吧？……能不能把今天校报头版配的照片底片发我一份……嗯，对……你别问了……行……谢谢。”

　　临挂断前，肖栩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说道：“你能帮我查一个学生的课表吗？我想知道她选了什么公共课，都是什么时间的……”电话那头隐隐的传来了一些揶揄的笑声，肖栩无奈地捏了捏眉心，“……真没什么，这忙你帮是不帮？”

　　直到手机对面不再取笑，传来了肯定的答复，肖栩这才松了口气：“她是法律系的，叫叶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