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贵番外合集》微雨清尘

2、番外二

　　遭遇失去至亲的惨痛变故之后，那一晚，对着两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她做了一个决定。

　　她决定扮作陈珞，回到天水山庄。

　　陈父已死，她若回去，便能以嫡长子的身份名正言顺地继承天水山庄，这是她最容易也是最有效的获取权力的途径。

　　她需要权力，以追查出父兄被杀害的真相。光凭她手下还处在嫩芽期的青衣阁的力量是远远不够的，而相比将希望寄托在穆氏陈锦荣的身上，期盼着他们去替她完成心愿，她更愿意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上。

　　因为有先前扮作哥哥行事的经验，再加上两人外貌上的相似，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没有人发现她的秘密。

　　陈琪“死后”，她原本居住的秋桐院，便成了一座废弃的院子，被一把大锁锁住，常年荒无人烟。

　　这便成为了她在陈家与青衣阁、好友顾之渊的人通信的绝佳场所。

　　陈琪的生母在临终前曾给她留下了一些势力，陈母喜欢牡丹花，因此她为女儿培育的护卫也都以珍品牡丹命名，魏紫、赵粉、姚黄、欧碧……这些人无一不是武功高强，能力出众，他们几乎与陈琪一起长大，也是她最信任的部下。青衣阁的联络主要由她的几个心腹去做，甚至青衣阁平日的运转也是陈琪下达指令让这些人去执行到位。

　　那天她像往常那样在秋桐院与手下的几个心腹议事，刚好说到青衣阁查到的一条与穆氏有关的线索，空荡的屋内，忽而飘荡了一声抽气声。

　　那声音很轻，但却瞒不过在场的几个习武之人。

　　陈琪曾经和几个心腹有过约定，在查出陈父和陈珞被杀害的真相之前，她身份的秘密一定不能透露出去，若是有意外，也应及时抹杀。

　　因此很快，最靠近那声音发出之地的欧碧挥剑出鞘，将藏在角落里的人一剑毙命。

　　少女一身天水山庄一等丫鬟的水绿衫裙，双眼紧闭，颓然地落在地上。她这时才认出来，她是谁。

　　在瞬息间解决了一条鲜活的生命之后，欧碧提着滴着血的剑还欲往里走。

　　陈琪垂在身侧的手微微颤抖着，她也感应到了，角落里另一个人的气息。

　　从地上躺着的少女的身份，不难猜出来角落里藏着的人的身份。

　　有那么一瞬间，她是真的动过杀心，她不过是一个来投靠舅家的表姑娘，在邺城无根无基，要将她从这个世界上抹去也不是什么难事。

　　如果她把这件事抖落出去，那么她之前所做的一切都会前功尽弃。

　　只有死人，才会永远保守她的秘密。

　　但想是如此想，实际上，她在看到欧碧的剑越来越靠近那个角落的时候，已经行动快于思考地施展轻功瞬移过去阻止了。

　　陈琪拦下欧碧的剑，对他摇了摇头，欧碧眼里有几分困惑，但到底还是听从陈琪的命令放弃了行动。

　　她想，虽不是有血缘关系的亲表妹，但毕竟也算是她从小带大的，总归会有几分舍不得。

　　而且……她素来通透，应该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她没想过这件事会让她们用了好几年才建立起来的良好关系直降至冰点，从那以后，这丫头每次远远地看到她都会躲着，不得不面对的时候，眼眸里也藏了隐藏很深的恐惧和敌意。

　　4.十七和二十一

　　后来，得知苏家的人给她订了一门亲事，年后就成亲，这亲事来的太突然，而陈琪因为苏宝贵刚来陈家时候的样子，对澧城苏家的印象也实在谈不上好，她便私下查了与她订亲的那人。

　　结果是，这不仅不是一桩良缘，甚至可以称得上是一个火坑。

　　她想，也许那傻姑娘还不知道，她的亲爹娘正预谋把她往一个火坑里推。看在她以前的薄荷凉糕和红糖姜茶的份上，她应该去提醒一下她。

　　这一天，隔她与那段家小公子订亲刚好过去了半个月。

　　傍晚，红霞满天，陈琪踏入宝馨苑，行至庭院深处，在一丛盛开的合欢花前看到了喝得醉醺醺的苏宝贵。

　　她应是提前摒退了下人，因此此时此地，仅她一人捧着酒壶独饮。

　　她应该是真的醉了，若是平时，她离她那么近，她早就想尽各种方法避开了，不像现在，睁大着眼睛毫不回避地打量她。

　　“你是谁？”

　　陈琪心道，她现在这样的状况，也没法谈正事，但看她此时面若飞霞，眸含水雾的样子，又觉得有几分难得的娇憨，仿佛回到了那个在牡丹园种花的小姑娘，便想着逗一逗她。

　　“不认得我了？”

　　少女步伐摇晃地走到陈琪的面前，仔仔细细地看着她，又伸出爪子来描摹了一遍她的面庞，然后，她闭了闭眼，道：“你是坏人。”

　　陈琪脸色顿时黑了，语气中忍不住带了威胁：“你再仔细摸摸？我是坏人？”

　　少女被这声音唬住，目光似乎恢复了几分清明，她愣了一下，然后露出后怕的表情：“琪表姐，我错了。”

　　陈琪一怔，她已经有快四年没听到她这么唤她了。

　　浮月的事情之后，两人见面时，她便极力装作不知道她的身份，初时陈琪以为她是表忠心，如此多次之后，她才知道，她是真的以为她不知道。

　　知道她误会了，陈琪也没找她解释，一是这样也好，就让她以为她不知道，反正看她的态度，也像是会替她保守这个秘密的样子。二是看着她在她面前飙演技，好像也挺有趣。于是便让她珞表哥珞表哥一唤就是四年。

　　这些年她对她的戒心愈发重了，大概也只有在她喝醉的时候，才能得她一二句真言吧。

　　陈琪将苏宝贵强行按在石凳上，望着她水润的眸子，柔声道：“小宝贵，你在烦恼些什么呢？”

　　实在是难以想象她这样天塌下来当被盖的性子，也会有借酒浇愁的时候。

　　她看着她，眼睛亮晶晶的：“喂，告诉你一个秘密，我要嫁人了。”

　　陈琪：“哦。”

　　整个天水山庄都知道的事情，算什么秘密？

　　她说完，又低下头，语气有些难过地道：“我觉得，我不是苏夫人亲生的。”

　　她此时前言不搭后语，但陈琪却听懂了她的意思。

　　正因为听懂了，才为她感到心疼。

　　看来不需要她提醒，她已经知道段家的情况了。

　　她想起她家里那一堆糟心事，尽管知道她此时不一定有意识，还是安慰她道：“你若不想嫁，我会帮你想办法。”

　　陈琪也不知道苏宝贵是不是有些听到了她的话，她就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自说自话：“不过没关系，嫁过去就能离开她了……”

　　陈琪揣摩了一番她嘴里的“她”，发现得是她了。

　　回过味来，她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

　　“她有这么可怕吗？”她扳正她的面庞，认真地看着她道。

　　苏宝贵重重地点了点头。

　　陈琪气极，放开她，径自离去。

　　因宝馨苑的人被苏宝贵支开了，又加上苏宝贵素来是清醒后便忘记醉酒时发生的事情的体质，因此除了陈琪谁都不知道她来过这一趟。

　　陈琪回去之后，便开始盘算着怎么搅黄苏宝贵的这桩亲事。

　　算来算去，还是让她嫁给自己最合她的心意。

　　她在心里罗列着这样做的理由，首先，她也二十有一了，三年守孝期也已经过了，因顶着陈珞的身份，祖母和穆氏也已经在给她张罗着相看姑娘了，她这样的情况，再娶进来一个，不仅耽误人家姑娘的一生，而且还有被揭穿的风险，不如娶一个熟悉的。

　　再说，苏宝贵知道她的秘密，既然她舍不得抹杀，那么控制在身边便是最安全的选择了。

　　她将所有的利弊都在心里罗列出来，却唯独忽视了自己的感情。

　　直到陈琪设计让苏宝贵嫁给了她，她还自以为只是掌控欲，殊不知，自己早已经被掌控。

　　陈琪看清自己对苏宝贵的心意，是在春闱的前几日，她接到珍珠的求救信。

　　为了救出苏宝贵，她去找了顾之渊。

　　顾之渊当时处于流放状态，手底下的势力被压制得很厉害，而从时间距离和实力上考量，最有希望能从布防森严的闾丘府将人救下来的，是统领玉楼关数万精兵的顾之渊旧部胡熹。

　　但苏宝贵和顾之渊没有半分关系，让胡熹出兵去救人，却有暴露顾之渊手下的势力的风险，在这个惠王如日中天的节骨眼上，对顾之渊多害而无一利。

　　顾之渊提出了一个条件，作为借兵的交换。

　　简单来说，就是她入仕。

　　顾之渊的功名大多是战场的功名，拥护者也大多是武将，但政权局势却大多把握在那些高阶文官手里，所以顾之渊需要这么一个完全忠于自己的、能力卓绝的文官，去打入高阶文官的内部。

　　她要她来做这个人。

　　这就意味着，她的身家性命从此跟顾之渊绑在了一条船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陈琪答应了下来。

　　她曾经跟苏宝贵说过，无意为官，是真的。这次春闱，她本也没打算赴全力，毕竟这条路太艰难，得到的收益又太微薄，而且父仇未报，她也没有心思去淌官场那一趟浑水。

　　但为了她，她毫不犹豫地去做了，甚至不惜把自己的人生规划全盘打乱。

　　她终于肯直面自己的心意。

　　5.十九和二十三

　　和苏宝贵和离之后，那段日子，她想通了很多。

　　她们两个人，在感情上都是极端自我的那类人，谁都不愿意先主动，谁都不愿意先退让。

　　可是两个人之间，总要有一个人退一步。

　　那么就让她来退这一步好了。

　　她喜欢的姑娘，戒心不是一般的重，把自己的感情牢牢的锁在硬壳里。

　　她对她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用时光慢慢地熬，将她坚硬的被壳磨出一道缝隙。

　　她甚至都舍不得逼她太紧。

　　可这一切，她却又是那么地甘之如饴。

　　谁让，她是她喜欢的姑娘呢？

　　“下”来了，有点迟了，不要嫌弃(*/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