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丽庄园疗养院》潭禹轩

20、第20根骨头

　　尹世杰惆怅地坐在市区高级club的VIP专区，看着舞池中情绪与肢体都肆意张扬的人群。

　　他没有戴眼镜，还穿着白天时的衣服，头发有些乱，眼神中充满了茫然。

　　现在的他是人格森森。

　　与过去许多次的情况相同，他不知自己是如何躲过芙丽庄园的层层守卫与安保，成功逃出来的，也不知自己是怎么来的市区。

　　他醒来的时候，就已迷失在灯红酒绿的CBD，在让人眼花缭乱的夜市灯箱牌匾下，茫然无措。

　　想起自己白日匆匆见过的身影，森森在陌生的人群中寻找起自己主人熟悉的面孔。他拉住所有长相相似的人，然后在确认不是后失望地松开手。

　　过去与主人在公园散步时，他也曾弄丢过主人。但每一次，主人都会远远地朝他招手，大叫着“森森，快过来。”

　　人多的时候，他也曾人错过主人的身影，慌忙追上去，却发现那并不是主人的面孔。这个时候，附近的主人会笑着叫他，“森森，我在这儿呢！”

　　是的，过去每次他弄丢了主人，主人总会先找打他。可是这一次．．．．．．

　　失落的森森最终来到了这个俱乐部，向门口的保安报出了“尹世杰”的名字。

　　他是极其聪明的宠物狗，无论被丢在任何环境里，都会想办法存活下去，等待与主人的重逢。十五年，已足够让他知道，怎样才能活得更好了。

　　此时的他，手里一杯无酒精新鲜橙汁，显得与整个环境格格不入。

　　当他还是一只小型猎犬的时候，曾偷喝过主人的酒。饮酒的那一晚，他刻骨铭心的难受。

　　自那次后，他便认定酒是穿肠的毒药。所以，即便他如今有了人类的消化系统，仍是对酒精避之唯恐不及。

　　会来club的人，通常有颗难捱寂寞的心。他们或是想成为猎物，或是想做猎人。所以，落单的人总是会被搭讪，更何况是披着B国第一金爵、尹氏集团唯一继承人皮囊的森森。

　　另一个VIP包席里，早有几名打扮妖娆的美女，瞄上了他。

　　“他怎么一个人喝橙汁？”其中一个美女说：“这位尹公子不会真如传说中那般，是性｜冷淡吧！”

　　说话的美女手中拿着一杯香槟，摆出一副轻蔑的样子，可眼中却是化不开的温怒。

　　她过去已不知明里暗里勾｜引尹世杰多少次了，却次次无果。若非如此，她也不至于不敢过去，反倒在这里说尹世杰的坏话。

　　“他不是性｜冷淡，是有病。”另一位美女也阴阳怪气地说道：“尹氏集团从成立初期开始就一直在投资一个医学团队。听说那个团队可是专门研究精神病的！”

　　“研究精神病又怎样？”第三个美女说道：“萨翁公主向来对医学研究有浓厚的兴趣，她可是毕业于世界数一数二的医学院。何况，生物医学领域的投资，只要有成果，那可是几十甚至上百倍的回报。”

　　“可若没成果，萨翁公主的金子可就都打了水漂。”说话的这个美女显然认定了尹世杰有病，“若他没问题，怎么到现在也不见他进入集团的核心管理层？这里面一定有古怪！”

　　“一群情妇的种，在这儿嚼什么舌根呢？”

　　话音刚落，一名穿着紧身短裙，浑身上下珠光宝气的美女，端着一杯火烈鸟鸡尾酒，停在了她们面前。

　　这女人的眼神满是轻蔑，仿若在看一堆垃圾，“我国法典有明确规定，私下擅议王室成员者，视情节严重程度，当囚禁百日以上。萨翁公主和金爵大人都是王室血脉。你们几个情妇生的贱种，有什么资格议论他们。”

　　Ｂ国王室等级森严，虽然到了现代社会，但毕竟还是君主专制的国家。很多古老的传统虽已没了过去的苛刻，但仍旧还保留着。

　　情妇是王室公开的秘密。上至国王，下至平民富商，男人只要想有，便是合法的。而情妇生的孩子，只要男人愿意认，便也是合法的。

　　所以，私生子在上流社会也可有一席之地。可另一方面，他们在正统血脉的眼中，却永远是上流中最下｜流的存在。

　　女人端着酒杯，轻蔑地瞧了她们一眼，转身便往尹世杰的包席去。

　　几个被骂了的女人当着对方的面不敢吱声，但看她去尹世杰那边，都露出了幸灾乐祸的表情。

　　“她是脑子进水了么？”其中一个女人冷言冷语道：“不知道那尹大公子什么德行？”

　　“这叫丑人多作怪！”另一个女人说：“以为自己是正室生的就高贵了？还不是见了有地位的男人就犯贱？”

　　那名手里端着鸡尾酒的女人，此时已亲昵地坐到了尹世杰的身边，“金爵大人，你的果汁能分我一半么？”

　　森森嘴里咬着吸管，瞧了瞧身边的女人，摇了摇头。不仅如此，他还把手中的杯子往远离女人的方向挪了挪，那行状似深怕被人抢去般。

　　女人却不气馁。她将自己的手放到了尹世杰腿上，几根手指如弹钢琴般灵活的动了起来，“我们见过的，您忘啦？尹公子？”

　　森森往旁边挪了挪，躲开了女子乱动的手。

　　美女却又靠过去，这一次还特意倾了身子，向他展示起自己傲人的事业线，“尹大少不记得我了？该罚！”

　　她说着，很自然的将自己的胳膊搭上了他的肩。

　　森森躲开女人的胳膊，“我不是尹世杰。”

　　很显然，女人对面前这位尹公子的反应很是意外。若换做其他男人，不说贴身热吻，自少也会对她动些手脚。看来这位尹大公子还真是传说中的禁欲系男神。

　　所以，女人决定改走知性路线。

　　“那应该是我认错了。”女人顺着他的话道：“其实我平时很少来这种地方的，今天是闺蜜非要拖我过来。期间还总有男人灌我酒，我看你这边清净，就过来躲躲。你不介意吧？”

　　森森摇了摇头，他现在满心里想的都是如何找到主人，可没心思介意这个。

　　“你．．．．．．不会是失恋了吧？”女人问。

　　森森点点头。

　　他是失恋了，失去主人的那一刻，他就失恋了。

　　美女嘴角露出一丝窃喜——这可是趁虚而入的好时机。

　　“她一定是个很美好的女人吧？！”女人摆出一副同情的表情，道：“让我猜猜，她一定很漂亮，身材很好，还很温柔．．．．．．”

　　森森回想着自己主人的样子，点点头又摇摇头，“她腿大，腰大，胳膊大，肚子大，屁股大，力气也大，动不动就把我抱起来。总之就是什么都很大就是了。至于温柔．．．．．．她有时候是挺温柔的，但也有凶的时候，每次她凶我的时候我都要躲起来。”

　　美女：“．．．．．．”

　　尹世杰一米八七的个头，又浑身紧实的肌肉，能把他抱起来又吓得他要躲起来的人．．．．．．女人已不敢想象。

　　目瞪口呆的女人忽然觉得自己发现了尹氏集团大公子禁欲传说的真相。
　　——这位尹大公子是同｜性｜恋Ｓ｜Ｍ中的Ｍ。

　　“呵！”女人冷笑一声，“早说呀！浪费我时间。”

　　面对突然离开的女人，森森很是困惑。她要他早说什么呢？

　　虽然已经做了十五年的人类了，但森森觉得自己还是无法完全搞明白人类的心思。

　　人类这种动物，真的是太过情绪化了。

　　果然，他这种高智商的犬类大脑，还是学习一些硬性的东西比较容易，比如驾驶。

　　成为人类的这些年，他不但玩遍了各种刺激的运动，还学会了驾驶不同的交通工具。从最简单的车辆，到游艇，飞行伞，甚至直升机。

　　芙丽庄园有一个大型地下停车场，里面除了各种限量版豪车，还有三架直升机。Ｂ国首都附近的四个著名休闲港口，都有他的游艇。再加上市区的四座高层塔楼上都有他的飞行伞装备。

　　作为一个人类，真的是一件很爽的事，但森森却还是希望能回到过去做宠物狗的日子。

　　那段日子虽然多被无聊与等待填满，但他却是幸福的，因为他还有主人。

　　森森用力吸着杯中橙汁，听到杯里发出嘶嘶啦啦的声音，便将果汁放下。他本来就是口渴，才来这里喝“免费”果汁的。

　　上次他肚子饿，在一个超市里吃免费牛排，莫名其妙被人骂，还被注射了镇定剂。所以这一次，他也不敢去那里了。想来想去，只有这里可以打着‘尹世杰’的名义随便吃喝。

　　所以，喝完果汁，森森便决定离开。

　　外面的世界虽然也车水马龙，但比起club里却是安静太多了。

　　顺着灯红酒绿的街道往前走去，一座闪亮着霓虹灯的大桥映入森森的眼帘。

　　他走上桥，在桥上吹着凉爽的河风，看诡谲黑亮的河水在自己脚下流过。这让他忽然怀念起，过去与主人在晚上散步的日子。

　　他转过身来随意向四周瞧去，果见桥上有几个遛狗的人，还有一个竟在遛猫。

　　森森做宠物狗的时候，最大的愿望是与猫交朋友。只可惜，猫咪的性情太过刻薄，总是对热情靠近的他露出尖爪和利牙。

　　他成为人后，为了搞懂猫咪这个奇怪的物种，曾专门读过有关猫咪的文章。所以他便知道，猫咪这种动物与狗狗不同，它们可是不喜欢被人类遛。

　　可是为什么，那只猫被遛得那样．．．．．．开心？

　　森森的视线不由得就顺着那根纤绳，投到了那只遛猫人的身上。那是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

　　那是他主人的身影！

　　森森急忙跨出步去，却被川流不息的车辆阻去了路。他只有用目光牢牢锁住那个身影，隔着车流跟着她往桥下走。

　　走了一会儿，路上的车流终于少了。森森看准间隙，准备过去的功夫，却有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了他面前。

　　两名穿着黑色西装的保镖从车上下来，利落地抓住他，将他往车里塞。

　　车门关上前，他大喊了声“主人”。

　　遛猫的周慧星隐约听到自己身后传来一声“主人”。她回头去瞧，却只见一辆黑色轿车淹没在川流不息的车流中。

　　回到芙丽庄园的森森，背对着房门，盘腿坐在床上对着窗外黑漆漆的夜景抹眼泪。他不懂，为什么所有人都要阻止他和主人重逢。

　　娜穆端着一杯温热的羊奶进来，在他身边坐下，轻柔地摸了摸他的脑袋，“你看我给你拿什么来了？”

　　森森看了眼娜穆手中的羊奶，顿时“哇”的一声，更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他主人自己都舍不得喝的羊奶，偏偏会买来给他喝，他好想主人。

　　娜穆吓了一跳，赶紧把羊奶拿走，放到床头柜上。

　　“森森，你知道为什么他们总要抓你么？”娜穆轻声问，似在与自己还不是很大的儿子说话。

　　“为什么？”森森抽泣着摸了摸眼泪。

　　“因为他们不相信你有主人，以为你出问题了，所以要把你抓起来。”

　　娜穆说着对他露出温柔地笑容，拨了拨他额前的头发，继续说道：“所以，以后再见到主人的时候不能叫‘主人’了，这样他们就以为你正常了，不会再抓你了。”

　　“那我就能和主人在一起了么？”森森眨着眼睛问。

　　娜穆点了点头，脸上是遮不住的慈祥的光。

　　森森眨着泪珠，吸了吸鼻子，脑袋不受控制地抽了几下，“那我以后叫主人什么呢？”

　　“叫她的名字啊！”

　　“周慧星．．．．．．慧星？”

　　娜穆露出赞赏的笑容，掏出面巾纸给森森擤了擤鼻涕，“森森真聪明，真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