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世不可期》秋九月

46、第四十五章

　　重鸳将手凑到眼前，重新仔细打量了月银环半晌，已经被埋在脑海深处的记忆，终于破开数十万年的时日，再次在眼前闪现。

　　难怪，当年她初看这个指环时，就觉得异常熟悉。原来是萧黎送她的，是她从有记忆开始，便一直戴在身上的。

　　戴了，约莫能有几万年。

　　后来天地平定，她退居幽冥司，幽冥司那些个闹人的小魂魄的事，她向来懒得管，于是就将一切都交给了她一手提拔的叶殊，自己则跑到十九重地府躲清净。

　　不过这清净是清净，偶尔还有些许无聊。毕竟空空荡荡的十九重地府，就只有她和九崇两个人。

　　所以一时兴起，她便叫了九崇过来同她过两招。本来就是闲着无聊比划比划，两人谁也没用兵器，她也只用了一重法力，毕竟九崇不是她的对手，失手弄伤了可就不好了。

　　比划到最后，两人的拳头碰到了一起，重鸳本想收手，夸九崇两句有进步之类的话，可手却怎么也收不回来。

　　套在手上的指环周身透着清冷的光泽，有源源不断地法力透过它传递到身上，重鸳愣神刹那，才发觉九崇脸色苍白，法力在一点点流失。

　　最后，似是她用尽了全身气力与指环对抗，才硬生生的将两人的拳头分开。

　　失了不少修为的九崇直接晕了过去，重鸳将他搬回屋内，渡了不少修为给他，见他脸色重新红润，才起身走出去。

　　她把指环从手指上拿下来，握在手心。重鸳向来是个念旧的人，这指环跟在她身边许久，多少也有些情意。不过……到底指环是个死物，身边的都是些有气息的生灵，今日她伤了九崇，来日再伤了其他着紧的人，可就不好了。

　　索性便丢了罢。重鸳在十九重地府随意找了个角落，将它扔在了地上。自那之后再没见过，自然也就遗忘了。

　　“不会再丢了，”想着她当年那么随意一丢，最后竟被琴歌捡去，吃了不少的亏，“它是不是有灵性，怨我当年将它丢了，所以就帮着外人来害我。”

　　“它不会帮外人，”萧黎说，“只有戴在你我手上，它才有灵力，戴在别人手上，不过是普通的指环。”

　　原是这样。重鸳偷偷的笑了一下，仙家器物向来认主，这个指环是萧黎的，而她本就是萧黎用法力重塑的，所以它也是认她的。

　　萧黎握着她的手，一步一步接近了幽冥司入口。深夜之中，刀兵相接的声音破空传来，哀嚎四起，浓重的血腥气染遍了四周。

　　重鸳快行了两步，只见幽冥司入口处的结界已破，神将们已经攻入幽冥司，地上横七竖八躺满的，全是赤魔的手下。

　　“他们……”

　　“赤魔一出，叛心便起，”萧黎像是没看到他们一般，踩着脚下的血水，走的坚定异常，“再留他们，将来亦是祸患。”

　　所以他持神尊令，给众神将下的命令，是——只要是叛乱之人，不受降，杀无赦。

　　幽冥司入口，萧黎停下脚步，侧过身子，目光从重鸳的头顶一直滑到脚下，最后收回落在了她的脸上，拉着她的手，缓缓的松了开。

　　“里面的一切交给我，你……留在这里。”

　　“好。”

　　她答应的越痛快，萧黎才能越放心。听到她的答复，萧黎抬起手，揉了揉她的发顶。

　　“乖。”

　　声音是她从未听过的轻柔。

　　重鸳看着萧黎转身，抬脚踏进幽冥司，忍不住追上几步：“萧黎。”

　　这次萧黎只是顿下脚步，却没有回头看她。

　　“你之前说的话还算不算数？”重鸳在他身后大声问他，“我舍不得你。”

　　是他说，如果她舍不得他离开，就会留下来。

　　垂在身侧的手握紧了一瞬，萧黎眸底有挣扎闪过，薄唇动了几动，却终是什么都没有说。

　　不一定能实现的承诺，还是……莫要轻许。这样，也不会空留念想给留下的人。

　　回答重鸳的，只有幽冥司外腥甜的风，幽冥司内阵阵哀嚎，和……今夜如水清冷的月光。

　　重鸳在入口处徘徊了许久，到底还是没忍住，抬手唤出流光，闪身进了幽冥司。

　　幽冥司被赤魔攻占，如今又历经这样一场大战，重鸳心中早已有了准备，所以即便眼前满目疮痍，完全看不出昔日幽冥司的模样，她也没多惊讶。

　　重鸳身形迅速的穿过众人，晃神间她似乎看到了应该被囚在九层炼狱的叶殊，还有一些同样应该被囚在九层炼狱的一些魔族魂魄，他们正在一同对抗赤魔部下。或许是有神将先放出了叶殊，而其他的那些本应跟着赤魔一起造反的小魂魄，难不成是……和叶殊一同被关了几日，被叶殊给感化了？

　　不过，既然是心向神族的，就是盟友。重鸳没有理会太多，闪身进了十九重地府。相较于上面，十九重地府其实要安静的多。

　　地上只有零星血迹，偶尔有几具妖物的尸体。重鸳循着血迹走过去，穿过她曾住着的屋子，入了后方的树林，在树林的尽头，是一块陌生的宽阔的空地。

　　空地之上，有一道泛着红光的缝隙，重鸳微眯了眼，隐约间视线能透过那道缝隙，看到异界之内一片黑暗。

　　蓦地，有银光在入口处闪烁而过，虽然刺眼，可重鸳却没有移开目光，而是向着入口处奔了过去。

　　她看到，萧黎就在那里，长身而立。剑尖直抵半跪在地上的赤魔。

　　从那里，传来了一道陌生的笑声，异常诡异：“数十万年前，我败给你无话可说，如今败给你，我不服。”

　　“不服，”重鸳听到萧黎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淡然，分明她在向着他在的方向跑，他们离得越来越近，可声音却越来越小，越来越缥缈，“又如何？”

　　重鸳脚步一滞，全身上下突然用不出一丝力气，她看着那结界殷红的缝隙在一点点的缩小，萧黎还站在结界之内，身影离她越来越远。

　　他好像，根本没打算要出来。若结界重新修补，她就要等下一个三万年，或者下下个三万年，可她都已经活了这么多的三万年，未来不知还有多少个三万年，能用来等他。

　　若是等不回来，她会有满腔的遗憾。她好像还没正经的跟萧黎说过一句喜欢他，也没跟他说过，想一直同他在一起。就在刚才分别时，她都没对着他好好的笑一下，嘱咐一句要小心。

　　直到如今，她才发现好多话还没来得及说，好多事还没来得及做。

　　“萧……”她想叫他，却发现出口的声音，连她自己都有些听不大清，“萧黎，你骗我。”

　　她说了舍不得他，可他……根本没有留下来。

　　结界重合，缝隙消失，重鸳的身子再也支撑不住，倒下的刹那有人从身后抱住了她。

　　她以为会是萧黎，可闭上眼睛之前，她听到虚空之中，有两道声音传进了耳畔。

　　一句来自身后，那人在叫她：“仲冥姐姐！”

　　一句来自身前远方，那人在说：“照顾好她。”

　　重鸳用最后的一点意识，听到了萧黎留下的最后一句话，不是对着她说，却是为了她的。

　　照顾好她。

　　＊＊

　　“小鸳。”

　　迷糊间，重鸳听到有人在叫她，声音清朗，熟悉到让她有些心疼。

　　睁开眼睛，直接对上了那双狭长漆黑的眸子，萧黎正弯腰站在床榻边，含笑看她。

　　重鸳有些恍惚，三万年之期过了，她醒了，而……萧黎没有离开，就在身边？

　　萧黎见她直勾勾的盯着自己，一脸的不可置信，矮身坐下，伸手在她眼前晃了几晃。

　　“睡傻了？”

　　她可能，真是睡傻了。重鸳一把抓住他的手，微凉的触感那般真实，她借着手上的力气，直接起身抱住了萧黎。

　　双手勒的紧紧的。

　　“小鸳，怎么了？”

　　“没事，”她低头，闷闷的说，“就是觉得，睁开眼睛能看到你，高兴。”

　　萧黎轻笑了一声，手掌在她的背上轻抚：“我说过，你若是舍不得我，我就不走。”

　　“嗯。”她已经活了这么大岁数，而且经历了以为他离开的难过，所以终于明白，那些什么含蓄矜持都是无用的东西，她如今就想让他知道，“就是舍不得你。”

　　萧黎笑着将她抱的紧了一些。

　　“回幽冥司吗？”

　　被他这么一问，重鸳才发现他们是在润泽山上的小木屋，虽然她是应该回幽冥司看看，看看大家都怎么样，幽冥司恢复的怎么样，可是……

　　“不想动，”重鸳将头埋在他怀里，“等他们把幽冥司收拾好，咱们再回去。”

　　“好。”

　　在润泽山上闲着无聊，重鸳便给萧黎讲她记忆中，数十万年发生的趣事。她绘声绘色的讲，萧黎有滋有味的听，重鸳以为他们以后的日子都会这么过，可是……

　　在她高兴的劲头过去，想起应该送九崇和晴风去投胎时，才发现有些不对劲。

　　她找不到盛着他们魂魄的瓷瓶，她抬手间感觉不到任何回归的法力，她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手臂，结果发现……

　　“萧黎。”

　　萧黎正在外面，拾掇刚刚打回来的野味，说天黑之后烤给她吃。

　　听到她叫他，没有回头：“嗯？”

　　重鸳忍不住跑过去，手从他背后绕到身前，紧紧的抱着他。

　　“我刚刚掐了自己一下。”

　　萧黎偏头看她：“又犯傻，疼不疼？”

　　她多希望是疼的。可是……

　　“不疼。”

　　萧黎手上动作顿住，随着她消散的话音，就在她怀中，一点一点的消失了。

　　怀中空了，心好像也跟着空了。重鸳垂眸，一滴眼泪从眼角滑了下去。

　　“仲冥姐姐？”

　　姜离守在重鸳身边整整三个月，三个月来她都是一动不动，若不是还能感觉到她绵长清浅的呼吸，姜离都要以为……

　　不过如今看到她眼角的那滴泪，或许她要醒了。

　　重鸳听到有人在叫她，似是隔了很远，声音有些缥缈。她动了动，眼睛缓缓睁开，昏暗的光芒映入了眼帘。

　　“仲冥姐姐，你醒了！”

　　重鸳偏头，看了眼站在身侧的小姜离，本来是想笑的，可是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是你啊。”

　　“仲冥姐姐，你……感觉怎么样？”

　　重鸳仔细感觉了一下，最后翻了个身：“感觉……没睡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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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文应该还有一到两章就完结啦~陪伴九月的小可爱们，咱们可以约一下下篇文见哦~
冥王是被谁放出来滴，为什么会有魔族的魂魄帮着他，答案在下篇文中揭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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