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世不可期》秋九月

23、第二十二章

　　月上中天，喧闹的醉花楼已经慢慢沉寂下来，唯有重鸳的房间内，还残留着细碎的哭声。

　　萧黎并不会安慰人。

　　他僵直着身子，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轻抚着她的背，紧绷的下颚温柔的抵在她的额头上，安静的抱着她，任由她将心中的恐惧与委屈，尽数发泄出来。

　　许久后，重鸳才抽抽搭搭的开口：“师父，我以为我……”

　　萧黎眸光一闪，抱着她的手紧了紧：“不会，我在。”

　　明明他都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可听了他的话，重鸳的心尖一热，随之而来的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心安感觉。

　　没错，是莫名的心安。好像身边只有萧黎在，她当真便什么都不怕了。可……

　　重鸳伸手退开他，冷笑了一声：“是啊，你今日恰巧在，所以能救得了我，那明日呢？后日呢？往后我活着的没一日，你都能在么？”

　　“你……”

　　萧黎显然在犹豫，心头一股无名之火蓦地窜了起来，重鸳已是弄不清究竟是倾城在气恼，还是她在气恼。

　　“不是你说会娶我的么？”重鸳张口质问，“难不成，是逗我的？”

　　萧黎有些愣神：“你想让我娶你？”

　　重鸳没说话，只是拿一双冒火的眸子瞅着他。

　　“好，”萧黎话音一顿，伸手过来重新将她抱在了怀中，“这辈子，只要你想要的，我都会给。”

　　午夜梦回时，重鸳觉得手指被一只温柔的手掌拢在掌心，缓缓睁开眸子，是萧黎趴在床榻边上，寸步不离的守着她。

　　许是察觉到她动了动，萧黎很快睁开了眼查看，不经意间四目相对，有一股莫名的燥热气息在两人之间流转。

　　重鸳觉得自己定然是被萧黎的美色给迷惑了，她脸红着偏开视线，咳了一声：“你别趴在这睡了，怪不舒服的，”
　　说着，她往里挪了挪身子，然后背过身去，“上来睡罢。”

　　萧黎始终没说话，也没动作，重鸳突然有些后悔。她怎么忘了，此时的萧黎是董少卿，应该是个恪守男女大防的书呆子，八成不会……

　　还没想完，身后的床榻便陷下去了一块，是萧黎躺了上来。随后锦被动了动，重鸳眉心一挑，萧黎他、他竟然……

　　将手伸进来了！

　　重鸳觉得自己有必要回身给他一脚，直接将他这个得寸进尺的人给踹下去。

　　然后还没等她动作，萧黎已经迅速将手抽出，重鸳愣愣的掀开被子，看着他塞在自己手里的东西发呆。

　　“这是前些日子我求来的平安符，”萧黎淡淡道，“你把它带在身边，会护你平安。”

　　扯呢？

　　重鸳打量了一眼这红彤彤的荷包形状的物事，若她的平安沦落到靠这个东西保护，那她还不如死了。

　　心里虽这样想着，可她唇角却忍不住扬了起来，口是心非道：“真那么灵验？我拆开看看。”

　　“不可！”萧黎伸手连忙握住了她的，“若拆开，便不灵验了。”

　　咳咳，董少卿这人还真喜欢动手动脚，若有一日他们从这里出去，萧黎回想他做的这些，不知该作何感想呢。

　　重鸳动了动，将手抽出来，藏进被子里，贴在心口紧紧的攥着这平安符：“我不拆就是了。”

　　**

　　萧黎一大早就离开了。

　　他走后,重鸳也没了睡意,于是披着外袍下了床,支起窗子看着外面将亮未亮的天空。

　　掌心,始终攥着萧黎送她的东西。

　　天亮翠儿进屋来收拾床铺,见她一脸憔悴,眼袋淤黑,一副整夜未睡的模样。

　　“姑娘,”翠儿走到她身前,双膝一曲跪在她面前,“姑娘何必这般糟蹋自己的身子,既然已是这楼内之人,便认命罢。”

　　认命？

　　倾城或许可以认命,可她为何要认命？

　　何况……重鸳低下头,看着萧黎送她的平安符,眸光闪烁着亮光。何况,萧黎说过会保护他的。

　　“翠儿,”重鸳将平安符收入衣襟之内,放在胸口处小心护着,“你想不想离开这里？”

　　翠儿一愣,抬头痴痴的看着她。

　　“你若想出去,”重鸳弯腰伸手将她扶起,“待我出去之日,便是你离开这里之时。”

　　“真、真的？”

　　翠儿不相信她,甚至是不敢相信她,因为昨夜她还同一只待宰的羔羊一般,连自己都保护不了,又何谈带她出去呢？可本能的,她眼睛中还是亮起了光。

　　“真的。”

　　她重鸳,向来一诺千金。

　　虚境乃青璃流光交接时所造出的幻境,既是幻境,自有破境之法。从外而入的只有她,萧黎和那个臭道士,所以破境之法也必在三人之中。

　　重鸳振奋起了精神,在醉花楼里一间屋子一间屋子的寻找,几日下来便将楼里寻了个遍,却并未找到任何破境的线索。难道……是在萧黎或者在臭道士身边？

　　如今臭道士化成的公主,已经与萧黎结了亲,若她有机会同时见到这二人,或许就能破开这里,带他们离开。

　　只是……她离不开醉花楼,更找不到萧黎。

　　该如何是好？

　　正在重鸳思虑着何时见到萧黎,要萧黎偷偷的带她出去一趟时,一阵敲锣打鼓的乐声越来越近,很是喜庆。重鸳推开窗子向下望,正巧见到了大红的依仗从窗外经过,该是哪家的姑娘要结亲了。

　　“姑娘!”她正瞧的热闹,就听翠儿的声音隔着回廊,远远的传了过来,不久后便听砰的一声,门被她撞了开,“姑娘,姑娘!”

　　重鸳见她喘的上气不接下气,起身倒了杯茶给她:“有何事,慢慢说。”

　　“是,是,”翠儿缓了一会儿,将茶一口饮尽,“是董大人来了,他给了红妈妈赎金,说今日要娶你过门。”

　　“什么？”

　　重鸳不敢相信。

　　“是真的,接亲的依仗已在楼下等候了。”

　　几声敲门声响起:“请问,倾城姑娘可在？”

　　重鸳抬眸望去,是两个下人打扮的姑娘,手捧着凤冠霞帔和金色珠钗站在门边:“请姑娘换上这衣袍,随我们下楼罢，大人正在楼下等候姑娘。”

　　萧黎,真的要娶她？

　　重鸳心如乱麻,在没有找到破境之法时,她不能嫁给萧黎,因为新婚之夜,倾城会杀了董少卿,所以她会控制不住杀了萧黎。可若不嫁,她又怎能有机会同时接触到萧黎和臭道士,寻到出去之法？

　　萧黎死,她出去,究竟哪个更重要？

　　“你……”重鸳犹豫了好一阵子,竟是走回了床边,“回去告诉你家大人,我不嫁。”

　　或许这便是她的命数,三万年之期许是早来了一些,她重鸳能挣得过一切,却挣不过早已定下的宿命。

　　“为何不嫁？”

　　有脚步声挨近,伴随着萧黎的声音传入耳中,重鸳抬头的瞬间,萧黎已站在了她面前,漆黑的眸子锁住她,眉眼温柔的又问了一遍:“为何不想嫁我？”

　　因为你会死。

　　“因为厌烦,”说出这样的话,重鸳一怔,她只觉嗓子已经不受自己控制,好多话自己溜了出来,“董大人整日流连于烟花柳巷,与青楼女子打情骂俏,想来也不是什么正经之人。倾城在楼里所遇便是大人这般的人,以后若还整日面对大人这般的人,又要倾城如何过活？”

　　“哦,我倒是没想这许多,”面前的萧黎,似乎颇不在乎她这番言语,只是不管她答应与否,上前便拉过了她的手,“我付了银子,今日自是要带你离开。”

　　冥顽不灵!

　　重鸳手上用力想甩开他,奈何她用力一分,萧黎便握紧一分,竟是丝毫不给她转圜的余地。渐渐的,重鸳放弃了挣扎,只是看着他的背影,那背影一如每一次见他那般的顶天立地,眼眶蓦地热了热。

　　“我嫁你,”重鸳轻叹了一声,“你放手,我换上嫁衣便下楼。”

　　“不,”萧黎脚步微顿,回首看她,“只要嫁我的是你,你穿成什么样,都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