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世不可期》秋九月

12、第十一章

　　她？

　　又是她？

　　自从拜了萧黎为师之后,萧黎对她这个徒弟可真是一点不客气,吩咐她做事的时候,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就算她法术再厉害,好歹也是个女子好么？就这么直截了当的让她去搬尸体,这说得过去么？

　　“师父,”重鸳叫他,反正这里是凡间,不是幽冥司,方圆几百里也没有一个能认出她身份的人,只要不被幽冥司那些小兵小将看到她的所作所为,她就都能豁出去。打定了主意,她睁着可怜兮兮的双眸看着萧黎,“徒儿害怕。”

　　“害怕？”萧黎貌似在思索。

　　重鸳赶紧再接再厉,使劲的点头。

　　“哦,”平静无波的声音,“入夜前是谁说,自己胆大能包天的？”

　　“……”

　　萧黎你大爷的!平日里总是装的漫不经心的模样,原来私下里竟是将一切都记得清清楚楚。

　　阴险!真阴险!

　　重鸳压制着心头涌上的一股邪火,唇角僵硬的牵起了一抹笑:“师父慢走,这里交给徒儿就是,”顿了顿,她咬牙切齿的说,“徒儿办事,保准让师父满意!”

　　**

　　翌日清晨,原本一派死寂的睦州城内,突然炸开了锅。府衙门前惊现一具死尸的事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铺开,转瞬便传遍了大街小巷。

　　自然而然的传入了重鸳和萧黎的耳中。

　　府衙门外,看热闹探究竟的百姓围的是里三圈外三圈,密密麻麻的连个风丝儿的缝隙都没给留。重鸳和萧黎就站在人群的外围,冷眼旁观的事态的变化。

　　“尸体是你扔的？”

　　废话!

　　重鸳私下里做了个白眼,但转瞬便仰起头,邀功一般的看着萧黎:“是啊,师父不是说要将这尸体放到容易被人发现的地方么？徒儿思来想去,想去思来的,觉着还是扔在府衙门口正合适,来来往往的百姓和府衙内的官差一眼就能发现。”

　　萧黎垂眸看着一脸得意的重鸳,薄唇抿了抿,许久后才开口:“成事不足。”

　　“……”

　　这人还真会蹬鼻子上脸,给他点颜色就能开染坊了。她好心好意的按照他的吩咐办事,最后竟然换来这么一句。重鸳在心里冷哼一声——你才成事不足,你才败事有余。

　　不多时,从府衙大门内出来了一个官差打扮的男子,而立的年纪,一张脸长得十分方正,浑身正气凛然。

　　“钟头儿。”

　　其余的衙役见了他,均是齐齐的抱拳一拜。

　　“嗯,”男子走近那具男尸,问道,“怎么回事？”

　　衙役叫他钟头儿？难不成他就是钟楠。重鸳偏头看了眼萧黎,果然看到他的视线正落在目标人物的身上。

　　“师父,还愣着做什么,走啊!”

　　“做什么？”

　　“钟楠已经出现了,咱们不是应该抓紧机会,上前去问问当年乔策的事么？”

　　耳畔,萧黎一声叹气传了进来,然后是他的声音,带着满满的无可奈何:“眼下百姓众多,你我上前去询问两年前的一个杀人凶手,如此可是妥当？”

　　这……重鸳思索了一下,却是有些不大妥当。毕竟那已经是两年前定案的事情,而且如今城里还传着他的诅咒。若是贸然上前询问,不仅不利于帮助乔策澄清,还容易暴露身份。

　　如此想来,重鸳撇嘴:“这尸体也真是,怎地就被这么多人发现了呢!”

　　话音未落,萧黎侧过脸来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虽然什么都没说,但重鸳就是知道,他这是此时无声胜有声,不就是想说——

　　还不都是你干的好事!

　　重鸳尴尬的咳了一声,继续盯着府衙门口。

　　“钟头儿,这具尸体是一早衙役开门时发现的,就这么躺在门口,不像是死在这里,倒像是什么人故意将他丢在此处的。”

　　钟楠没说话,只是抬脚走进了尸体,蹲下身子伸手查看。

　　男子身上除了一件锦袍以外,右手手腕上还戴着个泛着银光的镯子。样式简单,但却精致非常。

　　“这是？”

　　“回钟头儿,经过方才的询问得知,这镯子是城南李员外家李三公子的东西,这具尸体十有八九是他。”

　　钟楠皱眉想了想:“李三公子是何时失踪的？”

　　“两日前的深夜,”衙役顿了顿,目光在周围百姓间扫了一圈,然后俯身凑近了钟楠的耳朵,小声说,“他家人报案之后,我们也去查探过,当夜最后见到他的人,是翠红楼的花魁。听说……那花魁只卖艺不卖身,可后来李三公子竟然花了重金,将她给强了。钟头儿，你说……这是不是诅咒？”

　　“住口!”

　　这些话旁人听不清,重鸳和萧黎听得最是清楚分明。按说这李三公子行事确实猪狗不如,乍一听到也着实让人惊讶。可钟楠的反应明显有些过了,不仅脸色泛白,唇角颤抖,一张脸上透着惊惧。

　　像是想到了什么更加骇人的事情,可究竟是什么事情,重鸳却不得而知了。

　　“你们两个,”钟楠查看完尸体,回头吩咐身后的衙役,“将尸体抬入府内,着法医验尸,其余闲杂人等,速速散去。”

　　“是。”

　　两个衙役上前,抬起尸体便走,一片叶子从尸体的头发间掉落下来,钟楠眼尖的将它捡了起来,仔细翻看。

　　这片树叶有些与众不同,叶片肥大,纹路清晰,颜色墨绿,钟楠看了会儿道:“着十名衙役随我上北山密林。”

　　“是!”

　　哎哟,重鸳目光一亮,看着钟楠满脸的赞赏:“行事干练,雷厉风行,观察细致,好聪明的年轻人!”

　　萧黎那方淡淡的瞥了她一眼:“走罢。”

　　**

　　北山密林之中,枝叶交错,有些地方日光常年都映照不到,是以林内潮湿异常,白日来都透着一丝阴森诡谲。

　　十名衙役分头寻找线索,一炷香过后,终于有一衙役发现了昨夜尸体掉落的地方:“钟头儿,这里有血迹!”

　　斑驳的几点血迹,是那妖孽喷出来的。

　　钟楠沿着血迹四下查探了一番,最后在妖孽撞的树边上停下脚步,那里有明显的撞击过的痕迹。

　　他抬手摸了摸那里。

　　“这林子蹊跷,咱们……”他边说边回头,却愕然发现随身而来的十名衙役都已经被定住了身形,一动不动,如同死了一般,他骇然退了两步,“什么人!出来!”

　　萧黎和重鸳从掩映的树后,缓步走了出来。

　　“你们是何人？”钟楠一脸戒备且惊惧的看着他们,连连后退。

　　“你怕我们做什么,我们可是实打实的好人,”重鸳上前一步,“我们是想问问乔策的事儿。”

　　“乔策,”钟楠在嘴里含混念了一遍他的名字,“你们……是他什么人？”

　　这个么……重鸳看了看萧黎,萧黎依旧一副冰块脸,没什么情绪:“能帮他洗雪冤屈的人。”

　　钟楠脸色变了几变,最后却猛然仰天大笑,许久之后才收了笑声:“原来,这世上除了我,还有觉得他是含冤而死的人,好!好!”

　　这不是觉得,而是事实好么？

　　“两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且仔细同我们说说。”

　　钟楠似是放下了对他们二人的戒备心,袍子一撩往地上一坐,目光放远慢慢回忆起来:“两年前,我同乔大哥一同押解一名犯人去北地,途中我有些内急,便寻了个地方方便,可待我回来……”

　　待他回来,却看到这辈子都未曾见过的凶残一幕,而那一幕,也成了纠缠他整整两年的梦魇。

　　“我看到乔大哥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瞳孔散发着妖异的红光,嘴唇乌黑,脸上青紫,根本不像人。他就蹲坐在犯人的身上,一手压在他胸口,一手拿着刀,狠狠的砍着他。其实分明是一刀毙了命,可他就像是不满足一般,一刀一刀的,将那人整个身子都砍的七零八落的。”

　　听她诉说,重鸳皱起了眉头:“这得是有何深仇大恨,才会……”

　　“没有深仇大恨,乔大哥和那犯人根本不熟识,当时我被吓的不轻,趁他神智混乱间才得以逃跑,如今细细想来,恐怕是因为……”钟楠了然一笑,“那个犯人是个采花大盗,被他害了的少女数不胜数,乔大哥一时控制不住自己,才将他给杀了罢。”

　　这话说的,有些蹊跷。

　　“不认识,还有什么控制不住自己的,再者说……”重鸳掩饰尴尬的咳了一声,“采花大盗害了那么多的少女,竟然没判个斩立决,也是稀奇。”

　　“是啊,这个案子很多百姓都觉得不公,可案子已判,便不能改了,”钟楠轻叹了一声,“我想乔大哥也是抱了一种，要为那些惨遭伤害的少女报仇的想法才去杀的人。其实当时已然是他夫人的秦氏,也是那些不幸少女之中的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