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这么耿直》苏溦

4、04

　　颜甯走进这位和她一样，处于八卦风口浪尖之上的郝医生的办公室时，见他正低着头，看一本绿色封皮的医科书。
　　听到安安喊他“郝医生”，他抬起头，戴上圆框眼镜，冲颜甯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颜小姐，请坐。”
　　颜甯在他办公桌对面的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一只手扶着自己额头上的绷带，看着安安将她的CT片子交给郝医生。
　　郝医生接过，举在面前，仔细地查看起来。他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说话，颜甯也不好出声。安安放在包中的手机发出一声响，她拿出来看了信息，便凑过来和颜甯说话，“颜姐，林哥说他刚刚知道你受伤的消息，他问你，今天晚上，还要不要和贺启明一起吃晚饭？”
　　“当然要去了。”颜甯不假思索地回答，“做戏得做全套。我拍戏受了伤，他作为男友，当天晚上就来关心我的伤情，这样的消息放出去，不更有利于丰满我和他之间的恋爱关系吗？”
　　安安恍然大悟似的点点头，“对，还是颜姐你想得周到。”她自言自语，“那我就这样回给林哥了。因为颜姐你受伤，林哥差点取消你和贺启明的饭局。”
　　一直认真看着CT片子的郝医生，在这时抬起头来。他一手持着CT片子，另一手找了一支钢笔，握在手中。
　　“颜小姐，是这样的。”他开了口，“你大脑的这块区域，受到了一定程度的损伤。”
　　还以为自己没什么大问题的颜甯，因为他这句话，蹙紧了眉毛。她仔仔细细地将郝医生用钢笔指出的那块地方看了又看，终是什么都没有发现，只好问：“损伤得严重吗？具体是什么区域？”
　　“不严重，不严重，一点都不严重。”郝医生放下钢笔，又露出了憨笑，“伤到的这块区域是你的语言中枢。”
　　郝医生和颜甯说话的时候，安安倒了一杯热水，摆在颜甯面前。颜甯抬起水杯，正想喝水，听到郝医生这样说，手猛地一抖，杯子中的水瞬间洒在了桌面上。
　　为免被热水溅到，她快速起身，蹙紧了眉毛看向这位郝医生，“语言中枢我知道，我平时说话、演戏、背台词，都和这地方有关。现在伤了这地方，我以后会不会不能演戏了？”
　　“不不不，不会的。”郝医生肯定地摇头，“我观察了你刚才的表现，这地方损伤后，你应该只是丧失了说谎能力而已。”
　　丧失说谎能力，而已？！
　　因为太过着急，颜甯干咳了一声，才继续说：“可是我的职业是演员，女演员！丧失了说谎能力，我以后还怎么在圈子里混？！”
　　短时间内情绪起伏太大，她觉得有些头疼，于是扶住了自己的额头，“郝医生，麻烦你，一定要找到办法治好我这病。只要你能治好我，花再多的钱，我都不在乎！”
　　她这样心急，郝医生倒是依旧淡定。安安擦干净了之前被热水弄湿的椅子，扶颜甯坐下。
　　颜甯头疼，她便轻手帮她按摩太阳穴。
　　片刻之后，郝医生又憨笑着开了口，“这不是钱多钱少的问题，主要是，像你这样的病征，我做了这么多年脑科医生，也是第一回见。根本没有什么治疗方法可言。”
　　见颜甯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他又安慰她，“不过颜小姐，你要想开一点，丧失说谎能力，其实也不算是什么病。你再往好处想，丧失了说谎能力，说不定能帮助你更加真实地表达自己。这样，你先回家去养着吧，近期尽量不要工作，指不定过段时间，这能力，就自己回来了呢？！”
　　颜甯有些愤愤地瞪了他一眼，有些不肯承认自己丧失了说谎的能力，于是问他，“你只是看了我的CT片子，怎么就能这么肯定，我丧失说谎能力了？”
　　郝医生笑，“我和颜小姐是第一回见，颜小姐方才，却能在我面前坦荡地说起与贺启明假恋爱、真炒作的事。来我这儿看过病的女明星不计其数，像颜小姐这样说话耿直的，却只有你而已。”
　　他摘下了自己的眼镜，“颜小姐，话到这份儿上，你应该懂了吧？一切尽在不言中。”
　　颜甯捂着额头，闭上眼睛细想了想，似乎从她吐槽安安“笑得比哭还难看”那句话开始，事情就有些不一样了。
　　以她从小接受的精英教育，和出道后努力培养出来的优秀自我修养，的确不大可能说那样的话。
　　意识到自己可能是真的丧失了说谎能力，这病目前还没有办法治疗，她丧气地睁开了眼睛，站起来要离开这里。
　　郝医生却喊住了她，“颜小姐，你们刚才到我办公室来的时候，应该听到外面几个小护士的聊天声了吧？能不能告诉我，她们都在聊些什么？”
　　原来这郝医生对自己的八卦，也不算太迟钝。
　　颜甯想了想，想撒谎告诉他自己没听见，那发音极其简单的几个字，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懊恼之下，她拿过他之前在看的那本医科书，点了点它绿色的封皮，对他说：“你老婆和新来的实习医生，把你绿了！”
　　尔后踩着高跟鞋，快速转身离去。只留安安冲着这郝医生傻笑，“郝医生，对不起啊，我家颜姐刚受了伤，情绪有些不大稳定，请你见谅。”
　　在郝医生摸着头顶的头发，意识到自己正戴着一顶隐形的绿帽之前，她连忙跑了出去，跟上快步走在前面的颜甯。

　　***
　　颜甯上了车，连司机都发现她和平时不大一样，他小心翼翼地问坐在副驾驶座的安安，“颜姐怎么了？摔得很严重？”
　　“不严重不严重。”安安摇头，她不敢当面和司机说颜甯到底怎么了，只好说，“等回去我再告诉你，现在先别问。”
　　她回头问颜甯，“颜姐，你现在打算去哪儿？”
　　颜甯低着头坐在后座，登上了ins，将自己头上缠着绷带的自拍照发了上去，并附文“crazy day”，才抬起头来，茫然地看向安安，“随便吧。”
　　安安见她这样，紧张地缩了缩肩膀，“那......我看时间也不早了，我们就直接去林哥预订的那家餐厅吧。记者们，大概也已经到了。”
　　她回身拍了拍司机的肩膀，告诉他那家餐厅的名字，颜甯喊了她的名字，“安安。”
　　安安忙再转回身，“怎么了颜姐？”
　　颜甯说：“一会儿到了餐厅，记得帮我和餐厅负责人说一声，不要上任何与花生相关的食物。”
　　安安笑着点头，“我知道的颜姐，因为你对花生过敏，当了你助理以后，我就再也没吃过花生了。”
　　安安这人虽然总是一惊一乍的，在这样重要的事情上，却从不出错。颜甯放心地点了点头，考虑到一会儿到了餐厅，不仅会见到年龄比她大了许多的优秀前辈贺启明，还另有几位娱乐记者蹲守，她拿了化妆包，开始认真地补妆。
　　今天傍晚有些堵车，车子没离开医院多远，就被堵在了路上，寸步难行。
　　颜甯补完妆，等得着实有些不耐烦，她登上ins，见自己不久之前发的那张自拍照下，已经有了不少评论和赞赏。
　　她知道，像她这种没有几个真爱粉的三线外小艺人，如果将这张自拍照发上微博，下面评论，一定会被各种打广告的、高仿大牌明星的，和吐槽她“受伤都不忘自拍”的酸话充斥。
　　但在ins上......评论虽少，却少有负面的。
　　一个名为“Mr.F”账号特别活跃，连发了好几条关心她身体情况的评论。平时为了装高冷，像这样的评论，颜甯一般会选择无视。今天却不知怎么了，脑一抽，想测试一下丧失说谎能力会不会影响打字，便一边在心中默念“我已经完全没事了”，一边打字。
　　然而键盘上打出来的却是——我不太好，摔出了一种很奇怪并难治的病。
　　......
　　居然连打字都会受影响。
　　看来不仅仅是说话，无论以何种方式，只要是表达自己的想法，就不能编织谎言。
　　极其丧气地将键盘上的那行字删除，颜甯放下手机，抬起头，见安安眨着眼睛，站在车门外看着她，“颜姐，别玩手机了，我们到了。”
　　颜甯将自己的手机交给她保管，自己闭上眼睛冷静了几秒，然后才面带笑容地走下车。
　　她知道，附近有记者在拍照。她必须以最完美的姿态出现在他们的镜头中，才能在他们发新闻的时候，为自己掰回几分。

　　***
　　今天是周末，林韬订的这家餐厅，却是安安静静的，除了颜甯和安安，没有其他客人进入。
　　应该是考虑到贺启明的身份，所以包场了。
　　服务员带着她们往里走，“颜小姐，请往这边走，贺先生已经到了。”
　　在餐厅最里面的落地窗边，颜甯见到了贺启明。
　　他穿了一身正装，黑色的西装搭在一边的椅子上，露出里面贴身的白色衬衫。见她向他走来，他站了起来，极其绅士地为她拉开她要坐的椅子，关切地询问：“刚从医院回来？”
　　他轻柔的声音，和煦的微笑，都让颜甯觉得如沐春风。但她怕自己的病征暴露，只能心虚地颔首回答：“是的。”心里边，则默默祈求他别问太奇怪的问题。
　　所幸问了这句话后，贺启明就回到了自己的椅子上，笑着和她说：“拍戏受伤是难免的，平时要多做运动，可以在很大程度上避免一些不必要的损伤。”
　　颜甯强挤出一个笑容，“我知道的。”
　　贺启明看出她的窘迫，笑了笑，递给她一杯柠檬水，“怎么了？是我哪里表现得不够好，让你感觉到不舒服了？还是我伪装出来的大明星气场太强，给你压迫感了？如果是，我愿意率先承认自己的错误，并且积极改正。”
　　颜甯被他逗笑，摇头道：“没有，是我还在为自己的伤口担心，所以不太自在。”
　　贺启明笑，竟伸过手来，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慰道：“放心，一切都会好的。”
　　他收回手，服务员开始上菜。
　　贺启明说：“菜是我点的，也不知道合不合你的胃口。”
　　颜甯想回答他我不挑食，从落地窗里见那几个记者都握着单反往回走，竟脱口而出：“吃什么不是重点，那些记者好像已经拍完照了？”
　　说完这话颜甯就极度尴尬地扶住了自己的额头。
　　贺启明倒不恼，笑着说：“他们的确已经拍完了，我们的晚餐却还没开始。颜小姐急着走吗，不愿意与我共进晚餐？”
　　颜甯否认，“我没急着走，我......我愿意的。”
　　贺启明低头喝了一口水，“看来，在像颜小姐这样的大美女面前，我的魅力值也不算太低。”
　　他抬起头看她，双眸如星辰一般闪耀，“对于这一点，我很欣慰。”
　　他这样直勾勾地看着她和低沉着语气说话的模样，明明很是撩人心魄，颜甯却觉得浑身不自在，胳膊上甚至起了一点鸡皮疙瘩。
　　为使自己平静下来，她拿起小叉子，开始吃放在自己面前的沙拉。
　　贺启明看了看，见四周无人打扰他们，忽然问：“对于我们签的那份恋爱合约，颜小姐有什么自己的看法吗？”
　　颜甯吞了一小口生菜，回答道：“我觉得挺好的，算是双赢吧。借你的名气提高了我的热度，家父一定会在其他方面，尽可能地满足贺先生的要求。”
　　贺启明说：“我倒觉得，那份合约哪里都好，只有一点不好。”
　　稍顿了顿，他继续说：“倘若我要追颜小姐你，算不算违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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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各位小可爱，磕了脑袋导致丧失说谎能力这病是我瞎编的，各位莫认真、莫认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