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十字星[哨向]》翠寒烟

170、第一百六十四

　　第一百六十四章

　　作为哨兵提前感应危险，对于路斯恩来说，这还是第一次。

　　他从未像现在这样，产生迅速席卷全身的，巨大而强烈的危机感。那种虽然不知将要发生什么却笃信危险将至的感受，真的不太美妙。

　　路斯恩看了看天空，过了会儿，望向对面一直看着他的帝国大佬。

　　大佬见路斯恩傻乎乎瞧着自己不说话，微一挑眉，仔细打量他两眼后，转而抬头瞄天，仿佛想要亲自确认，路斯恩刚才究竟在看什么。

　　天空阴沉得吓人，除了乌云和漫天黑雪，倒是真的什么也没有。

　　路斯恩动了动嘴唇，盯着大佬优美的下颌线条，吱唔半天好像要说话。然而到最后，他终是没能憋出一个字，详细朝对方阐述自己的忧患与焦灼。

　　莫名的忧患与焦灼，异常强烈，越来越强烈，强烈到他想立刻抓起对方的手，顺着草海一路狂奔，找到一处容身之所，藏在里面一辈子不出来。

　　路斯恩：“……”

　　不知是对方身份贵重却从未对他表露恶意，还是趋于哨兵想要保护向导的本能才让他冒出这种不知天高地厚，卑不足道的念头。

　　“少将，我们为什么要相信他？我不觉得天上有什么，也许他是故弄玄虚！”

　　沉浸于自己思绪中的路斯恩骤然被一个声音惊醒，片刻回神。

　　“就算不杀也要先关起来！”

　　路斯恩一怔，慌张望向对面，望着那个从前以美貌闻名帝国，现今这张脸依然美貌但确定是伪装过的人，生平第一次希望对方相信他，相信他切实预感到不妙。

　　“我……”谢天谢地，卡壳许久的他终于为了自证清白挤出一个字。

　　然而下一刻，不久前掉落精神领域深处的石蛋忽然在渊底弹跳，不断撞击岩壁，发出“咚咚咚”的巨响。路斯恩头痛欲裂，眼前闪过大片白光，话自然是说不下去了。

　　有什么比精神领域忽然遭受音暴攻击更痛苦？平白无故遭遇无妄之灾也就算了，这颗来路不明的蛋突地使劲折腾，是上辈子跟他有仇嘛？

　　在持续头疼与大面积白光闪烁中，路斯恩低首，用力摁住两边太阳穴，鬓角渗出冷汗。

　　大佬察觉到异样，收回目光重新瞄向路斯恩。

　　军官中有人朝路斯恩嚷道：“你又在玩什么把戏！”

　　路斯恩双眸紧闭，一边痛苦着，一边心想他根本没玩把戏，他才想问，到底是什么东西在玩把戏，让他厄运连连后还要雪上加霜。

　　啊，真的是雪上加霜，路斯恩的精神领域已经停止下雨，水汽凝结化作白雪，音暴声波混在雪花错综复杂的微孔间，犹如陷入迷宫无法逃出，且不停反弹。

　　雪吸走了声音，蓄满声音的雪堆积在路斯恩的精神领域中，几乎覆盖整片区域。路斯恩模模糊糊地想：“这次终于要死了吧？脑子炸了。”

　　他完全与外界隔绝。

　　完全隔绝的世界，路斯恩愣愣站在冰天雪地中，看着跳出深渊的石蛋不遗余力地拆家。

　　身体难受，意识超然，这是一种痛苦并新奇的感觉。

　　路斯恩挪动脚步，朝生龙活虎的石蛋走去，每走一步，他的视线就跟随石蛋轻微晃荡。于是不久，他便透过其坚硬的外壳，隐约瞧见一团金灿灿的生物想要破壳而出。

　　想要破壳而出，但是出不来。

　　路斯恩睁大眼睛，试图努力看清蛋壳下面到底是什么东西。

　　然而几秒钟后，他没看清蛋壳下的东西，“视线”却突然挣脱束缚，由点及面朝四周发散，覆盖草海，穿透黑雪云山，直达天空，将一切都变得清晰起来。花草树木，山川河流，众生万物，他仿佛看到世界上的一切。

　　路斯恩：“！！！”

　　脑子里有一个声音告诉他，这是超感官知觉越级发挥作用，可是……这到底越了多少级？

　　不久，路斯恩所有注意力便被云山背后逐渐明亮的蓝青色光芒吸引。他“看”得很清楚，云山深处不明气体正滔滔滚滚，声势浩大聚集成潮涌。

　　这应该是刚刚才发生的变化，天空蓝青色气体海洋散发着不详光芒，逐渐成型，压在他们头顶，而他们对此一无所知。

　　路斯恩：“……”不管那是什么，危险就对了。

　　“那是什么？”大佬望着路斯恩，沉默许久后开口，微微提高了声音，但语气依旧平静，平静得就像只是简单询问今天天气如何。

　　今天天气不太好，估计会爆发气象灾害。

　　不过一瞬间，路斯恩眼中云山塌陷，气海翻涌，茫茫洋面拉起一道蓝青亮线，迅速延展伸长，毫无阻拦向他们头顶奔来。路斯恩再也顾不上任何东西，石蛋早在他“看”透云山那刻已经停止弹跳，静静半埋于积雪，无声无息。

　　“跑！”路斯恩抓起帝国大佬的手，转身就跑。

　　记忆中，这是他第一次吼得这样大声，也是第一次迫切想要挽救一个人。保护与挽救一个才认识不到一天的人，超过他熟悉的马特和艾琳。

　　“……？？？”目睹路斯恩逮人就跑的军官们。

　　因为太过震惊，更是被路斯恩警告意味十足的吼声镇住，路斯恩“挟持”上级逃跑，他们竟然忘记开枪。

　　“跑！”路斯恩头也不回，再度高声提醒所有人。他如今没法解释为什么要跑，也管不着那些人会不会相信他。

　　草海对面是几乎散架的山坡，他一开始计划搜索草海寻找马特和艾琳，所以往草海方向走。然而现在，直觉告诉他，星舰残骸才是最安全的地方，他必须立即进入最大的那片残骸，全面封锁与外界相通的缝隙，才能救下被他拉住的人。

　　路斯恩跑得很快，腿痛不痛，反正已经感觉不到。他手上使劲，不容自己拉住的人有半分挣扎，全力跑向嵌在半山坡的残骸，那希望所在之地。

　　好在被他莫名拽住就跑的帝国大佬并未挣扎，他们很顺利地进入残骸，随后内里呼啦挤进一堆人。

　　这一堆人中除了几个跟进来的军官，便是再也受不住惊吓，持有——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我觉得应该跟进来，这种想法的普通士兵。

　　路斯恩停住脚步，站在残骸的阴影里吸了口气，焦急心情有一丝缓解。

　　寒风吹进来，他感觉到冷意，手掌却始终温暖，于是他低头就见自己还紧紧抓着大佬的手，一副不许别人离开的模样。路斯恩瞬息一怔，肩膀一颤，立即松开卑贱的爪子，小心翼翼看了大佬一眼。

　　大佬没有看他，反而盯着自己的手，漂亮的脸上若有所思。

　　路斯恩心想：“他到底是生气，还是没生气？”再过一刻，他脑海中闪过云山背后的景象，顿时瞳孔紧缩，心生焦急，开口道：“要封住……”

　　“来不及了。”一直低头望着手的大佬淡声打断路斯恩。

　　银白色精神体飞过来，用尾巴将路斯恩抽进残骸底下，山坡裂开的那道缝隙。

　　缝隙很深，黑咕隆咚，应该通往山体内部。路斯恩垂直落下去的时候想：“陛下果然生气了。”

　　路斯恩在众人眼中以一种诡异姿势扑进裂缝。几个军官正要指责他公然叛逃，大佬突然开口，低声道：“如果不想死，就都下去。”

　　军官们：“？？？”

　　其他人：“？？？”

　　到现在为止，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没有人想死，特别是九死一生后还侥幸存活的人。

　　路斯恩进入裂缝后，他们眼中的施泰茵少将第二个跳进裂缝。

　　军官们面面相觑，犹豫该不该跳，后面挤过来一些怕死的士兵，先他们一步跳进裂缝，直坠无边黑暗。

　　“下去吧。”某一个军官打定主意道。

　　他和挤过来的第二批士兵走到裂缝边，抬起脚……

　　下一刻，蜂眼传回画面，头顶云山塌陷，气海倾泻，有毒的海啸以摧枯拉朽之势席卷大地，将尚在残骸外面的人瞬间淹没。

　　军官浑身颤栗，整个人滑进裂缝，残骸内部其他人惊恐尖叫，全部涌向裂缝。

　　可惜他们终归晚了一步，毒海漫延进来，眨眼功夫便吞噬了他们的生命。留在外面的蜂眼群忠实记录下他们临死前的惨状，把画面传递给地底的幸存者。

　　路斯恩已经安全到达底部，此刻正倚靠潮湿的岩面，默默揉摁他的腿。

　　那位站在他左边，皱眉盯着悬浮光屏，听主人工智能分析毒气成分。

　　路斯恩抬头，望向陆续到达地底的其他人。

　　其他人尚算安全降落，还未站稳便以惊惶的眼神瞧着悬浮光屏，十几张脸在光线中明明灭灭，一时居然分不清究竟是他们的表情骇人，还是尸体的表情更骇人。

　　“为什么植物没事，人都死了……”路斯恩听见他们颤声道。

　　光屏上毒气成分罗列了一大串，总结起来就是使人皮肤溃烂，器官衰竭，麻痹中枢神经无法逃走，最后痛苦死去。

　　路斯恩匆匆扫了光屏一眼，瞄见里面反复出现某种化学符号——是一种没有颜色的毒气。

　　毒气大多无色，人类之所以能看到毒气的颜色，皆是因为它们吸收了光线的缘故。

　　只不过……光？光在哪里？陌生星球果然充满未知，被星舰主人工智能判定威胁值低于百分之五十的异星早已变成另一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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