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第二十把扇子 ...
-
罗扇做的扇子是八寸，是普通人比较喜欢拿的大小，实用性不错。这三尺(注1)的扇子，那就肯定是不能拿在手上的了。之前罗扇在扇庄看到的挂在墙上的那把扇子，这扇骨长度大约有一尺半的样子，这已经是非常难得的了。罗扇没料到，居然还有人在这样的选拔上头拿出这样大的扇子。
罗扇隔得比较远，一只手不自觉地扶住了陈若水的头，身子微微前倾，伸长了脖子。随着那超大的扇子徐徐展开，一幅百鸟朝凤的画儿展现在众人的面前。隔得较远，罗扇并不能看得十分真切，只是能看出花团锦簇，颜色分明，层层叠叠的看着十分喜庆。
周围的人都迸发出了一声赞叹，纷纷点评道：“这扇子，大是大，但是看着这做工一点儿都不粗糙啊。”“扇骨还是没打磨得那么精细，这扇面倒是不错。”“肤浅，这扇子乃风雅之物，做成这样花里胡哨的像个什么样子”“若是贡上的扇子，这寓意怎就不好了？莫非你还能在金銮殿上呈上一把白扇子？” “能不能上金銮殿还两说呢。再说了，金銮殿上，不也当有风骨吗？” “百鸟朝凤怎么就没有风骨了，凤凰可是鸟中之王，这象征我大华蒸蒸日上，外来番邦都臣服进贡，我觉得就很好。”“话虽是如此说，但是我觉得这扇面只是画得好看，糊裱得并不好。”“相比这把大扇子，我倒是比较看好旁边那把小扇子。”
在众人的纷纷点评之中，罗扇看向了旁边的那把小扇子。那把小扇子大约只有六寸，展开后隐隐能看到上面似乎画的是兰花，很朴素的模样。扇子被一一地送去了点评的棚子里，外人根本看不到里面的情景，也就无从猜测。
见扇子被送进去了，众人继续发表自己的意见。罗扇轻轻忸怩了一下身子，弯腰在陈若水的耳边说：“若水哥哥，我找到一个空隙，你放我下来，我们往那边过去。”
陈若水迟疑了一下，显然在琢磨罗扇的这番话到底是不是她担心自己扛不住她的理由。这个丫头虽然长高了这么多，但是大约是在小时候太过困苦，她身上一直不怎么长肉，即使后面脸上看着有些肉了，但身上一直都很纤细。陈若水平日里用画笔，这运笔要稳的话，他从小也是扎马步练臂力的。这驮着她，他是真的不怎么觉得累。
罗扇见他不动，又俯下身来，低声在他的耳边说道：“若水哥哥，现在扇子被送进去了，大家正在三三两两地交谈，有缝隙。我们找个能够躲阴的好位置，我也可以看清那些扇子的模样。”
罗扇的这话倒是提醒了陈若水。今儿个这日头还是十分毒辣的，自己这样驮着罗扇，她虽然能看到，但是这时候刚过午时，也会被晒得受不了。他这才松了口，双手扶着她的腰，稳稳地将她放在了地上。
双脚落在了实地上面，罗扇的心里这才松了一口气。她悄悄地揉了揉自己的屁股，被太阳照了这许久的脸上露出了一团浅浅的红晕：终于下来了，若水哥哥虽然很好心，但是，自己这么大的一个姑娘家了，坐在他的肩膀上，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的，幸好自己戴着帏帽，这才没有被人看见脸。隔着纱帘，她偷偷瞄了一下陈若水，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了些许弧度，伸手扣住了他的手腕，三下两下就从人群中挤到了前头的靠边上。
他们刚挤过去，那几把扇子就从点评的棚子里被送了出来。进去了五把，倒是只送出来了四把，少的是刚才罗扇看的那把小扇子。看到那把大扇子被送出来，众人都哄地一声就炸开了锅，窃窃私语了起来。
“经过审阅，第三号六寸十一单的扇子暂留，其余的扇子，请其主领回去吧。”那登记之人端着盘子出来，宣布道。
落选的扇主都上去领走了扇子。然后，一个人挤出了人群，走到了那把大扇子的边上，却不伸手去拿，只是伸出了手：“我不服，我的扇子可比那把六寸十一单的好多了，为什么我的落选，那把反倒是选上了”说话间，那个男人转过身来。
陈若水一听这个声音，立刻附耳罗扇：“王老板？”
罗扇轻轻地应了一声，悄悄地掀起了一点儿纱帘，附在陈若水的耳边说道：“是王老板。他送了一把大约三尺二十方的大扇子过来，扇面上绘着百鸟朝凤，现在落选了。旁边有一把六寸十一单的暂留了，他正在不平呢。”
罗扇话音刚落，前头的王老板已经一脸忿忿地张开双手:“今儿来的众人也都是扇艺之人，大家都是懂扇的。请各位评评，我这大扇子怎就比不上那小扇子了？若是今儿个不给我个一二三四五，正好县太爷也在此处，那我当场击鼓鸣冤，请县太爷评评这理。”
县太爷正坐在一旁的凉棚下面喝茶，闻言也开了口：“不若，就请几位审阅的大师说说这缘由吧。”
审阅棚里缓缓走出了一个人，罗扇并不认识，正是上回和苹娘说话的覃老板。覃老板先是对着县太爷做了个揖，这才转向众人，朗声道：“原来是王老板的大扇子，倒是让我们有些惊讶了。请方才一起参选的那几位移步一下，借几位的扇子一用。”
那几位落选之人纷纷递上了自己的扇子。覃老板将那扇子一一打开，指着第一把说道：“这折扇，扇骨和扇面同样重要。这第一把，扇眼（注2）的位置较偏，扇子打开之后，不够平整。这第二把，这扇面倒是用了宣纸皮纸各种，一共糊了三层，糊裱得不够细腻，也不均匀，扇面过重，头重脚轻。这第五把，倒是整体看上去没甚大问题，扇骨扇面太过中规中矩。这三把的扇骨扇面，众位都可以赏玩。”说着，他径直走到了众人面前，让众人入手赏玩一下。
一炷香后，覃老板收回了那几把扇子，复又拿起了王老板那一把扇子，递到了众人的手里：“这是王老板这一把的扇骨扇面，众位再入手瞧瞧。”
罗扇离得近，自然有幸一把把都入手了。之前那三把的确如之前覃老板所说，然而王老板这一把吧。罗扇本想摸摸那扇头，一看到那小骨和扇面之间隐隐的毛刺，就收回了手。果然，这传阅没多久，就听见人群之中一阵骚乱：“糟了，小骨开裂了。”
王老板一听这话，登时就红了眼睛，气呼呼地冲上去，一把拽住了那位拿着大扇子的人:“你把我的扇子摸坏了，你到底起的什么黑心肠！这可是我找了许久的棕竹做的，你必须赔给我！”
被揪住领子的人瞬间就胀红了脸:“这这这，我刚刚拿到，它就自己开裂了，这能怪我吗？人家的扇子还要扇呢！谁知道你的扇子那么金贵，连碰也碰不得！”
“这位兄台说的，也是我们未通过这把扇子的缘故。首先，大小尺寸不说，这扇子虽然有家用和工艺收藏之分，但是这本质是纳凉之物，意味着它至少要能经历年份。这也就是为什么我们砍下来的竹子，不能直接做扇子，反倒是要各种处理那竹片，为的就是让这扇子能够保存许久。前朝传世了那么多名扇，都是越传越有风骨，正是对此最好的证明。”覃老板拈了一下胡须，“至于王老板这把吧，这做扇骨的竹子，怕是才砍下来不久吧。这倒数第二根扇骨，还有虫蛀的痕迹。”
王老板听住了，手上不留意，那被他揪住领子的人一下子脱身出去，将那大扇子塞进了他的怀里，飞快地钻入人群，一边走一边摇头:“晦气，晦气，我还道是什么好物件呢，还没摸就坏了。真是绣花枕头一包草。”
王老板听了这话，顿时火冒三丈：“我不服！那邢家扇庄的邢二哥也是做了这种大扇子，不然，你们当场把那一组也审了。我倒要看看，这么大的扇子，他又有什么本事，让这扇面扇骨保存许久的！”
王老板的这一番话又引起了窃窃私语。这覃老板也一时之间为难了起来，看向了一旁的县太爷。县太爷将手上的折扇一合：“这王老板所提之事也有理，既然有同样的大扇子，何不一起审阅了，横竖也是要审阅的。那就，让那一组先来也无妨。”
覃老板点了点头，对着登记之人点头：“那就将邢二哥那一组的扇子先送上来吧。”
登记之人翻了一下花名册，朗声宣布道：“接下来，审阅第一百五十六号到一百六十号扇子。”
“哇，这么快就一百五十六号到一百六十号了，也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审阅。”罗扇在帏帽里面甩着手帕，稍稍扇出一点儿风，抬起头来看了看日头，“一百五十六号，一百五十七号。诶，等等，我们是多少号来着？”
陈若水看向罗扇的方向：“一百五十八号。”
罗扇甩帕子的动作瞬间顿住了，不敢相信地看向陈若水:“什，什么？”说完，她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猛地回头看向那端着盘子的登记人，果然，一把熟悉的扇子放在扇子正中，转眼就要进棚里去了。
“等等！”王老板一下子拦住了登记人，“既然要公平，何不就在大家面前评。让大家也评评理，谁也没法说什么不是？”
登记人看向了覃老板。覃老板对县令拱了拱手：“劳烦县太爷稍候，待草民进去跟其他几位大师说说。”
周围的人都纷纷往前挤，各种猜测的话纷纷往罗扇和陈若水耳朵里钻:“你们说，这真的会拿出来评？”“铁定了啊。不过这王老板还真是胆子大，居然敢在县太爷面前这样说话。看起来，他倒是对自己的扇子很有底气啊。”“有什么底气啊。做这种大扇子，用什么苏扇的做法，还不如用杭扇，至少小骨多，这也好看得多。我看啊，就是想拖人下水。”“邢二爷可是他能比的？不是我说，王老板那扇庄，上次掉包人泥金扇的事儿，可才刚刚平息啊。”
罗扇听得心惊肉跳的，手不自觉地就拽紧了手帕子，不自觉地往陈若水的身边靠了靠。
察觉到了身边的人挨紧了自己，陈若水略弯下腰，附在她的耳边：“别怕，上次之事本就不是我们的错。今儿个，他要找的也不是我们。”
罗扇咬着唇点点头，只是心里还是在突突跳着：“若水哥哥，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心里好像不是很平静。感觉，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一样。”
她的话音刚落，就听见嘈杂的声音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而棚子里，几位审阅大师缓缓走出来。罗扇看到那倒数第二位走出来的人时，整个人都呆住了，嘴里不自觉地低声喊出了一个词：“师父？”
“你说什么？”陈若水没听清楚，追问了一句。
罗扇一下子背过身来，拽了一下陈若水的衣角，满脸惊慌地凑到了他的耳边：“若水哥哥怎么办啊，师父是审阅的人！而且，我的扇子现在已经送上去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陈若水这一下子也愣在了原地。他终于知道之前自己隐隐觉得的不对是什么了，也才反应过来，原来自己在大厅里面听见的苹大师是真有其事。他这会儿也是心里乱糟糟的，但是他知道自己不能乱，立刻握住了罗扇的胳膊:“别怕，你做的扇子也没给你师父看过，你师父也不知道那是你做的，不是吗？”
对啊，自己做的第一把扇子还没给师父过目呢。罗扇这才稍稍松了口气，但是还是担心地往后退了一步，拉着陈若水也往后挪了一点儿，隔着人群的缝隙，咬着下唇看过去。
扇子按着顺序被一一打开。前两把都是普通的折扇，并没有什么点评的，五位大师都只是简单说了一下，就过了。当罗扇的那把扇子被徐徐展开的时候，众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什么，黑扇？”
作者有话说第20章 第二十把扇子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