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人她想做皇后》归园田居

1、上元初遇

　　金乌西坠，一抹殷红的余晖透过半开的窗，斜斜打在黄梨木的梳妆台上。姚四娘坐在绣墩上，心急如焚的等着娘亲张氏梳妆。

　　隔着院墙，姚四娘都能听到庆安城里热闹的喧哗声。墙外的上元节的灯火和此起彼伏的叫卖声，就像一个个小勾子，勾得她的心痒痒的，恨不得现在就插上翅膀飞到街上。

　　虽然姚四娘来到这个世界已经足足十五载，但是能光明正大地在庆安城夜游的机会屈指可数。因此，每逢上元节，家里最心急的那个就是她了。

　　看着还在不疾不徐画眉的张氏，姚四娘连声催着，“娘啊~您已经够美了，再画我爹就该不放心让您出门了。”

　　张氏身着一袭松花绿印花对襟长袄，配白底绣花马面裙，背对着姚四娘而坐。时下最流行细、瘦、长的衣衫，更显得她的背瘦削优美，纤腰不盈一握。

　　“急什么！太阳还没下山呢，你不是要看灯会吗？不等天黑了看个什么劲儿？”张氏不理会自家小女儿的歪缠，顺手挽了一个堕马髻，对镜照了一番，觉得还算满意。又拿起一盒口脂，檀口轻启，仔细涂抹起来。

　　姚四娘的老爹姚仁美也假意斥责了一下女儿，“不要催，让你娘慢慢弄。我有什么不放心的，你娘打扮得美美的，别人只会羡慕你爹。”

　　说完一脸得意，能娶到这么贤惠又美丽的妇人，是他平生最得意之事，又怎惧人看。

　　姚四娘无数次都好奇，不知道自家貌美的娘亲为什么会看上她这个平平无奇的爹。不过这话她可不敢问，怕她那土匪头子一样的爹恼羞成怒，把她一顿好打。

　　在一块牌匾掉下来，砸到四个人，就有三个四品以上官员的京都，姚仁美这样的七品小吏，也实在是拿不出手，每月那点俸禄也仅够养家罢了。所幸还有个善于经营的夫人，一家子才能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

　　姚四娘她爹名叫“仁美”，人长得却一点也不美，五大三粗，胡子拉碴，活脱脱一个山匪形象。走在大街上，都能止小儿夜啼的那种。

　　其实，“仁美”这个名字，是取自论语的“里仁为美”，意思是能够达到仁的境界为最好，并不是姚四娘曲解的人长得美的意思。

　　终于等到张氏梳妆打扮完毕，天色也黑下来了。姚四娘挽着美人娘的胳膊走在前面，身后跟着老爹姚仁美和世宣、世安、世霖三位兄长，颇有众星拱月的架势。

　　因为姚仁美上元节休沐一天，一家人难得一起出游，也就没有带上下人。反正就姚仁美这幅面貌，走在大街上，已经是神鬼皆避了。

　　庆安城内此时已经是一片灯火的海洋。尤其是皇城前面的朱雀街上，山棚万灯齐放，金碧相射，锦绣生辉。

　　街道两边，不管是茶坊酒肆还是香药铺子，都在门前扎缚起大大小小的鳌山，结彩悬花，张挂起百十碗新奇的花灯。什么灯球、灯槊、水灯、影灯、日月灯、诗牌绢灯”等等，灯品之多，让人目不暇接。

　　姚四娘此时就像被放出笼子的鸟雀，贪婪地欣赏着眼前的美景，只恨自己没多长几只眼睛。张氏被她拽得路都走不稳了，无奈地提醒她，“当心脚下，别绊倒了。”

　　姚四娘随意嗯嗯了两声，权作回应，转眼又扑到一家香坊的山棚前，指着第四排的一盏四季美人走马灯惊喜地说，“娘，您看这个灯多别致，我想要这个。”

　　别家的走马灯年年都是将军骑马赶路那一套，姚四娘早就看腻了。这家人倒是不落俗套，居然按季节绘了美人花间戏蝶、泛舟采莲、月下独酌、踏雪寻梅四景。烛燃则四季交替轮换，美人或蹙或喜，烛熄则顿止。让观者不由感叹岁月流转，时光易抛。

　　张氏也觉得这花灯颇有几分意趣，就把跟在后面的大儿子世宣叫了过来，“四娘看中了这个花灯，你去试试，看能不能帮她赢过来。”

　　姚仁美是个粗野的武人，三儿一女也就长子世宣学问好一些，猜灯谜这等事情，他自然当仁不让了。

　　世宣走到山鹏下，抬手揭下走马灯的谜面，只见上面写着：“二人抬头不见天，十女巧种半亩田。八王问我田多少？土上加田有一千。”

　　这是个字谜，四句话对应四个字，这么一想，世宣当即就知道了这个谜底，冲着店铺主人爽朗一笑，说道，“这个谜底应是‘夫妻义重’，不知对也不对？”

　　“恭喜公子，正是夫妻义重四字。但愿世间家家能如此。”香坊主人说着就取下走马灯，交到世宣手中。

　　世宣当即转手把灯交给小妹，宠溺地说，“你要的灯，拿着吧。还想要哪盏，跟大哥说。”

　　有个能干的哥哥就是好，四娘美滋滋地拿着花灯，在朱雀街上继续搜寻目标。

　　走到临华门附近时，四娘看到一个巨大的山棚，周围围了一圈男子，倒是女人都站得远远的，想看又不敢看的样子。

　　四娘了然，这肯定是那些京都色艺双全的名妓设了风雅又不常见的灯谜邀人来猜，猜中的就能获得这些女子亲手缝制的香袋罗帕之类的物件。

　　瞟了一眼，正准备离开，她就突然听到一阵呼声。她睁大双眼一看，原来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公子，居然猜中了最难的那道题。这回不但能得到美人亲手做的女红，还有机会登上美人的花船，在泠水一游。也无怪乎这些人艳羡了。

　　看这少年小小年纪，就知道追逐美人了，四娘好奇地望过去：只见这少年虽身量不足，却也是眉目清朗，清隽雅致，自带三分贵气。

　　奈何是个登徒子。四娘这样想着，不由一晒，眼神中就带出几丝惋惜。不想那少年偏偏这时看了过来，跟四娘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四娘唯恐自己的心思被人看出来了，下意识地笑了一下，就拉着张氏匆匆离开。

　　少年公子赵瑾手里还拿着台上美人手赠的香袋，刚一转身下台就看见不远处，一个眉目如画的绿衣少女，抿着嘴，笑吟吟地看了过来。

　　赵谨眼前顿时一亮，只见那女子袅袅婷婷，约莫十五六岁，肤光胜雪，容颜之盛，如明珠生晕，让他觉得周边所有的灯火都黯然无色。

　　他呆呆地站在原地痴痴看着，直到佳人如鱼入水，迅速滑入人海，赵谨才激动地跟身边的小黄门说，“安平，安平，刚才那个姑娘你看到了没有？”

　　容色那么出众的姑娘，安平自然一眼就看到了，更何况自家陛下盯着人家看了这么久，赶紧大声回道，“看到了，公子！”

　　赵谨忍不住在虚踹了安平一脚，笑骂道，“看到了还傻站着干嘛？赶紧找人跟上去看看是哪家的？”

　　“可是，陛...公子，您这次出来就带了我一个啊？”安平为难地说，这一时要去哪里找人去啊。

　　赵谨这才想到，自己为了不惊动母后，是偷偷带了安平一个人出来的。不过这也难道不到他，他兴致勃勃地招呼安平，“走，咱们亲自跟上去。”说完，就沿着佳人离开的方向大步走去。

　　后边的安平赶紧小跑着跟上，还不忘在赵谨耳边碎碎念着，“公子，这么多人，要找到什么时候啊？要是回去晚了，宫门落锁了。”到时候惊动了太后，又是一场风波。

　　先帝子嗣艰难，人过中年也就得了这一个儿子，太后平时看得跟眼珠子一样。陛下身边的人被太后换了几轮了，要不是陛下念在他伺候了七八年的情分上，多有回护，兴许他坟头的草都一人高了。

　　“没事，花灯都在朱雀街上，就一条直道，大不了多走两遍！”赵谨头也不回地说道，目光在人群中逡巡着，寻找那个绿色的身影。

　　这段时间母后宣了好几家的姑娘进宫，非要他挑一个做皇后。那些女子的爹一个比一个位高权重，而且都有一个共同点，都是亲近太后一派的。

　　虽然太后知道他的喜好，挑的都是容貌出色的。但是光看她们的出身，再美他也没了兴致，他是傻了才会在当中选皇后。

　　然后他就想着不如找一个跟太后没有关系的小官之女封为皇后，一来没有外戚的威胁，二来皇后势微，在后宫里也只能依靠自己了，天然的同盟。

　　不过，赵谨对这皇后的容貌要求很高，两个人以后是要日日相对的，找一个还没自己好看的，岂不是伤眼？

　　就在这个时候，这位姑娘仿佛从天而降一般，出现在他的面前，岂不是天助？命中注定就要成为他的皇后。

　　赵谨内心的想法百转千回，暗恨自己先前看傻了，没有及时跟上，累得现在要在来来往往的人流中苦苦寻找。

　　也许是两人真有些说不清的缘分吧，一条街还没到头，赵谨就看到了先前惊鸿一瞥的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