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案中来》鹿玄

29、02

　　墨云笼罩大地，清晨还是绵绵细雨，现在却已大雨瓢泼。

　　地上渐渐有了积水，从脚底一点点漫湿了众人的鞋子，汇成潺潺细流。

　　早在雨势变大时，安平就组织了在场的所有人一起分拣垃圾。所以当地面开始积水时，垃圾站里的垃圾就基本清理到了底层。

　　当白鹿带着塑胶手套，打开一个刚从垃圾中层翻出滴着血水的黑塑料袋时，她扔下袋子来不及转身，就忍不住干呕了起来。

　　一股极其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染了浓烈的酸臭和食物腐败的味道，在她掀开袋口时直冲脑髓。

　　一堆血肉模糊的尸块上，一个流着血泪的女生正直勾勾看着她。那个女生，只有头。

　　白鹿蹲在地上，手撑地面大口喘着粗气。未晞听到声响，赶紧摘下手套跑过来安抚她。

　　现在，白鹿只要一闭眼，就满脑子都是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

　　那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学生，眼睛很大，上面生出了一小片薄云，眼眶里不知是血泪还是血水，嘴巴微张，面无表情。

　　安平一把打开那个黑袋，法医小倪将那个血淋的头颅取了出来，摆在了他们临时搭建的台子上，随即安平又从里面取出了更多东西。

　　袋子里大部分是一些尸块，有些则是带着碎肉的骨头。

　　尸块都不大，但每一块都是红的，深红色的血块扒在惨白的皮肤上，并且每块的断面都是相对平整的。

　　“卧槽！这边还有！”

　　旁边警员一声惊呼，从垃圾堆的另一边找出了一个同样的袋子，急忙拿过来给安平看。

　　这袋就更为惨烈了，这下连安平这种什么案子没见过的刑警都有些阵阵发呕。旁边几个看到袋子的警员也受不了了，有的甚至扶着墙吐了起来。

　　这个袋子里面的东西已经不是惨烈能形容的了。

　　一堆血淋的肠子缠着几块薄软的人皮，下面还可以看到一些肝脏之类的。皮不像是电视里常看的那种薄纸一样的东西，而是外翻的，带着些血肉的那种，甚至有些还可以看到皮下的脂肪粒。

　　安平有点受不了，转身将袋子递给了法医小倪。

　　小倪不动声色接了过去，照样在台上摆好标上编号。趁着他拍照的空当，安平赶紧去旁边空气清新的地方缓了口气。

　　白鹿刚才没做心理准备，所以突然被吓到一时间有些接受不了，直到现在，那副场景都在她心里挥之不去。

　　看着她一张小脸煞白，未晞心疼地扶她去周围附近走了走，后悔当时为什么不是自己先发现那个袋子。

　　白鹿虽然还穿着他的外套，但雨中夹杂的寒气逼人，所以他又揽了揽白鹿，将她仔仔细细置于自己的怀中。

　　白鹿靠在未晞温热的胸膛上，鼻腔里萦绕着他身上淡淡的香味，虽然心里还是有些害怕的，但还是踏实了不少。

　　未晞看看怀里蔫了吧唧的小孩，轻叹了口气。有时候真想把她藏在心里，任凭这世上魑魅魍魉再多，都无法靠近。

　　未晞就这样一手打伞，一手揽她。两个人在冰冷的雨幕中互相依偎，汲取温暖。过了有十来分钟，白鹿这才动了动。

　　她嗓音干哑，“小师傅……我从今天开始不吃肉了。”

　　未晞什么都没说，只是揉着她的头又往自己胸膛按了按，在心里叹了口气。唉，以后想养胖她更困难了。

　　白鹿蹭蹭脑袋，“小师傅，咱们过去看看吧，他们两个人忙不过来。”

　　未晞勾手，将她脸颊边散开的碎发别在了她的耳后，然后揽着她的肩走了过去。

　　安平看白鹿终于脸色好了一些，这才和未晞说起案子来。

　　“咱已经把这儿翻差不多了，但找到的还不够拼起来完整的身体，少了心脏四肢肋骨还有其他的一些部位。”

　　未晞皱眉，“手脚这是都找齐了”

　　“嗯，而且尸体上只有刀口没有其他痕迹，皮肤是从腹部位置剥开的，从腹部一直开到到胸膛，□□连着皮整个被割下了。”

　　白鹿听了忍不住苦着脸，“要不要这么重口，我感觉胃又在翻腾了。”

　　未晞顺顺她的毛，“我们回去画张图拼一下，看看到底是怎么缺的。凶手的心理状态和欲望都会表现在尸体上，只有这样我们才能知道凶手究竟想告诉我们什么。”

　　他接着说，“像这个凶手，至少就得是一名身强力壮的男性，懂得人体构架，刀功还好。不过在医学院，这些都是必备技能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安平点头，“这边弄差不多了，我和小倪先回去，你们帮贝贝调查一下目击者，然后回来咱们再重新分析这个案子。”

　　两人接了任务，便去找贝贝龚玥二人。她俩刚给首先发现碎尸的几个目击者做完笔录，让民警将人带回局里走个程序。

　　“目击者除了老人还有一些学生和店家，但据店家说，扔垃圾比较多的是在早上七八点没下雨的时候，来往不止有学生还有一些居民，因为这个校区里有很多原来给教师准备的居民楼。”

　　四人边走边说，贝贝将刚刚发现的情况告诉未晞。

　　“而且这些楼都是老式的，没有摄像头也没有和学区分开，七八点正是学生多的时候，谁扔了啥估计大家也没什么印象。”

　　未晞听到这摇摇头，“不一定，还是得和校方联系，把早上扔过垃圾的人都来问一遍。这两袋东西不轻，要掩人耳目可不容易，加上垃圾袋的位置被压在底下，说明凶手是选在高峰期前来抛尸的。”

　　“那就是六点多了，那个时候很多店家都没有开门路人也少。并且垃圾站的位置不是在商家旁边，而在几条小路的交叉口，然后沿着中间至少五十米的主路拐个弯才能到商铺街。”

　　龚玥认真分析着，“这个位置来往不仅可以进车，而且四通八达嫌犯从哪个方向来都有可能。”

　　贝贝无奈叹气，“这就只能交给谢铭来办了，有些学校的主路上是会有监控器的，希望可以帮我们缩小一点范围。”

　　“那猫找到了么？”未晞挑眉。

　　贝贝摇摇头，“猫不是狗，学校的狗都跟人，猫不但不跟人，你追还跑，一溜烟就不见踪影了。”

　　白鹿揉揉太阳穴，“可它胃里应该还有两节指头……还是一会联系校方发启示吧，唉。”

　　这时，龚玥的电话，响了。龚玥拿出来一看，是谢铭打来的，于是按了免提接听。

　　“小玥，我这边刚把今天早上所有进出车辆的名单发给你，行人保安处没有记录但有监控录像，我尽快整理出来告诉你。”

　　“收到。”龚玥挂了电话打开名单，“那咱们就从这儿开始吧。”

　　他们占用了校方的一间教室来问询，学校有两个大门，一早上进来的车至少有三十多辆。

　　这会，一个身穿白褂的年轻男人正坐在桌前，认认真真给四人复述自己今早的所有活动。

　　“我五点多起的床，在家备了会课。六点多开车去早市，买菜回来做饭。做完饭吃完呆了一会，七点五十去教室给学生上课。”

　　年轻人说自己研究生刚毕业，现在留校给导师做助教，接手了一套别的教师转让的老房子。

　　“早市离这儿有多远，需要开车去？”

　　年轻人颔首，“开车要十分钟吧，早上有课走路来不及。”

　　“你早上有在六号楼后面的垃圾站扔过垃圾么？”

　　年轻人摇头，“我一般都扔单元楼下的垃圾箱。”

　　“那么，说说你平时买菜的路线吧。”

　　“我家在校区西北边，早市在出了校区的西南方向，靠我家近的南门口是向东走的单行线，所以一般都从北门的双线出发。”

　　贝贝接着问，“那你从校区走时，会经过六号楼后面的那个垃圾站吗？今天早上出门，有没有在那附近看到什么可疑的人”

　　年轻人摇摇头，疑惑道:“平时不怎么经过那里，今天早上也没在附近见到什么可疑的人，实际上我开车一般不会注意到这些。请问警官，学校是出了什么事吗那个垃圾站到底怎么了？”

　　未晞点点笔，“没事，如果之后你想起什么可以给我们打电话。”

　　“好。”年轻人认真点头，留了未晞的电话后便离开了。

　　年轻人一路慢慢悠悠下了楼，刚出门，便遇到另一位同院的女老师。

　　女老师凑过来小声八卦，“小陈啊，我听说好像早上死人了诶，不然怎么会来这么多警察，你最近可要小心一点啊。”

　　陈宇无奈笑道，“是么，杨老师才是要注意安全啊。对了，上次我送你的腌肉吃了么，感觉味道怎么样？”

　　一听这个，女老师两眼放光，“特香，我还给周围老师都尝了尝。你过两天把菜谱给我写一份呗，我多做一些给家里人吃。”

　　“那是祖传的方子，没做过可能弄不出那个味道，这样吧，我家还有好多，我下次再带一罐给你好了。”陈宇挑起一边的嘴角。

　　“真的么，那真是谢谢你啦，我下次做些别的干货带给你吃吧。”女老师有点不好意思，却又挡不住美食的诱惑。

　　“没事，我平时自己住做太多也吃不完。”陈宇眼里闪着些莫名的光，他斜斜勾起一抹唇角，“不用给我带东西，我平时只吃自己做的饭。”

　　两个人的对话飘散在薄凉的空气中，小雨滴沥，远处的风慢慢吹散了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