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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结局命运 ...


  •   仲驭叔父不厌其烦,又抽了一签,读道,“做得好又要遮得好,一般也号做子弟兵,有何面目见江东父老。”

      坊主道,“这一签猜一种民间艺术戏曲。”

      “哎呦!坊主啊,你这可算是提示到底了。民间艺术戏曲统共就几类,这光看第一句就知道是影戏了。扫兴一次也罢了,还连扫两次!”仲驭叔父的脾气犯了。

      坊主这提示确实够彻底的。

      “行了,我也来一签吧。”仲驭叔母善解人意,替坊主解围,抽了一签。

      “舞处腰肢纤瘦,绣处金针斜透。归到洞房中,羞见蝶双莺偶。知否,知否?命里生来独守!”

      “你瞧你的签,说了些个什么。”仲驭叔父就此打了一趣,又哈哈大笑。

      “不就说了个黄蜂么。有什么好笑的。”仲驭叔母嗔怒,甩袖将抽的签掷入河中。

      坊主先前受了仲驭叔父的斥责,情绪不再高涨,弱弱问了句,“这艘画舫里还有位夫人和小姐没抽呢,不知要不要抽呢?”

      “让孩子玩儿吧。”又一中年妇女冷冷道。

      这清冷的声音,是我母亲的声音。

      “母亲……你也来瞧瞧嘛。”不识哥哥央求母亲。

      “是啊,大家一起玩玩,就图个乐而已。”仲驭叔母劝说母亲。

      然而母亲还是推辞了大家的好意邀请。

      “沅儿,来帮你大伯母抽一签。”仲驭叔母温和道。

      仲驭叔母竟把仲芳叔父的女儿,我的堂妹钱沅,也拐了来。

      “好呐。”钱沅妹妹洁净的小手伸出,抽了一签,声音犹带稚声稚气,“摸着无节,看着有节。两头冰冷,中间火热。”

      石公忽然一凛,看着那最右边的画舫,黯然伤神。

      我盯着石公的脸,看到有晶莹泪珠经他嘴角滑落在衣襟。

      “猜一物。”坊主简单提示道。

      “皇历吧。看着有节,是指一年之中有许多节日。摸摸无节,是指用手去摸是摸不到节日的。皇历上前两三个月与后两三个月都比较寒冷,而中间的六、七、八三个月,则正是炎热暑期。所以说两头冰冷,中间火热。”母亲依然是冷冷的语气。

      众人交口称赞。

      坊主移身到右边第二艘画舫,恭敬托盘。

      “仲坚,你先来吧。”一人当先道。

      仲坚?少年郎口中的仲坚会是我和漱广哥哥所认识的邹仲坚吗?

      “有用之形,无用之实;憎兹多口,遇吉不吉。这是要猜什么?”

      是邹仲坚的声音!我不得不感叹今夜真是太巧了。

      “这一签是拆字。”坊主笑道。

      “遇吉不吉,不是个周字,便是个同字了。”一少女抢答。

      这个少女,声音陌生得紧,我就不知道是谁了。

      “谁说女子不如儿郎啊!”坊主惊叹不已,盛情邀请少女,“姑娘也来抽一签吧。”

      受了青睐,少女自是盛情难却,抽了一签,“四面笙歇鼎沸,两脚何曾着地。只为有情人,远在碧云天际。迢递,迢递,流尽两行珠泪。”

      “这个比放鹞还隐晦呢。”少年郎不痛不痒说了一句,却是一语中的。

      “两行珠泪是烛泪,此物与蜡烛有关。两脚何曾着地,却又不单是蜡烛。”少女慢慢解读分析道。

      “我朝唐寅有诗说‘有灯无月不娱人,有月无灯不算春,春到人间人心玉,灯烧月下月如银,满街珠翠游村女,沸地笙歌赛社神,不到芳尊开口笑,如何消得此良辰’。与这灯谜有异曲同工之妙。”少年郎提示少女。

      “原来是花灯。”少女忽然明白过来,“存古不说,我还真猜不出来。”

      看来方才那少年郎叫存古。

      邹仲坚语声含笑,“妹妹向来不爱跟文字打交道,能猜出来实在是不错了。”

      难不成那少女就是邹仲坚的亲妹妹?

      少年郎存古也抽了一签,“伊无人,羊口群,斩头笋,减口君,拖尾全身丑,蹩脚半边门。一条横扁担,抬起冷尸魂。这句句说的都是个尹字,过于简单了。让我再抽个看看吧。”

      坊主同意了,少年郎存古又抽了一签,“夏字少一撇,又在旁边立,杠做扬州人,顾侯也不识。这个还算有点猜头,是个复字。”

      “今日真是有幸,识得如此少年,早慧英豪。”坊主赞叹不已。

      “这坊主的称赞之语比起这灯谜谜底倒是无一重复的。”少年郎存古回以调侃。

      坊主笑着到了右边第三艘画舫,请画舫中人抽签。

      “若猜不对又怎样?”第三艘画舫有一妇人道。

      可以分辨得出是我去非叔父的妻子文裳叔母。去非叔父,姓钱名栻,嘉兴府孝廉。文裳叔母,姓吴名黄,江苏徐州人,我朝兵部车驾司官员吴志远之女。

      “有小人适当的提示,夫人定会猜对的。”坊主托盘上前,对文裳叔母道。

      “黯儿,你来抽三签。第一签算你自己的,第二签算你叔母的,第三签算叔父的。”去非叔父道。

      钱黯,即仲芳叔父的长子,我的从弟,年八岁。

      “是,叔父。”黯弟铿锵应声,毫不讲究连抽了三签。

      “第一签,名流虽以代迁,胜事自须人补。国之所存者,幸也。是个圉字。第二签,上有可耕之田,下有长流之川。一月复一月,两月共半边。一字共六口,两口不周全。是个用字。第三签,开如轮,敛如槊,剪纸绸缪护新竹。日中荷盖影亭亭,雨里芭蕉声肃肃。晴天则阴阴则晴,二天之说诚分明。安得大柄居吾手,去覆东西南北之人行。这第三个不是拆字,是一物,伞。”

      “令侄儿才华横溢,哪里需要担心猜不中。”坊主笑容满面。

      终于轮到我和石公了。不知道为什么,石公不抽,只说让我抽,我很听话地抽了,“似四非四,似血非血,仔细看来,孟子跌折。是个皿字。”

      石公目中光华如波,对我道,“再抽一签。”

      “无天于上,无地于下。是个本字。”

      石公露出难以置信的眼神,“再抽。”

      “上又无划,下又无划。是个卜字。”

      石公用怜惜的目光看着我,大大的手抚过我的鬓发,连连叹息。

      我仰视着石公,轻声问道,“石公,你怎么了?这些字谜有什么问题吗?”还是石公想起了什么伤心事?

      他似乎是一个能感受当事者切身悲喜的旁观者,又因本身跳出局外而比每一个当事者看得更深远。

      “没什么……走,咱们走吧。”石公微微一笑,揽住我的肩。

      夜风凉凉,窜入衣裳,被冻醒了的我再睡不着,便走出里舫,活动活动。

      此时画舫仍在悠然航行,石公席蒲而坐,并未休息。

      石公听见了动静,回首看见了我,立即拍拍身旁的蒲团,“来这儿坐会儿吧。咱们一起看会子星星吧。”

      我过去坐在石公身旁,仰首只见满天繁星如明眸,指了一颗小而耀眼的星,“石公,那颗星星有名字吗?”

      石公从天文地理、文学礼乐、日用宝玩、三教九流、植物四灵,无所不知,无所不晓,此时不偷师学艺,更待何时?

      石公柔和道,“那颗小星啊,名始影,妇女于夏至夜候而祭之,可得好颜色。”

      我追着又问,“那么始影南边并肩的那颗星星有名字吗?”

      石公很有耐心,“有啊,它叫朗,男子于冬至夜候而祭之,得好智能。”

      “有没有一颗星星,也能施于妇女好智能?”

      石公摇头,“没有。”

      女子有好颜色固然好,但若再有好智能不是更好吗?却没有这样的星星。足证这个时代对女子的希冀,更多的是姿容仪态,不是才智能力。

      我不由得相问,甚至带了一种质问的意味,“石公,我不明白为什么没有这样的星星。你知道为什么吗?”

      石公沉默片刻,“万事万物,都是应运而生,也只能顺道而行。若要执意各行其道,便是所谓的生不逢时。”

      “所以,所以为了规避风险,就只能随波逐流,听天由命吗?”

      “违逆天命,难免面临着……自我毁灭。尤其是物质财力人才,都差的很远,但精神斗志昂扬没用却又可嘉。”

      石公看了我一会儿,目中又生起了惋惜,“秦篆,这不是你这个年龄的女子该问的问题。”

      我也看了石公良久。实际上,我也不想考虑这么多,问这么多,可它就是纠结在心,不解开就永远留在那里。罢了罢了,既然终究没个答案,索性就搁置一旁吧。也许有一天,答案无翼自来。想到最后,冰释一般地笑了。

      没一会儿觉得困了,而且眼皮在打架耶,考虑到四片眼皮的感受,我要睡了。打了个哈欠,便倚在了石公的肩上。

      不知过了几个时辰,迷迷糊糊中,我似乎听到了石公叹息,“太白阴星经天。这意味着天下草昧,人更主。是谓乱纪,人民流/亡。可惜,我无能为力,太多的人无能为力。”

      光亮有些刺眼,我缓缓睁开惺忪的双眼,发现自己在里舫榻上躺着。

      阳光透过窗子闯了进来,投彻在地上。

      我掀开锦被,穿好鞋子,向外望去。

      石公迎暖日而立,嵌在万丈光芒之中,挺拔背影里掩藏着不可言说的未知。

  • 作者有话要说:  看文愉快^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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