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起来很甜》桥小舟

9、初夏（九）

　　宋禹行的这一声音量很大，而且带着点气急败坏的意思，吊起了全班人的胃口。
　　顾夏听见了，脸上飞快闪过一丝厌恶，深呼吸了两下，没回头。

　　这是江照头一次见到顾夏有不好的表情。

　　就是不想要和别人接触，虽然并非刻意。
　　他下意识直起了身子。

　　宋禹行大约也觉得当众吼女生，自己没什么面子，当下被那群狐朋狗友劝了两句，只是低声骂了句什么，接着又坐了回去。

　　这场大八卦悄无声息的收场，酒瓶底子同情地看了眼顾夏，跟江照低声说：“我打赌，还有后续。”
　　江照拿眼睛瞟他，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酒瓶底子信誓旦旦，“宋禹行我听过，初中的时候就谈了好几个女朋友，听说还专门放学路上堵小姑娘。”
　　上高中倒是消停了点，听说是被他爸妈教训了一顿，让他好好学习。

　　“初中？”江照有点意外，没想到酒瓶底子看着书呆子一个，内里剖开来一看，却实打实地装了一肚子的八卦。

　　“我觉得这女的玄乎，要不算了吧？”赵环脖子往前伸，看了眼前面的顾夏，又转头拿笔戳了戳宋禹行。
　　顾夏的那一眼，给他的冲击实在比较大。

　　就好像要杀人一样。
　　宋禹行还在气头上，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掏出手机来，开始联系人。

　　周一，过得特别慢。

　　上完了一下午的课，检查好有没有东西忘记带了，顾夏一如既往，安静地回家。
　　她觉得有点不对劲。

　　回去的时候要穿过一个小小的篮球场。
　　宋禹行连着几个黄毛怪就在那边等着，手里还吊儿郎当的转着球。
　　果然，杀马特都是扎堆出现的，不知道这几个人有没有组成个家族什么的。

　　“哟，顾夏同学啊。”宋禹行翘了最后一节课，就是为了等在原地，也好显得自己帅气一点。
　　他把球一扔，“等你很长时间了。”

　　顾夏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立在原地，很奇怪，脸上没什么害怕的神色。
　　有那么一种人，不管你在她面前如何蹦跶和挑起注意力，她永远都是一脸平静。
　　而且会瞬间让蹦跶的那人觉得自己是个傻逼。

　　宋禹行就有这种感觉，以前觉着这妞清高得特别带劲，现在就觉得特别烦。

　　旁边有人稀奇古怪地笑了一声，嘲笑的口吻又立刻把宋禹行激的毛都炸了。
　　他走到顾夏身边，身子微微弯着，口吻不太耐烦，“要不要做我女朋友。”

　　顾夏终于有了反应，浅浅地摇了摇头。
　　没哭也没跑，只是顺其自然的拒绝。这种反应，宋禹行倒是头一次见过。

　　黄毛怪里面有一个赵环，其余大多也不是本班的，反正都是宋禹行的‘兄弟’。
　　他们此刻轰然做笑，还有人起着哄。
　　宋禹行气急败坏，推了一把顾夏，“你他妈再说一遍？”
　　巴巴追了一礼拜了，逗人玩呢？

　　顾夏被他推得踉跄了一下，不过宋禹行力气不大，很快又堪堪站稳，接着眼睛突然睁大，她飞速又往旁边退了一步。

　　一颗篮球从球场那边呼啸而来，正好砸了宋禹行身上，球和□□相互碰撞，发出重重的钝响。
　　江照坐在球场那头，脚边还有两个篮球，“能耐啊，堵一个小姑娘还把你们杀马特家族都喊来了？”

　　顾夏忽而浅浅地笑了下，为他想的那个杀马特家族和自己如出一辙。
　　“操.你妈！”宋禹行人直接就疯了，被砸到的地方隐隐作痛，一脚将砸过来的篮球重重踢开，就招呼着人往那边冲过去。

　　赵环在原地没敢动，犹犹豫豫地给那群‘兄弟们’普及江照家里。
　　听说家里人是校董，打完这个架，他们也基本不用上学了。
　　江照嚣张地站起来，逆着夕阳，看不清楚表情，但是光就在他的身后。
　　然而宋禹行还没来得及跑过去，整个人就直接被顾夏的一伸脚给直接绊倒在地上。
　　肩膀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刻骨钻心地疼，在场的人都还没反应过来。

　　宋禹行从地上爬起来，眼睛红了，攥紧了拳头，照着顾夏的脸就要打下去，手腕却忽而被人整个抓住，接着膝盖被别了一下，又重重地甩在了地上。

　　顾夏将握紧刀柄的手松开。
　　那边的人虽然犹豫，但是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朋友被欺负，一个一个装模作样地跑过来。
　　堵一个小姑娘凑个热闹而已，没想到还发展到动手了。

　　顾夏的手突然被大力拉起来，江照撒腿带着她往门口跑。
　　很奇怪，江照握着自己的手，却并没有什么恶心的感觉。

　　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学校的景色在眼角的余光下模糊练成一线又迅速退后。
　　江照拉着顾夏很是费力，明显是顾夏自己没有意识到不跑就要挨打，他带着她出了校门，直到拐了两个弯才停了下来。

　　是江照窗户后面那废弃工厂。
　　后面并没有人追上来，江照剧烈跑过以后大口喘着气，松了顾夏的手。

　　顾夏心脏跳得很快，脸上有汗往下滴，被放开的手指不自觉地蜷缩了下，翻了翻包，拿出一包纸巾递给江照。
　　指尖不经意碰到了冰冷的刀身，再掠过去。

　　江照胡乱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将身子靠在一旁的墙壁上，看了一眼顾夏，随口调笑了句，“少女勇斗流氓，以前我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勇敢？”

　　过分激烈的心跳回归平静，顾夏也学着江照，将身子放软，慢慢地靠在后面的墙上。
　　两人面对面，顾夏不解。

　　大概是跑得太激烈，难得见她满面潮红的样子，不像从前那一脸淡漠样。
　　工厂里建筑半残凋零，里面还有当年家长抗议时候留下的杂七杂八的涂鸦，凭空就很凄凉，顾夏一个活生生的人放在里面，莫名就有了点强烈的反差，那种废墟里残留着的妖艳。

　　江照喉结动了下，将目光移开。
　　有点没话找话，“以后见着这种垃圾货色，你就跑，直接跑。”
　　那杀马特喊她，她居然就直愣愣地过去了，缺心眼等着找打？

　　顾夏奇怪，下意识问他：“为什么？”
　　为什么？
　　这还用问！
　　江照难得无语，“难道你还准备和他们正面打？”
　　没想到顾夏脑残的点点头。
　　……

　　江照一瞬间觉得自己刚才拉着顾夏逃走的那个行为有点蠢，没准顾夏自己心里还十分的莫名其妙。
　　大约是江照的表情太过一言难尽，顾夏轻声解释，“你跑的话，总会有下一次的。”

　　她的声音，瞬间就抚平了江照上来的火气。
　　逃跑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
　　顾夏的话不无道理，江照偏头想了下，承认：“你说的不错。”

　　跑的话，宋禹行只会变本加厉的骚扰。
　　喜不喜欢不重要，重要的是在杀马特家族里丢了面子。

　　他的眼睛一会儿看看自己窗户的，一会看看天色，“所以你刚才放弃了抵抗，准备让他们教训一顿？”
　　顾夏反问：“为什么？”

　　等等。
　　江照眉头皱了起来。
　　他突然记起了顾夏刚才干净利落地伸脚，将宋禹行绊倒的时刻。
　　没有半分害怕和犹豫。
　　顾夏从头到尾，可能想的都是正面解决？
　　江照不自觉又看了一眼顾夏，此刻她放松，靠在墙上，随意地往四周看去，倒是少见的乖巧模样。

　　平时总觉得她一身的刺，明晃晃地包围在身上，让人难以接近。
　　想也没想，江照的手就抬起来，想蹭蹭她的头发，却在半空中硬生生地止住。
　　有点冒犯。

　　他问：“刚才，要是我没去，你会怎样？”
　　酒瓶底子上课的时候提了一句，他便鬼使神差地跟着翘了最后一节课，盯着宋禹行。
　　真是垃圾，追姑娘还用这一手。

　　顾夏觉得包里的刀有点重，至少现在感觉出重量来了。她又不说话，清澈的眼睛直直看着江照，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
　　江照明白了。

　　天边已经出现了星星，路灯依次亮起，时间不知不觉溜走，顺带扯走残余的阳光。
　　他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回去的晚，家里人会担心。

　　顾夏眼神一下子变得防备起来，放松的身形也立刻紧绷，冲着他摇了摇头。
　　江照读懂了，有点无奈，“你看我像坏人？”

　　哪有长这么帅的坏人。
　　顾夏点点头。
　　非常的，顺其自然。
　　江照此刻十分想弹她的脑门。

　　“如果我是坏人。”江照看着她，“你觉得你现在还能平平安安的，能蹦能跳？”
　　早给拐了当小老婆。

　　顾夏打量了下江照，忽而笑了下，“你又不会。”
　　她平时很少笑，或者说很少做什么表情出来，好像从来不动怒或者是喜悦。

　　此刻笑了下，江照自己就先愣住了，下意识想揪揪这张脸，看看是不是别人伪造的。

　　顾夏微微后退一步，给江照挥挥手，“我回去了，再见，谢谢你。”
　　“等会儿。”江照下意识叫住她。

　　今天好像过得特别快，时光一遇上这个人，就变得小气起来，不肯慢一点。

　　他上前一步，掏出兜里的手机，塞进顾夏的手里，“里面存了我家里的号码，有事情就打，别矫情，这是租给你的。既然不用我送，你自己总得多长点心眼。”

　　刚才的确是有点冒犯了，顾夏这种心思重的小姑娘，想来是不愿意随随便便让他知道家里的地址。

　　不过毕竟他今天才充当了一回救美的英雄，总不能半途而废。
　　手机被塞在了顾夏的手里，有点凉。

　　她将手攥起来，看到江照满意地表情，道谢：“嗯，谢谢你。”

　　“谢就不用了，又不是免费的。”江照轻松了不少，接着抬手指了指家里的方向，“那边第二栋的第三楼，看见那亮着的窗户没？就是我家。”

　　说完却觉得有点好笑，告诉她做什么？这时候说这个出来，只能昭显出来自己诱骗小姑娘家里地址的不良用心。

　　顾夏却认真地点点头，“我记住了。”
　　没什么事情可说了。

　　天彻底黑下，一抬头，能看见满天繁星。
　　地方小也有小的好处。
　　顾夏顺着江照的眼神，看向天空，星星倒映在眼睛里。

　　他一挥手，“回去吧，到家了得给我打个电话。”
　　两道背影向着相反的方向。

　　江照回到家先是跟家里人随便圆一下今天晚归的原因，接着迫不及待地进了房间，推开自己的窗户。
　　四处张望了一会儿，也没有见到人影。
　　小短腿，跑的还挺快。

　　吃饭没什么胃口，只是草草扒了两口，接着江照借口看电视，心不在焉地守在客厅里。
　　他的手边，放着一台电话。
　　两个老人家有点过分溺爱外孙子了，不仅不阻止江照看电视，反而连做没做作业都没有过问。

　　电视节目枯燥又没劲，到后来，江照直接关了电视，转回房间拿了一本书来。

　　汪曾祺的《邂逅》。

　　他一路带着小跑，生怕就错过了电话，来去飞速。
　　外婆劝他早点睡，他敷衍了两句，反而赶他们早点睡。
　　第二天早上，江照是在沙发上醒过来的。

　　顾夏一整晚没有打来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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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顾夏没打电话，害得江哥睡沙发，得颈椎病了，年纪轻轻就废了
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