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起来很甜》桥小舟

17、盛夏（四）

　　顾夏坐在小花园的长凳子上面，托着腮，眼睛盯着旁边不断徘徊的小野猫，手上还拿了一根火腿肠，看样子是想学江照上次的样子引诱，但是双目无神，没有一点亲近友善的意思。

　　别说猫了，鬼都不稀罕往她那儿去。
　　她抬头望了一眼江照，没想到没招来野猫，反而把这人给招来了。

　　江照没办法，隐约有点头疼，早知道她不会乖乖听人话。
　　顾夏往旁边让了点位置，江照自然而然地坐在了她身边。
　　他问：“晚饭吃了没？”
　　顾夏摇摇头，“不饿。”

　　没吃晚饭还有工夫在这里喂野猫。
　　天已经黑了，路灯依次亮起，洒下一束一束的光线。

　　顾夏想起来什么，从口袋里掏出刚才司机退回来的钱，递给江照，“给。”
　　可能是光线的原因，指甲上一片莹润亮泽，江照疑心她也学那些姑娘涂了指甲油。
　　好看。

　　他接过了钱，然后把顾夏右手边的火腿肠拿了过来，三两下扒开了包装纸，站起来往前两步，接着蹲下，放到了野猫旁边。
　　小东西不怕他，扑上来就吃，大概是在公园里被投喂惯了，不知道为什么偏偏怕顾夏。

　　顾夏突然有点心疼，早知道它这么没良心就不给它买了。
　　野猫三两下吃完，拿爪子勾江照，江照顺势用指腹往它头上蹭了两下。
　　很瘦，能摸到骨头的形状，但是又有皮毛包裹着。

　　顾夏不高兴，还坐在后面的长椅子上，抱着膝盖蜷缩起来，冷淡地看着这一人一猫。
　　她隐约尝到了今天早上酒瓶底子看见他们俩那时候的心情。
　　江照站起来，回头对着她勾了两下手指。
　　她不解，却还是乖乖走过去，“干嘛？”
　　不摸野猫，脏。

　　当然那猫也不稀罕她摸，一见她就自动警惕往后退，连火腿肠的包装纸都不要了。
　　江照有点好笑，“你上辈子是不是一条狗，专门把猫往树上撵的那种？”
　　怪不得这么不招猫待见。

　　顾夏一时之间分不清这是在骂人还是在夸人，只好沉默。
　　他又蹲下，强硬地把包装纸捡起来扔掉，招呼顾夏，“走吧。”
　　顾夏不动，野猫没了吃了，看了这两人几眼，确定他们身上没什么油水之后，飞快地溜了。
　　大眼睛里好像能反射出路灯的光线。
　　没有良心的。

　　“狗也怕我。”顾夏垂着头，脚尖碾了碾地面，“就你不怕我。”
　　邻居家那条狗老会叫唤了，每次碰见了她也只是夹着尾巴跑。
　　江照身影顿住，有点啼笑皆非。
　　牙尖嘴利的，越来越像他刚才蹭过的那小东西。

　　他扬了扬手里顾夏刚递过来的钱，“我不怕你，你也别怕我，跟不跟我走？”
　　去吃饭，中午在酒瓶底子那边光顾着头疼和烦了，两人都没吃什么。
　　喂完了小的，再来喂大的。

　　江照自小在这里长大，但是很不爱和家里人一起出来，也不想回家，每天尽在外面晃荡，对这一带里有什么吃的，算是了若指掌。
　　“每次去那家面馆，老板看我长得好看都会多给点肉，不过不能带你去。”江照看了眼顾夏，“万一那老板娘误以为我有女朋友，这点优待说不定就没了。”

　　顾夏瞥了眼江照，没吭声。
　　但是眼神里很直白的流露出：没想到你是这种斤斤计较贪小便宜的人。
　　江照装没看见，带着她七拐八拐，进了一家饭馆里。

　　饭馆里还剩下两个位置，灯光昏黄，里面有很重的人间烟火气息。
　　江照掏出纸巾，把桌子和凳子都擦了一遍，让顾夏坐下，问她：“没什么忌口吧，葱和香菜什么的。”
　　顾夏说：“你吃吗？”
　　江照一愣，没想明白她自己要不要吃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我一般无所谓。”
　　“那我不吃。”

　　江照悻悻点了点头，给两人各点了一份面，一份如常，一份里面不加香菜和葱。
　　店里养了一只大肥猫，这时候摇着尾巴往江照那边跑过去，在他的腿间绕来绕去，江照没理它，倒是顾夏时不时看两眼。

　　他问店家要了开水，将筷子在水里过了一遍，递给顾夏。
　　老板是个中年男人，江照初中老来这里吃饭，也算是和老板认识，此刻呵呵问他：“女朋友啊。”
　　顾夏飞快看了江照一眼。
　　江照笑了笑，“记着千万别放葱和香菜啊。”

　　略有些模糊的灯光，食客之间的高声低语，隐约散发出的食物香气。
　　还有此刻自然又轻松的江照，顾夏从来没见过。

　　面被端了上来，热气腾腾的，雾气直往人脸上扑。
　　江照碗里的小葱香菜和缀着的红辣椒，五颜六色的，而顾夏碗里的却很素，老板大概是上了心，觉得这小姑娘可能是口味淡，调料都没怎么放多少。
　　绕在江照腿间的那只大肥猫在桌子底下，拿爪子挠顾夏的脚背。
　　顾夏一惊，迅速缩脚，筷子也不小心一划，汤汁溅了点在脸颊上。

　　江照看见了，用脚勾了勾，那猫又自动抱住他的腿，不再骚扰顾夏。
　　“老吴不咬人，也干净，别怕。”他解释了句，说着拿了个纸巾，递过去。
　　顾夏没有要接的意思。

　　方才被猫挠过的脚背一直痒痒的，而老吴又在拿爪子挠他的脚背，乐此不彼地给这两人留下相同的印记。
　　江照顿了顿，身子微微前倾，轻轻替她把脸上的汤汁擦去。
　　顾夏若无其事低头吃面，耳根子有点泛红。

　　他嘴角扯了扯，心头明亮如月光映雪。
　　老吴跑到其他食客那边讨要吃的，圆滚滚的身子就好像雪球似的。

　　面是刚做的，难免有点烫，一开始两人都不觉得肚子饿，但是被味道勾起来了，吃的很快，胃部温暖的感觉将其余所有的不安与冷漠驱散。
　　他们鼻尖上都沁了点薄汗，被店里的风扇一吹又都带走。

　　江照又和那老板说了两句话，老板夸顾夏长得好看，她居然会笑了笑，“谢谢。”
　　一点都不矜持，但是把老板看得很乐，抓了一把糖塞给顾夏。
　　江照带着她出来，手插在兜里，斜看了她一眼，“空手套糖啊。”
　　顾夏拿了个玉米糖递给江照，“你嫉妒？”

　　她不爱吃玉米糖，每次都扔了，这次刚好物尽其用。

　　江照剥了糖纸塞嘴里，那味道甜腻的过分，却又忍不住细细品味，不肯漏过一点。
　　他忽而低头笑了笑，“顾夏，我问你，你刚才怎么不走？”
　　顾夏嘴里含了糖，话说得有点含糊不清，却又意外地干脆，“不想走。”

　　她待的那个公园，是江照小时候经常去的地方。
　　好像变魔法一样，他刚才送走的姑娘，又坐在了那里等他。
　　糖在嘴里化掉了，江照瞟了一眼顾夏的手心，随口问道：“你家里人不担心？”

　　顾夏不说话了，只是又递给他一颗，还是玉米味的，“谢谢你请我吃面。”
　　哦，两颗糖就想把人打发了。
　　凉风起来，吹过人的发梢与肌肤，江照看见顾夏瑟缩了下，收起了狭促的心思，“挺晚了，你回去。”
　　顾夏看了他一眼，“你呢？”
　　自己又不回家，还要一直让别人回家。

　　真是怕了，早知道就不应该让她出来。
　　看起来明明是柔柔弱弱的，却一点都不能让人省心，比野猫难养多了。

　　他皱眉，“我父母在这里，已经和我外婆说过了，你呢？”
　　声音有点大了，路过的小情侣回头看了他们两眼，接着叽里咕噜地说了句什么，大意是把他们当成了吵架的情侣。

　　顾夏忽而就有点委屈，又挑出了一个玉米味的糖，没给他，随手扔进了垃圾桶里。
　　那玩意儿吃多了会腻，但是看着顾夏平白扔掉还是会不舒服。

　　江照拦了一辆车，看了眼司机是个女的，才告诉她地方付钱，将顾夏推进去，“到家给我打个电话啊，有什么事情也记得给我打个电话，我等着。”

　　一眨眼之间，语气里又只剩下宠溺与温柔。
　　顾夏又没手机，他只是装个样子而已，毕竟是晚上，各种危险都有可能发生。
　　她不看江照，将车门大力关起来，顺手把车窗关上。

　　“等会儿。”江照手指扒着车窗，顾夏赶紧停止了动作。
　　他忽视了顾夏恼怒的眼神，吊儿郎当地问，“你今天下午上车之前，想跟我说什么来着？”
　　就是那个，让他怎么回想都想不起来的口型。

　　顾夏硬邦邦地撂下两个字，“忘了。”接着催促司机，“师父快走吧。”
　　开车的师父从后视镜里看他们，江照悻悻放下了手，看着顾夏冷漠地关上了车窗。

　　他摇了摇头，啧了一声。什么叫翻脸不认人，这就叫翻脸不认人。

　　顾夏看着时间，已经走远了，轻声说道：“师父，前面停一下。”
　　师傅退了点钱给她，也乐得平白赚了不少，继续去拉下一单。

　　顾夏下车，夜里单薄的空气透过了衣裳侵入了皮肤里，这次是切切实实觉得冷了。
　　她想，江照又不会去找他原来的父母，那会去哪里？

　　脑海里浮现的，却是家里那狼狈的情景。
　　头顶有满天繁星，家里摔碎了东西，利器划破手臂时候溅出来的血珠子，跟星星一样，一点一点洒在了墙壁上。
　　已经很晚了。
　　顾夏心头忽而涌出漫天的恐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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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以后大概就是每天晚上七点钟固定更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