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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朝着床的鞋子(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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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薇一人坐在偏房的暖阁里做针线,天气冷了,兰篁嫌手炉原搭的罩子摸着不趁手,采薇便亲自去库房寻了一截好料子,要重给兰篁做一个摸起来舒适的。西西帮忙打完了络子,又编了好看的穗子,等她这里做好,串起来就可以用了。
小雅小心打起棉帘,左右看了确定没人,才好好掩严实了帘幕走进来。
采薇不由笑她,“这鬼鬼祟祟的,是做了什么来,怕人瞧见不是?”
“好姐姐,莫打趣我,我同你说件正经的事。”小雅面色有些凝重,采薇打起精神,“这是怎么了?出了什么事情?”
小雅坐到采薇身边来,想了一会儿才说,“原本这事儿我也没准备拿出来说,只是看见了就留了个心,如今越看倒是越发确定,不得不和姐姐说说,讨个主意,最后是说到小姐面前去,还是和咱们院子里的管事徐嬷嬷说一声私下了了不惊动主子,都得问一问。姐姐是最清楚的人,拎的清轻重,同你说,我也放心。”
采薇听这语气就晓得不适小事,放下针线篓子,“你好好同我说。”
小雅咬了咬唇,“我才从小姐房里出来,绿蜡也在屋里伺候着。”
采薇只道小雅是担心外人进院,看到些不该看见的出去乱讲,便说,“这事儿我知道,二少爷喜她活泼热闹,知道的趣事多,特意提了二等丫鬟,给二少奶奶讲故事,偶尔也去屋子里做事说话。不过二少奶奶近身的事儿,只有咱们几个能够上手,屋子里的事也从不往外说,更不让不亲的人随意进来。怎么,出了什么岔子不成?”
小雅实是为难,“正因为是二少爷提上来的人,我这些话说出来很像是着意编排她,也不知是说好还是不说好。”
采薇拉了她的手,“你是正经的大丫鬟,是二少奶奶从侯府带过来的人,论亲疏,还要排在我和阿曼前面。好端端的,你去编排一个二等丫鬟做什么?这样的话说出来我是第一个不信的。咱们做奴婢的当以主子安危为先,若绿蜡有害二少奶奶之心,你不饶她,我就能饶她么?”
小雅打定了注意,也实是担心兰篁的安危,一股脑和采薇全说了。
“姐姐你知道,外头好奇咱们主子的人不是一个两个,能伺候小姐的必是顶顶忠心的人才行,二少爷选了你和阿曼姐姐,除此之外,能够进出里院的数过来也就那么几个一等二等丫鬟。我主意到这个绿蜡,是曾有人同我说,看见她从大少奶奶院子的方向回来,问我有没有支她往那边去。”
采薇听出不对来了,忙追问,“后来呢?”
“起先我也没留意,绿蜡活泼,哪里去不得,不定非得在院子里待着。后来发现这小丫头总往里院钻,可着劲儿凑到小姐跟前儿,和原先哄着小姐高兴不一样,她倒是像盯着小姐一举一动,恨不得时刻都能待在小姐身边似的。小姐嫌她吵了说过一句,倒也没有说很重的话,她安分过几天,今日又借着送果子的由头进来了。若是想往上爬,这也太用力些了。绿蜡脸上不太藏的住事儿,要是她世故些,只怕我还看不出来她的不对劲。”
小雅说完了,最后问采薇,“姐姐是一直在王府里伺候的,这个绿蜡与府中其他院里的人交情如何,常在哪些地方走动,与谁私交甚厚?”
采薇沉吟片刻,捋了捋前因后果,“从前当真没注意过,但绿蜡这样的行径,只怕不单单是好奇心能够解释,若是有心人指使,可就关系重大了。我与你的担心是一样的,怕她私自窥探二少奶奶,出去乱说,或者带些不干净的东西进来,乱了咱们院子的平静,这可是无论如何也饶恕不得的。”
“正是这个道理,所以务必要问问姐姐的意思。”
“咱们先不要声张,以免打草惊蛇,多支绿蜡在外院做事,看看二少奶奶的反应,之后再慢慢的不让她进里院来。”
小雅点头,“这样妥当。”
采薇说,“先这样,咱们多仔细留意着,除了绿蜡,还要排查其他人,绿蜡是个藏不住事的,那些藏的住事的才是正经的可怕。”
小雅慎重点头,有种要打一场硬仗的斗志昂扬。
兰篁屋子里,绿蜡端茶给她,兰篁没接,让她放在桌上,也没说喝不喝。
绿蜡抱着托盘,俏生生地问,“二少奶奶,奴婢给您捶捶腿吧。”
昨日兰篁去宁王府后的潋芳苑逛了许久,连阿曼回来都说走的脚疼,兰篁这娇滴滴的身子比阿曼要耐不得挫磨得多,这会儿回过劲儿,只怕是腰酸背痛的。
没想到兰篁说,“不用。”
绿蜡又说,“那奴婢给您说个故事吧。”
正在看书的兰篁觉得这东西也太没有眼力劲了,懒得多说,“吵。”
绿蜡一通话噎在嗓子眼儿里,心想这个主子可真是不好取悦,不晓得采薇她们究竟花了多大的努力,精明能干成什么样,才能得她的青睐。
这几日连采薇们待自己也在冷淡,虽然没有明说不让她进主子的屋子,隐隐的又觉得她们在防备什么,仔细比较后没发现不对,问了还道是自己多心多疑。
她正琢磨不透时,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小丫鬟捧了一把花进来,“二少奶奶,您要的花采来了,给您搁在哪里?”
锦墨居里靠后的小花园里种着两株名贵的素心梅,今年的花期格外早,开花时香气馥郁,兰篁便想要折两支放在屋里。阿曼早上送了插花的瓶子,兰篁许久没有插花,突然来了兴致,特地让人把折的花直接送进屋里来。
兰篁放下书,招招手,“拿过来吧。”
绿蜡迎着小丫鬟就要接花,兰篁道,“你别碰,退下。”
绿蜡的手一僵,没敢说话,退在一边。小丫鬟把花放下就出去了。兰篁从那捧花里抽出一支,拿着剪刀准备剪去生的不好看的。她将花枝插进花瓶里,低头时余光看到屋里的人,眉头一皱,“不是让你出去?”
绿蜡又是一抖,不知道自己哪里惹着主子了,又不敢问,诺诺的就要依言离开。
兰篁再道,“让西西阿曼进来。以后无事,你不必再进里院陪我。”
绿蜡扑通一声跪下,“二少奶奶,奴婢是做了什么惹您不开心的事么?奴婢知错了,二少奶奶不要赶奴婢出去!”声泪俱下的,竟然一下子就哭了,看起来很可怜。
“我几时说过赶你出去。”兰篁连看都不看她,兀自倒腾着手上的花枝,“你做错什么,心里清楚,又何必来问我。”
绿蜡拍着心口,“奴婢从被二少爷提起来就一心向着二少奶奶,忠心耿耿,自问心无愧,二少奶奶如此说奴婢,也让奴婢死的清楚些。”
王府的丫鬟真是不得了,兰篁想,居然还敢把宴珑搬出来,还以为有了他就有了靠山不成?
“忠心之类,你说有便有吧。我身边不留不干净的人伺候,即便你是王妃派来的,我一样撵。看在你还算尽心伺候了我两天,只将你打发在外院做事便了,你再纠缠,我就没有这么好说话了。”
她抬头看绿蜡,这丫鬟心口和后脑勺都被一团乌黑的气笼着,是个心智不坚定的人,要不了多久,黑气吞了她的意识,操控她的人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绿蜡低头磕在地上,隔着地毯依旧磕得砰砰直响,口中胡乱嚷着,“二少奶奶开恩,二少奶奶饶命”之类,好似兰篁这样做会要了她的命似的。
兰篁彻底被惹烦了,她进宁王府还从没责罚过任何人,平时待锦墨居的下人算得上温声细语,这让她在众人眼中树立起温和可亲的好形象,然而她冥枯从来就不是好说话的,具体案例可参照已经消失许久的祎及上神自认识冥枯后悲惨的一生。
兰篁抬手朝着绿蜡的方向一扬,声音异常冷冽,“滚。”
这一下凭空掀起一道劲风,把厚厚的棉帘整个吹得扬起来,跪在地上的绿蜡不受控制地滚了出去,飞得老远,直接砸在四角院中间养锦鲤的大水缸里。
风平歇下来,屋里恢复宁静,兰篁擦了擦手,继续插花,并不把方才的小插曲放在心上。
过了一会儿,院子里才热闹起来,除了绿蜡在冰冷的水缸里挣扎的水声求救声,还有丫鬟和小厮们跑过来的脚步声,相互问发生了什么的低语、惊呼、询问、拉扯声。
这一次隔得时间很短,棉帘从外打起,负责揭帘子的小丫鬟此刻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连话都不敢说。西西小雅采薇阿曼四个人全进来,却站在门口不敢靠近,远远的小心观察兰篁的表情。
最后实在看不出子丑寅卯,西西壮着胆子问,“小姐,方才发生了什么,可是绿蜡对您不敬,您可有受伤,需要叫大夫么?”
“处置不听话的下人而已,不必大惊小怪。”兰篁把瓶子拿远看了看,对素心梅和瓶子的颜色搭配不甚满意,扭头向四个面面相觑的丫鬟道,“阿曼,这个瓶子不好看,你再挑个别的来。”
阿曼胆战心惊地退了出去,三个大丫鬟留在屋子里收拾被那道强风吹乱的东西。
院子里,绿蜡被小厮拽着胳膊从水缸里扯了出来。托她砸了这么一下的福,天冷之后一直半死不活的锦鲤们顿时活了一半死了一半,观赏的冬莲全折断了,缸子里好好的景毁的乱七八糟。
绿蜡浑身都湿透了,整个人都是傻的,问什么都不知道回答,不知是被吓得还是冻的。
阿曼看不下去了,低喝一声,“都愣着做什么!还不把人带下去换衣裳!都仔细自己的嘴,这事儿若是在锦墨居外让我听见一句,当心你们的皮!”
场上的人惊得一跳,几个丫鬟拉着绿蜡走了,其他人也都散开,不敢讨论一句。
宴珑在书房写东西,心腹进来,附在他耳边低语一番,还没听完,他撂下笔就往门外走。书童拿着外裳披风追出来,已经看不到人了。
宴珑大步走到锦墨居,步履间带着少有的慌乱,门口丫鬟小厮向他行礼挡了道路,被他一脚踢到一边,“起开!一群蠢货!”
他冲进屋里,正把手浸在玫瑰花露里泡手的兰篁被他吓了一跳,一句“怎么了”还没问出口,人已经被宴珑抱在怀中。
“你有没有事?受伤了吗?”宴珑上下检查她,紧张无比,生怕看到一丝伤口。
兰篁想从他怀里脱出来,结果被抱的更紧,只得安慰这个关心则乱的人,“我没事的,有事的是别人。”
宴珑本来紧张至极,反被她这句话给逗笑了,这一笑致使他浑身紧绷徐徐松懈,下巴抵在她的头顶,轻声叹道,“你吓死我了……”
兰篁挣脱不开他,直接把脸埋在他胸口,声音被压着,显得闷闷的,“我不该处罚丫鬟吗?”
“当然不是。”宴珑拍着她的背,“是我没有挑好人,担心你受了委屈,却又不和我说。”
“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见人无大碍,宴珑放下心,也就不在兰篁面前提及让人不悦的人和事。他改口提议,“你进府后还不曾出去过,改日带你上别苑散心可好?”
“好。”兰篁点头,推他,“你松开些,抱的太紧了。”
宴珑顺着她的力道往后退了两步,却撞上高几,案几上的宝蓝插瓶摇晃两下,没能立稳,滚下来,啪地摔碎了。
“我的花……”兰篁看着一地碎瓷,心痛无比,“我弄了一个中午……”
她抖着黑黑的瞳,委屈道,“你赔我。”
宴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