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身》九千税

2、背后的影子（二）

　　安国侯府最近都在传一件事，原先那个被夫人和世子捧在手心疼爱，有些呆傻的二小姐，不傻了，直接疯了。

　　恋母心切，母亲逝后撞在棺木上要一同去，好容易救活过来，结果以前的人或事都忘了不说，还总盯着一个地方瞧，对着空气说话。

　　大奶奶屋里的清歌姑娘那日亲眼看见，二小姐对着院子里一丛竹子断断续续问了许久的话，之后看着窗下挂着的鹦鹉笼子发了半？个时辰的呆，怎么唤她都不予回应，可吓人了。

　　大奶奶急的什么似的，请了顶顶好的大夫来看，药一日三回的吃，什么效果都没有，在大少爷跟前哭了好几回，说对不起逝去的夫人，没把二小姐照顾好。

　　侯府前后院各种流言和猜测满天飞，压都压不住，而当事人却正坐在花园中的小亭子里，丫鬟被她瘆了太多次，连靠近也不敢，躲得远远的，相互贴着耳朵感慨，二小姐身子好利索后，连坐姿都和以前不同了。

　　兰篁看着空气中一处，“很好，我的话倒是不起作用了。”

　　一个鹤发鸡皮的老神仙跪在她面前，一把长胡子抖个不停，“回神尊的话，实是阎罗被天帝用事情压着不敢来。您这身子又病了这些时日，原主已入了轮回道，即便要去找也是找不回来的。南府少阳帝君日前卜了一卦，一千年里，或早或晚，神尊当有此一劫。至于神尊仙体，定然有人保护，神尊勿忧。”

　　兰篁喜怒不显地“嗯”了一声，老神仙的胡子抖的更厉害，都要哭了，凄声哀道，“冥枯上神您身份尊贵，体恤小仙苦楚则个……”

　　“那你回吧。”兰篁站起来。

　　“神尊……”

　　“即便无病无痛，这身子保她活不过百年，百年之后，我自会去问天帝，你留着无用，别扰了这宅子清静。”

　　老神仙一口气堵着上不来，像他这样的仙尊，别人求都求不来，冥枯居然嫌弃他扰了这家人的命数！也不看看这破宅子里藏了多少乱七八糟的东西！连孩子都只活了两个，若不是冥枯突然落到这家，扰乱了命数，这家人只怕熬不过十年。

　　想是这样想，规矩还是要遵守的，这位上神也是他所惹不起的。他规规矩矩掏出一个小银铃来，递到现在叫兰篁的人面前，“若神尊找鄙仙有事，摇上三次，鄙仙一定赶到。”

　　“不必。”兰篁看都没看，“不需要。”

　　老神仙先是一愣，后是一震，他差点忘了，这位厉害人物这番纯属意外而非历劫，她是带着记忆来的，只要知道她身份，仙妖魔鬼里，有谁敢不知轻重惹到她头上去？

　　他赶紧收好东西，告辞了。

　　兰篁看着院子里青翠的竹子丛后没有藏好的粉色衣角，这具身子的丫鬟小雅与西西躲在那里。

　　居然会在诛仙台赏花时踩失脚，掉落凡间落到凡人的身子里，还失去法力无法脱身，这种事，只怕会被天上那些神啊仙的闲散之徒当成笑话反复嚼上万把千年。

　　想想就让她头痛。

　　“篁儿……”身后有人惴惴地叫她。

　　兰篁回头，看到捏着丝帕站在墙角的戚氏。

　　“嫂嫂。”她喊了一声。

　　戚氏见她面色无恙，便小步走过来，“今日觉得如何？听西西说，你早膳用了一小碗粥，喜欢那个味道吗？嫂嫂日日让人给你做。”

　　“好多了。”兰篁觉得这个戚氏除了话比较多，对原主还是很好的，没有太过排斥，挤了挤面部肌肉，没能露出笑容，反倒有些别扭，“多谢嫂嫂。”

　　戚氏叹着气，握住她的手，“从前的你性子最是活泼的，如今闷在园子里，连我看着都心疼。自你病了，一直不曾出去过，今日我有事出门，你可愿陪我同去？”

　　兰篁本来想拒绝，看见戚氏那副你就答应吧你快答应我求你了的表情，话到嘴边改了改，“好。”

　　戚氏顿时开心起来，“那回房换一件衣裳，再梳个头发。清歌，把我屋里那珍珠耳坠儿取了来，西西你过来我同你说……”

　　兰篁任由戚氏和丫鬟围着自己，捯饬半天，才坐上马车，晃晃悠悠上了大街。

　　戚氏看兰篁老神在在地端坐着，闭着眼睛，双手规规矩矩搭在膝盖上，脸上写着生人勿近，对马车外的热闹半点兴趣也没有，一颗因为她同意出门而松缓的心又提拎起来。她几乎是小心翼翼了，“篁儿怎的不问，此去何处？”

　　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楚，如今为何这般怕这小孩儿。

　　兰篁睁开眼睛，看向她，“此去何处，嫂嫂？”

　　“……宁王府。”

　　“哦。”她又闭上眼睛。

　　戚氏不住告诉自己，是马车太晃了，让她头晕想睡，这样的反应很正常，很正常……

　　宁王府开赏花宴，请了城中许多贵夫人，贵夫人带了许多娇小姐来。戚氏想着，有同龄人一起说话行花令，兰篁能恢复些生气。结果那小女孩儿十分贴心地让她和贵夫人说话，莫用管她，就一个人走到杏花树下发呆去了。

　　戚氏愁的和什么似的，安王妃却凑过来，颇为欣赏地看着花下的兰篁，夸赞道，“安国侯爷之女果真娴雅淑静，看着让心喜爱。”

　　戚氏满头冷汗，含糊应付。

　　远处的兰篁丝毫未觉这边动静，她看着花下小妖，用尽量不被旁人听见的声音问，“你修五百年了吧？”

　　那小妖哆哆嗦嗦，声音颤得都快失了调，“回，回神尊的，的话，是，是的。”

　　“你认得我？”

　　小妖抖如筛糠，“无，无妖，不不识神，神尊。”

　　随手逮了只妖，却是个结巴。兰篁耐着性子，“这城里，可有厉害的妖怪，爱附身于人的。”

　　小妖回想半天，“神，神尊说的，大，大约是只鬼。他，他不是妖，执念过，过深，无□□回，滞留人间。小，小的日前听说，这鬼，去了候，侯府。”

　　“嗯，我知道了，你退下吧。”

　　小妖走前，脸色绯红，结巴的更厉害，“神，神尊，您，您这样穿，好，好看极，好看极了。”然后一溜烟跑了。

　　兰篁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小妖精是在夸她好看。她看了看自己，戚氏给她穿了一套淡绿色衣衫，比起她万万年一身黑衣不换的装扮，这颜色的确鲜艳了些。

　　正扯了扯袖子准备回去找戚氏，却被一道声音叫住。

　　“小姐方才在同谁说话？”

　　兰篁回头，看见个年轻男子。

　　“花。”

　　男子挑眉，“花能懂人语？”

　　“能。”

　　男子愣了愣，然后噗嗤笑出声来，“小姐有趣。”

　　兰篁转身要走。

　　“我叫宴珑，敢问小姐芳名？”

　　冥枯曾在虚华镜中看遍十万浮生，对凡间的事虽不说知之甚详，套路这种东西还是懂一些的，像这种第一次见面就彬彬有礼地问女方的名字，可与“姑娘我看上你了”划等号。

　　第一次被人这样问的冥枯觉得新奇。

　　不过她没回答，径直走了。

　　宴珑没追上去，停在那儿直到兰篁的身影消失不见，转身看着树，在树干上敲了敲，“听得懂？莫非也是个傻子……”

　　另有两位公子从林中走出来，“二公子，怎的躲在此处，叫我俩好找。”

　　宴珑面容变得略微呆滞，手里拿着的折扇胡乱舞了几下，“方才见着个漂亮小妹妹。”

　　两个公子架住他，往兰篁走开的反方向离开，“那边儿漂亮姑娘才多，兄弟们带你去看。”

　　宴珑连连点头，“漂亮姑娘，讨媳妇儿。”

　　两个公子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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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