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门弄枪》光中尘

1、盲眼青年

　　清州地处偏北，却常年一派江南风情。从古至今，这里出了数不尽的才子佳人，那时芙湖一到晚上就满是游船，船里透着光影，笙歌顺着水波摇出来。

　　自从百年前当朝国师建了通天阁，中京变成了中京仙都，清州便一日日清冷起来。如今清州虽然不是隔壁昌州那样的凡人流放之所，却也没有几个真正意义上的仙人，百姓虽然晓得了灵力的存在，但日子也还是和过去一样过。

　　冉明珏坐在茶馆靠窗的地方，打开小地图在茶馆上画了个叉，这里也没有人认识他要找的人。小地图是他自己画的，标上了这里所有的店铺街坊，他已经扫荡了半座城，却没有得到任何消息。不过对方肯定是往这里来了，他不会凭空消失，自己再问下去肯定能够找到线索。

　　他打了个哈欠，合起小地图站起来往外走。他得赶快把这件事情办妥，否则将爷可是会骂人的。

　　他在门槛前高高抬起脚正要掀起门帘往外走，一个人影在他对面出现火急火燎地冲过来，和他狠狠地撞在一起。冉明珏眼疾手快伸出两只手拦在面前，免了皮肉之苦，却着实吓了一跳。

　　“抱歉。”对方道歉一声，以手撑地爬了起来。

　　“别跑，起码让我看看是什么人这么巧撞了我。”冉明珏反手抓住他的胳膊，另一只手重新掀开门帘，对方也恰在这时抬起头，冉明珏一下子屏住呼吸，表情尴尬起来。

　　他抓住对方的肩膀把他拉起来，恭恭敬敬地说：“不好意思撞了您，我知错了，我现在可以走了么？”

　　冉明珏名字里有玉，可惜他从来就不是什么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他如果愿意吃亏，那肯定是因为这亏不得不吃。

　　眼前的男子一切正常，只是眼睛上蒙着一条黑布。不管对方是不是自己撞上来的，弱势群体惹不得。

　　他态度十二分的良好，主动搀着对方说：“您要坐哪，我领您去。现在位置不少，您要坐窗边还是门口？”

　　对方茫然地抓着冉明珏的胳膊，仿佛还没回过神，听到冉明珏唤了几遍才有回应，第一句话便是：“你……是凡人？”

　　冉明珏脸色微变，顶着周围有意无意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保持着笑意道：“您这是什么话？我灵力是低微了些，但到底也是有灵根的仙民。话说回来，这清州哪里会有凡人？”

　　他这话应对得体，周围人恍然大悟，目光顿时散去不少。清州虽然地处偏远，不比中京仙都灵气浓郁，但毕竟也是仙州。这里的人未必有神通，却有仙民的傲气，对凡人嗤之以鼻。若一个凡人落在这里，那可是羊入狼群了。

　　没料对方还不想就此结束，又说道：“清州没有凡人……但是昌州有。你是昌州人么？”

　　“昌州”，小瞎子一提到这个词整个茶馆都安静了下来，所有人不约而同地盯着冉明珏，眼中隐隐有蔑意。“昌州”指的不是一个小州，它足足有通天王朝全部领土的三分之一，却最为轻贱，因为昌州没有仙民，全都是凡人。凡人在仙州不仅不如普通仙民，甚至连奴仆都比不上，一经发现可以随意处置。

　　冉明珏不动声色地嬉笑道：“就算我撞了你一下，你也不必这样说我吧。昌州边境管的那么严，凡人如何能过来？来来来，我请你喝茶……”他说的热情，手却松开了对方，这里不宜久留了。

　　小瞎子却抓着冉明珏的衣服，固执地说：“你是昌州人，我没说错。”

　　冉明珏汗毛倒竖，周围本来已经放下疑心的仙民纷纷又看向他，掌柜更是悄悄走出去，似乎是去找巡逻的士兵了。他一根一根手指掰开小瞎子的手，沉下脸对他说：“我不是！”

　　说完，他怒气冲冲地走出了茶馆，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他刚走出茶馆脚步还带着怒意，然后越走越快，走出几百米突然拐进旁边一个巷子，这才安静了下来。他确定周围没有人，这才安心地吐了口气。

　　他小声自言自语：“那小子从哪里冒出来的，差点啊……”

　　一个幽幽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你是昌州人。”

　　冉明珏手下意识按到腰上，双肩耸起以右脚为轴迅速转身，手钢爪一样扣在对方的肩上，抬头看见那条黑色的遮眼布条。他的手扣进对方的肉里，普通人恐怕骨头都要错位了，可对方却仿佛无知无觉地面对着他的方向，不依不饶地问道：“你是凡人么？”

　　冉明珏毛骨悚然。对方黑发白肤，黑布遮眼，衣服紫得发黑，平素看去是个单薄的美人，可此时看过去却颇像夺人性命的无常鬼。冉明珏没有被这个想象吓到，反而更紧地抓住了对方的肩膀。

　　“你怎么知道？”他这么说，就是已经承认自己是昌州的凡人了。

　　小瞎子对这个消息似乎一点也不惊讶，他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我要去昌州，你给我带路。”

　　“你先告诉我你怎么知道我是凡人的！”

　　“我有个熟人，十年前在昌州杳无音信。昌州那时有发生什么事情么？”小瞎子不停地问道。

　　冉明珏本来想要直截了当地说不知道，却在对方喋喋不休的询问当中嗅到一丝危险的气息。仔细想来，对方能轻易找到他，恐怕不是普通仙民。

　　冉明珏的拒绝在嘴边一打转，有咽了回去，重新说道：“我知道。”

　　小瞎子在这一瞬间鲜活起来，他靠过去问道：“你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他在什么地方？”

　　冉明珏手在胸前一挡，矜持道：“哎哎哎，别上来就动手动脚的，一件一件说。你叫什么名字，怎么知道我是凡人的？”

　　“我叫谢惜时。你身上没有灵力流动，自然是个凡人。”小瞎子毫不犹豫地说道。

　　他说得轻巧，冉明珏却暗暗心惊。这个小瞎子能感觉到灵力？别说普通仙民，就是仙都军中许多人也做不到这件事情！

　　谢惜时面无表情地催促道：“我已经说了，你也该告诉我了。”

　　“我告诉你……我告诉你，你听好了。”冉明珏死死盯着谢惜时，“在十年前昌州发生了一件大事，你知道么？”

　　谢惜时摇了摇头，问道：“什么事情？”

　　冉明珏虽然有心理准备，却还是有些惊讶。对方看上去追查这件事情很久，却连这种事情都不知道？但是如果他知道，恐怕也早就知道真相了。但既然现在他不知道，那就免不了自己得再小小地利用对方一下了。

　　他清清嗓子说道：“我可以告诉你，但是你得帮我做一件事情。”

　　冉明珏要找的人姓胡名岫，大概是两三天前来到这座小城。一个风尘仆仆的外乡人，他在这座小城里应该相当显眼，现在却如同水融入水中，再也觅不出痕迹。

　　“我想要找到这个人。”冉明珏打开他画的小地图，“这边，就是刚才的茶馆东边我都问过了，你只要问其他地方就……”

　　他还没说完，谢惜时已经在他面前消失。

　　冉明珏愕然，随后倒是深深地舒了口气。对方虽然没有表现出任何敌意，但是对方那种对一切都无所谓地态度却是最让人头疼的。他让对方帮忙不仅仅是出于物尽其用的想法，倒也有几分要借此逃遁的意思。

　　可惜他的逃跑计划还没开始，谢惜时又已经出现在了他的面前，猝不及防得像个幽灵。

　　冉明珏差点撞在他身上，强自镇定下来道：“你……”

　　“我找到了。”谢惜时伸出手抓住冉明珏的手，牵着他往外走。

　　冉明珏握着他的手，感觉对方的手带着潮湿冰冷的水汽，像是在河里装作落水女子将施救者拉进水中淹死的水鬼。不过若是水鬼都如他这般单纯，恐怕人们也会自愿溺死在他的桥下。

　　冉明珏一边苦中作乐，一边却不知不觉已经走出很远。谢惜时带他走到一处宅子前，宅前的树下有个孩子在拍皮球，一个失手皮球滚了出去，正好滚到冉明珏和谢惜时的脚下。

　　冉明珏抬起脚踩住小皮球，脚一勾把皮球勾了起来，又用食指接住，在指尖转了两下落入他的掌中。冉明珏抓着皮球，冲小孩勾了勾手指：“小郎君，玩球这么不小心可不行。”

　　小孩怯生生地走过去，接住冉明珏手上的球，规规矩矩地一鞠躬，细声细气地说：“多谢。”

　　“小郎君真可爱。说起来，我有一个问题要问小郎君：你可曾看见一个外乡人来过此处？”

　　小孩摇了摇头。冉明珏微微有些诧异，不由看向惜时。谢惜时一手紧紧抓着冉明珏，对小孩开口道：“你说你哥哥见过。”

　　小孩似乎吓了一跳，不由朝冉明珏靠了靠，小声道：“哥哥是见过。但是娘说哥哥是傻子，傻子说的是傻话，算不得数……”

　　“你哥哥呢？”冉明珏追问道。

　　“哥哥昨天就没回来了。娘说哥哥一定又偷偷跑出去玩了，一定是死在外面了……”说着，小孩眼睛一红，哽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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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开坑了~\(≧▽≦)/~，这本是我非常喜欢的题材，写了好几个版本最终确定了这个，希望大家会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