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尊宠仙录》盘星

16、十六.幻境

　　痒...

　　风儿轻吹，撩动了满树丰盈欲落的花瓣。

　　有什么东西在她额上缓缓爬动，她从浅眠中醒来。一伸手，指尖一按，而后将一片落到她眉心的红梅花瓣揭下。

　　红色妖娆，梅花孤傲，两者相融，伴上点点风雪，风景煞是好看。

　　她心下一惊，自己怎么回到梅苑子晶宫了？身边是白玉寒冰桌，上面是寒中仍冒着热气的花茶。她自己，正卧在她常用的琉璃美人榻上小憩。

　　背后，是梅苑中最大的一株梅树，有两人合抱般粗细，然而已经枯死了。空枝空隙之间，旁出的梅树见缝插针，将枝丫拓展到了枯死的梅树枝里。

　　没了老树的压制，其他几棵梅树开的甚是艳丽。

　　“留... ...”她对着梅树空喊了一声，一些陌生而熟悉的记忆泛上脑海。她已经集齐了灵珠，发动了四象行阵？

　　记忆里是这样的，她走遍灵界，拿回了灵珠，在陇沧的大泽深处，在榕乐的帮助下完成了心愿，还了自己欠下的债。

　　她做过了吗？她没做过吗？好像是做过了，又好像没做过。

　　那么，乾岭呢？

　　遥遥听到梅林远处传来断断续续的人声，夹杂着轻轻的赞叹之声，夸赞梅苑的好风景。

　　为首之人的声音是熟悉的，正是乾岭。她慵懒地起身，好像是这样的，他回来之后，便也如她一般做了闲职，挂了个空名，偶尔来梅苑赏赏梅。

　　她好清静，不太喜欢人多。这次，乾岭好像带了不少人来。

　　不过，老梅树底下的这一小片区域，是她一个人的，没有经过她同意，谁都不敢擅自闯入。她踏上落满了红花瓣的地面，循着声音向外走去。重重幻影中，她终于看到了来人，他身着玄衣，长身鹤立，在众人之中甚是耀眼。

　　还清了，就好了。她微微一笑。

　　“梅花孤傲高洁，香远益清。这梅苑中的更是超凡脱俗，静雅非凡。只有灵力纯澈之人，才能养出这样好的梅花啊。梅仙之名甚是恰当。”拍马屁的是个白发老头，看起来像是月神，也是故人。

　　她隐约觉得有些奇怪了，他们不是早就散灵了吗。然而心里只是怀疑了一下，并未觉得有多么不合理。

　　“是啊是啊。灵界之大，在别处怕是难寻这么好的梅花啊。”有人附和，将马屁拍得越发响亮。

　　又品评了一会儿，梅仙在花影之后听的有些腻了，便准备上前和他们打个招呼，却听又有人道：“其实，有一件事小神一直不明白。仙者，为人间修炼得道之人之尊号，然而灵界以神为尊，仙的称呼便成了区分灵界神灵与仙者的区别。然而小神想不通，为何反将梅仙娘娘的尊号冠以‘仙’呢？”

　　她喉头一哽，这尊号是他给她的一把枷锁，如果可能的话，她希望他从来没有在众人面前封她为梅仙。

　　却听乾岭道：“仙，为人界得道者冲破天劫，列位灵界的标志，是最尊贵的称号。她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战神，只有这个‘仙’字，才能配得上她的地位。万神之中，只有她才能担起这个字。”

　　不过是巫灵之战后，她什么都不要，意欲归隐山林，他为了留住她而给她的盛名罢了。

　　如今再讲起来，他一本正经的胡扯的样子还真是有趣。她敛了敛裙摆和大袖，端庄优雅地从层层树影走出，嘴角不经意间微微上扬。

　　“诸卿… …”她一开口，眼前的世界便扭曲了，万千繁华落尽，裹挟着将乾岭在内的几人，从她眼前推向远方。她不知道是自己在倒退，还是他们在远离。

　　红云朵朵，带走了他们。红雾散尽，整个天地竟换了，刚才的记忆也消失了。她回到了陇沧，在大泽深处，她拿着四颗灵珠，暗自思索着什么？

　　“想好了吗？这可是逆天而行。”榕乐问道。

　　她点点头，准备了那么久，怎能放弃。然而她刚要发动四象行阵，背后想起了一声熟悉的呼唤。

　　“梅儿，我来了。”

　　她惊讶回头，那人风尘仆仆，带来了一阵夹杂着大泽中特有的水腥气的风。她并未发动四象行阵，乾岭怎么已经回来了呢？

　　确确实实是他，那眉眼与身姿，她从未忘记。

　　他带着满脸焦急之色，不等她说写什么，便将她满脸的惊喜与欣慰统统收在自己怀里，给了她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

　　“终于找到你了，你可知道，我担心死了。”

　　这句话她听不明白了，他怎么会一直在找她呢？

　　******

　　血腥气充斥在千劫周围，将他从迷离的状态中唤醒。他被抽离的意识逐渐回归，眼前的黑暗慢慢褪去，一缕银光趁势进入了他的视线。

　　瞬间，他被巨大的悲伤感染，他那颗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紧紧揪着，由内而外的生出一股钻心之痛。

　　他的怀抱之中，刚刚散灵去世的人肉身还未冷却，姣好容颜如初，仿佛只是睡着了。他机械的抬起手，擦去怀中人脸上未干的泪痕，恨不能当场将这灵界搅得天翻地覆。

　　他只有这一个亲人，一个胞妹，却未及三万岁而亡。

　　身着玄衣的罪魁祸首跪在他的面前，失声痛哭。如果不是这个人，将耶罗拉入这情网之中，她就不会死。可千劫又恨自己，不管前因后果，耶罗最终是死在他的手上。

　　他唯一的胞妹，被他亲手了结，他还能去怪谁。他的手上，那颗鲜红的心脏已经停止了跳动。

　　“把她给我。”龙然恳求道。

　　“你滚！”他低吼。“若不是为了她，我定将你们碎尸万段，让你们统统给她陪葬。马上从我眼前滚！”

　　龙然仰天长啸，大吼一声：“她是我妻！你有什么资格抱着她。你从未将她当做妹妹对待过，你又算是个什么东西。”骂过之后，他像是怕自己声音太大惊醒了她一般，温柔地看着她的脸，不知所措的安慰道：“对不起，对不起。耶罗，跟我回家。”

　　“啪——”千劫劈手就是一掌，打在他脸上。龙然脸上瞬间出现了五个红印子。他手还仰着，一只利爪突然升起，将他的手腕牢牢抓住。

　　“哥哥，不要打他。”下一刻，那只爪子变成了一只修长白净的手，骨节分明，指尖因用力过大而微微泛白。

　　千劫以为自己听错了，或者是悲伤过度产生了幻觉，然而这真真实实的场景让他目瞪口呆。

　　他不敢低头看怀里的人，反而将右手伸到眼前，血迹消失了，心脏不见了。

　　她轻轻的扭动身子，慢慢支坐了起来，苍白的脸恢复了血色。

　　“你... ...”他定定地看着她，想不清楚她为什么莫名其妙地活了过来。深深的愧疚之意与惊讶和欣慰同时占据了他的思想，他完全不知应该做什么，更不知道该说什么。

　　而当她完完全全重现在他面前，又成了个活生生的人的时候，他的理智完全消失了。他颤着手将她的小脸捧在手中，不可思议地再次询问道：“耶罗，是你吗？真的是你吗？”

　　“是我，哥哥。”她听话的回答。

　　千劫的眼睛片刻不敢从她身上移开，害怕自己的一错眸，便再也看不到一个活生生的她。他纵有翻天覆地的能力，也握不住一个离去的生命，和一个可能再也不会原谅他的人。

　　他轻轻将她揽在怀里，像捧着一颗稀世明珠，生怕一不小心就将她损坏了。“好耶罗，哥哥错了。你原谅我，我带你回家。”

　　“好，我们回家。”耶罗也特别的听话，爽快的答应了。

　　千劫心满意足地深深一笑，眼中又出现一个碍眼的东西。那人像一棵柱子一样钉在他面前，他一件那张脸，心里就各种不舒服。

　　说来也怪，自耶罗醒来，他怎么一句话没说呢？他深爱着耶罗，则必然不会在她复生后这般冷静。

　　再细看他一眼，千劫在他的瞳孔中竟看不见耶罗的倒影，只有他自己张着两只手臂，抱着一团空气。他小心翼翼地碰了碰他怀中的“妹妹”，身上冰凉地没有一丝温度。她本性属火，身上绝不会冰冷至此。

　　“幻境！”他心头狂跳。千劫猛然闭上眼睛，又猛然睁开，他们还在。属于他自己的记忆终于被唤醒。

　　耶罗已经走了两万年了，这痛已经折磨了他两万年了，她的灵魂早就散在太虚了。

　　桐林，他明明在桐林的，怎么可能突然跑到陇沧了呢？

　　他们之前遇上了流沙，如今一定是陷在幻境之中了。那么，梅仙呢？她怎么不在自己身边呢？

　　他若无其事地松开“耶罗”，和颜悦色地对上她的双眼，道：“那，我们回家？”

　　“嗯！”她愉快的点了点头。

　　他脸色一冷。耶罗拉着他衣袖，道：“走吧哥哥。”

　　他突然有些不知所措，不知该怎么办。无奈之下问了一句他从未承认过的话：“等等，你的家，不是在梨花涧吗？”

　　那个“耶罗”迷茫地看了看他。“我的家，不是你想让我去的地方吗？我跟你走啊。”

　　“... ...我现在不想带你回去了，你跟他走吧。”他伸手一指同为幻象的龙然，不知他这样做到底有没有用。

　　那“耶罗”的脸瞬间更加茫然了，顺着他的手看了看龙然，又看了看他，道：“可我，就是要跟你走的。”

　　“不！你走。我不要你跟我一起回去！”

　　话音一毕，眼前一闪，那两道幻影凭空在他眼前消失了。接着地转天旋，耶罗死前的场景全部换成了平静如死水一般的大泽。

　　还是陇沧，他仍未走出幻境吗？

　　是了，如果真那么容易对付的话，桐林沙漠怎么会成为人人闻之色变的存在呢。

　　他四处望了望，发现虽还是在陇沧之中，然而隐隐可以看出大泽的地域分布与自己所记忆中的相差甚远。倒是更像很久很久之前的地貌，沧海桑田，回到了陇沧最初的模样。

　　他在东方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老朋友，是老榕树榕乐。然而看上去，榕乐比之前小了很多。

　　他飞身向前，好在在此处他的灵力还能使用，只是脚步沉了一些，被压制了不少。

　　不多时便到了榕乐面前，他果然比记忆中的他小了不止一倍。他长驱直入，踏着掺杂着淤泥的脏地直接走了过去。脚下顿时沾上了稀稀软软的泥巴，这次的幻境比方才更为真实。

　　他不知道这次会面对什么，方才刚刚摸出的一点规律亦不知是否正确了。

　　小了一倍的榕树中，他很快就找到了榕乐的本体。他先是注意到榕乐的主干细了不止三圈儿，而后看到树根下一身红衣的女子。

　　“梅儿！”

　　纵然只是背影，他一眼便认出了她。

　　然而他又怕是幻境，不敢贸然上前。梅仙身子明显一滞，然而，回眸、转身，起立，对他的到来也是惊讶异常。

　　他的目光扫到地上的四颗灵珠，和一些难以看懂的符咒。榕乐幻化成了一个人形，在他的眼中，从他的眸中，他看到了她。

　　真的是她，不是他的臆想。他一时无法控制方才因耶罗的再次出现而心潮的波澜，与她的重逢让他甚为欢喜。三步并作两步奔到她身边，将她拉入怀中。“终于找到你了，你可知道，我担心死了。”

　　下一秒，他又怕脾气不好的她会大发雷霆，有些后悔自己的唐突。

　　然而，她老老实实地，一动也不动。安静地一点都不符合她的性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