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花佛事》佛心

52、无缘不 聚

　　栀炎被几位官兵领到了案发现场，确实真就是那位靛衣男子的家中。
　　一股野猪身上的臭味弥漫在空气中，栀炎凭借树妖灵敏的感知能力，察觉到这间屋子里来过一只猪妖。
　　栀炎看了看地上的尸体，发现这位靛衣男子的尸身上明显有野猪獠牙撕咬的痕迹……
　　官府的人要栀炎当场交代作案动机、作案过程。栀言靠着缜密的逻辑推理，和有理有据的质疑，轻松推翻了案情。
　　就在栀炎靠着优于常人的推理能力和巧言善辩的能力，在官府办案人员面前，替自己洗脱罪名时，院子里来了位白衣道长，栀炎定睛望去，由于暂时失忆，她并未能认出这位道长是初九……
　　初九走到屋门口，平和地对官府的人陈述：“这位姑娘说得没错，此人确实是猪妖所杀。这嗜杀成性作恶多端的猪妖已经被本道杀死，你们可以到院门口的板车上查看，那对獠牙是否跟死者身上的几处致命伤的伤痕吻合。”
　　官兵遂跑到院门外，刚确认了野猪的獠牙就是这起命案的致死武器时，猪妖就在他们眼前变成了一位彪形大汉，他们惊地眨了眨眼，又目睹死去的彪形大汉再次变成一头野猪。
　　官兵们心惊不已，纷纷敬畏地对道长初九作揖致谢。
　　至此，栀炎被官府的人放行，重获了自由。
　　初九并不知栀炎已经忘了他是谁，只觉得这女子好是寡情，怎会装作不认识他呢。
　　初九不甘心地追上独自踱步离开的栀炎，疑惑地问：“栀炎姑娘为何好似不认得我了？”
　　栀炎站住脚，狐疑地望着初九问：“我们，认识么？”
　　初九愣了愣神，望着栀炎明亮眼眸里一抹淡淡的薄雾，才看出来她近日丢失了一部分元魂。
　　初九心疼地望着栀言认真说：“我叫初九，你我是故友啊，近日一起经历了一场劫难，也算得上是生死之交了，可惜，你都忘了。”
　　栀炎望着一脸正气的初九，坦言道：“我知道自己好像是忘了一些事，只记得自己做树妖还未化为人形的那段时光。不知你可有办法让我恢复记忆，我好清楚，这世间还有谁人是我的至亲和挚友。”
　　初九凝神静气，掐指算了算，忽然面露难色，对栀炎无奈地回道：“记忆的洪流，被关上闸门，皆为天意。此闸易开，可一旦洪流乍泄，恐会惊现远古时的旧梦，你的心魂未必能承受得住那份冲击。”
　　栀炎听懂了初九的言外之意，洒脱地叹道：“明白了，傻人有傻福嘛。就不劳烦道长你逆天而行替我寻回记忆了。”
　　一个人就算失忆了，本性也不会有太大改变。栀炎还是和往常一样，天性烂漫，放浪不羁，不会为一些虚无之事陷入苦执。
　　初九钦慕地望着栀炎感叹：“姑娘果真是有大智慧之人。竟对失忆之事，如此泰然处之。”
　　栀炎淡然笑道：“道长过奖了。我只是看得开罢了。为了感谢道长方才帮我解围，我请你喝酒可好呀？”
　　初九不禁在心底感叹：“她虽然是失忆了，但之前的嗜好和脾性，倒是一点未变。”
　　初九满眼宿命感，望着栀炎轻声回道：“姑娘不必如此客气。我一路追杀猪妖，循着他的踪迹来到此处，碰巧遇见姑娘你。你我真是，无缘不聚，是该去喝一杯庆祝一下这突如其来的重逢。”
　　很快，二人来到一间酒肆里，开始把酒言欢。
　　“道长，我能问你几个问题吗？你方便回答就告知我一下，不方便就不必勉强。”酒桌旁，栀炎平静地望着初九问道。
　　“你问吧。”初九正襟危坐，望着栀言回道。
　　“我失忆前可有夫君啊？可有爹娘、兄弟姐妹和孩子啊？”栀炎严肃地问道。
　　“都没有。”初九果断摇头回道。
　　栀炎眼底闪过一丝落寞，瞬间又释然，苦笑道：“都没有啊，那我就不必担心自己有未尽的责任和孝道了。别的事，不记得就罢了。可责任和孝道，是不能轻易丢掉的。”
　　说完，栀炎举起酒盏，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初九爱怜地望着栀炎，黯然说道：“姑娘，还有别的事想问我，就尽管开口，不必有太多顾虑。我能告诉你的事，一定如实相告。不方便透露的事，我也会说明原因。”
　　“暂时并无想问之事。多谢道长坦诚相待。”栀炎诚恳地对初九谢道，说着，便又给初九敬了杯酒。
　　初九连着喝了几杯酒，情绪有些高涨了，他放下一起端着的道家身份，含情脉脉地望着栀炎问：“姑娘为何不问你与我是何种关系？”
　　栀炎只是失忆，并非降智，她当然能看出初九眼神里的情意，可她不想主动戳破这层窗户纸，毕竟她失忆了，她不知自己以前的心意是怎样的。
　　栀炎望着初九，故意道：“你我是生死之交啊。你今日刚见到我时，就是这样告诉我的。”
　　初九想告诉栀炎，他倾慕于她，可话到嘴边，他又吞了回去，他想到之前对栀炎袒露心声后，被栀炎无情拒绝和驱逐的下场，忽而觉得暂时藏住这份感情，或许更好。
　　初九努力藏住情意，继续端坐着，望着栀炎回道：“是生死之交，没错。道友，我们还是道友。一起上山采药，一起救过得瘟疫的百姓。”
　　“这样啊，那更应该多喝几杯了。”栀炎闻言笑道，给初九将酒斟满。
　　初九自幼在山中修行道法，很少饮酒，因此酒力一般，他根本喝不过栀炎。但初九有道法护身，醉再深，也不至于不省人事。
　　栀炎觉得酒是个极好的东西，心情好时，饮酒，能让快乐加倍放大，心情低落时，饮酒，能麻痹情绪放松身心。
　　而且，酒后见人品，比如此时她眼前的初九，明明满眼醉意，仍在盯着酒肆窗户外路边的一对小乞丐。他望着这对坐在寒夜街头的小乞丐，眼神里透露着道家的慈悲。
　　“我出去一下。”初九站起身来，拿起桌上的一盘烤鸡，踉踉跄跄走出了酒肆，来到窗外街边的那对小乞丐身旁。
　　栀炎坐在桌边，透过窗户，看着初九把烤鸡分给了那对小乞丐，还坐在了小乞丐身边，好似在对两个孩子说话，不过酒肆里声音嘈杂，栀炎听不清窗户外初九说了什么。
　　两个小乞丐边吃着烤鸡，边看着初九点头。栀炎留意到，这两个孩子原本满是迷茫的暗淡眼神里，忽然闪着无尽的光亮和希冀，其中一个孩子还伸手接过了初九递给他们的几枚金豆。
　　吃完烤鸡后，两个小乞丐站起身来，与初九挥手道别，然后就快步朝着出城的方向走去。
　　初九回到酒肆中，坐在栀炎对面，神态迷醉，眼神却依旧清澈，只字不提他方才布施乞丐之事。
　　栀炎望着初九猜测道：“那两个孩子，他们出城了？是去投奔你们的师门了吧？”
　　“嗯？你听见方才我和孩子们的谈话内容了？”初九强撑着精神，对栀言说，“两个孤儿，他们的爹娘不久前在瘟疫中病故，我把师门的地址告诉他们了，让他们上山投奔我师父去，将来成为道家人，乱世里可以除恶扬善，太平日也有一技傍身。孩子们拿了我给的盘缠，欣然前往了。”
　　栀炎心生敬仰，对初九叹道：“道长慈悲。”
　　初九虔诚地望着栀炎说：“有了师门，就不再是孤儿了。姑娘可曾考虑过，入我道门。这样，以后，你不仅有师父了，还多了许多同门师兄弟。”
　　栀炎丢失了一部分记忆，不想糊里糊涂拜入道家，她并未直接拒绝初九，而是有意打趣道：“怎么，你这次下山主要负责到处收徒弟么？”
　　初九明白栀炎这是在婉拒他，不过也在他意料之中，他扶了扶额头，轻声道：“道不轻传，姑娘既然无意，我就不多言了。今日属实喝多了些，我得找家客栈住下歇息了。”
　　“好，我让店小二扶你去客栈。”栀炎随即应道，并招呼来店小二，帮忙送初九去客栈。
　　初九站起身来，明明很不想离开，却主动先走一步，他似乎预感到，这一转身，再重逢又不知要等到何时，临走前，他忽然回头望着还在饮酒的栀炎问：“明日，还能见到你吗？”
　　“明日事，明日说。”栀炎淡笑着回道，似乎回答了初九的问题，又似乎并未给出答案。
　　初九闭了闭眼，便自行算出了自己这个问题的结果，他自知醉得深，必须去闭目休息，他在店小二的搀扶下，走到酒肆柜台前结了账，然后便拂袖转身离去。
　　初九离开后，栀炎继续喝完半壶酒，踩着醉意朦胧的脚步，在夜晚的街灯下漫步着，随缘随心地走进了一家灯火昏黄的客栈入住。
　　次日清晨，并无意外的重逢。初九并未刻意查找栀炎的踪迹，他有师命在身，下山后，要在人间扶贫济困，捉妖杀鬼，根本不敢为一己私情做过多的停留。
　　栀炎在城中逍遥度日，冬去春来，身上钱袋子里的金豆所剩无几，她开始琢磨找份挣钱糊口的工作。
　　身为树妖，天生对植物药草花卉之类有极强的敏感度，栀炎很顺利就在一家医馆里应聘上配药师。医馆包食宿，因此，她拥有了住所和稳定收入，日子倒也过得充实且自在。
　　直到暮春的一个清晨，一位故人的到来，彻底扰乱了栀炎平静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