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的小制杖[快穿]》千佾

4、虚实四

　　早晨的天气还是多云，现在中午十一点，天空却已经黑压压一片，瓢泼大雨顷刻间落下，将整片天空笼罩得如同傍晚。

　　刘敬云两眼通红，死死盯着地面上和墙上被涂满的早已干涸的血迹，垂在身侧的手剧烈地颤抖着，被他握在手里的黑色雨伞“啪嗒”一声落在了地上，在这死寂一般的空间内敲出惊心动魄般的声音来。

　　一个鉴证科同事面色悲戚地朝这边地面看了一眼，见到刘敬云那布满了血丝的双眼，忍不住动了动嘴唇，最终却还是没说什么，默默重新转过头继续手中的动作。
　　毕竟那是死者的搭档。

　　队长方睿忍不住拍了拍刘敬云的肩膀，深深叹了口气，只不过眉间隐隐围绕着一股悲痛和愤怒。
　　“方队，是他吗？”刘敬云狠狠抹了一把脸，闭上了眼睛，不再看地面上标着数字的众多牌子，颤抖着手摸进胸前的口袋，从里面掏出烟盒，抽出一根烟，用打火机打了好几次火，才把香烟点上。

　　方睿点头：“鉴证科的同事还在取证，具体的得等到结果出来才能下定论，但是老赵说，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尸体上的痕迹和手法……跟他前几次做的很相似。”

　　“呵呵，先杀人，后分尸成五块……”刘敬云再次看向地面上那一大片黑红血迹，哑着嗓子说道，“这次没有把尸体分开，而是放在一起，放在了这个随时都有可能来人的地方，并且在地面和墙上都涂上了血……”

　　刘敬云喉咙滚动了几下，忽然说不下去了。昨天他在这里和宋湛一起上厕所，今天再次站在这里，却是为了接回他搭档的尸体。
　　“这是在向警方挑衅。”方睿接口。

　　刘敬云夹着烟的手一紧，直接将那根烟掐折了。

　　方睿继续说道：“你们昨天是不是查到了什么？他的作案周期是一周左右，上一个受害人在两天前被发现，死亡时间是三天前晚上，如果不是出了什么状况，他不可能间隔这么短就再次杀人，除非你们已经查到了什么重要的线索。他这次的行为模式，给我的感觉更像是……泄愤。”

　　刘敬云狠狠皱眉：“我们昨天去了紫金花园，我这边没问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他给我打电话的时候也说没找到凶杀案的线索……”说到一半，他忽然顿了顿，“但是他昨天有点反常，似乎急着见什么人，而且是在这里跟我分开的——这附近有监控吗？”

　　一天的时间下来，原本待在周围的群众已经散去，鉴证科也取好证离开，黄色的封条将整个厕所以及后面的树林都围了起来，隔绝出一片生人勿进的场地。

　　宋湛面无表情地站在小径旁。
　　他明确地知道自己已经被杀了，现在的状态，如果不说科学的话，只能称得上是灵魂状态。
　　他是在今天早上有意识的，醒来的时候就发现他站在自己的尸体旁边，周围来往的是警局的同事，他还看到了自己的搭档刘敬云，也看清了诸多同伴脸上悲伤又愤怒的表情。

　　他飘在空中，试着朝这些同事大喊，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将近两个小时的尝试终于让他死了心。他木然地站在一旁，看着同事来了又走，最后没有留下一个人。

　　这期间，厕所里一个穿着黑色夹克的中年男人的灵魂一直站在便池旁，直勾勾地看着他。

　　宋湛试过离开这个厕所，但一飘出一定的距离，便被一堵无形的墙给挡住了，再也不能前进一步。做了几次尝试后，宋湛终于明白自己成了地缚灵，离不开这里。

　　一段时间后，他从空中飘下来站到小径上，像一个正常人一样站着，因为这种状态能够给他一种他还活着的错觉。

　　而成了灵魂，他也发现这似乎是另一个世界。

　　除了厕所便池旁的那个男人，后面的树林里还有一个穿着红色连衣裙、抱着洋娃娃，面色青白，颈部还有一圈乌青痕迹的小女孩，和那男人一样，女孩会时不时站在不远处的小山坡上，一双黑漆漆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一段时间后又从山坡上消失。

　　宋湛抬眼，发现那个小女孩又在看他。他的视线却忍不住落到了小女孩脖子上那段绳子上——小女孩是被人勒死的。他在映江市警局做了五年，近十年来的杀人案基本都有印象，脑中却没有这个小女孩的相关资料。
　　除非她是在十年前被杀的。

　　想了半天，他忽然回过神来冷笑了一下，心想现在自己已经成了孤魂野鬼，就算再想给小女孩破案也已经无能为力。

　　收回视线，他沿着这条小径往前走了几步，停在一条躺着的狗旁边。这条狗同样是灵魂状态，奄奄一息地倒在小径正中，肚子上鲜红一片，毛发因为上面的血而变成黏腻不堪。它的后腿整个不自然地弯曲着，形成一个直角，爪子部分则血肉模糊，应该是死前被汽车轧到了。

　　叹了口气，宋湛蹲下身，在那只狗的头上轻轻摸了摸。那只狗眨巴着一双大眼，低低呜咽了两声，在他的手上蹭了蹭。
　　宋湛瞬间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都成了孤魂野鬼，被缚在一个地方，没法离开，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存在，之后又会怎样。
　　小时候听老一辈在他耳边念叨着什么人死后会过奈何桥，喝孟婆汤，忘却前尘，或转世为人，或入畜生道，他还嗤之以鼻，义正词严地痛斥那是封建迷信。但现在，他情愿这些说法都是真的，也好过如此无力无能地被永远束缚在公园厕所旁。

　　忽然，那条狗耳朵抖了抖，接着猛地竖了起来，抬起脑袋往前方看去，宋湛站起身顺势看去，一眼便见到了不远处缓缓走过来的青年。

　　秦楚依旧穿着昨天换下的那身衣服，整个人干净清爽。指节分明的右手握着伞柄，在黑色的背景下显得异常修长白皙。青年顶着一层厚重的雨幕，慢慢往这边走过来，脚步依旧不紧不慢，似雨中散步。

　　两人相距十米左右的时候，宋湛发现，秦楚的视线似乎落在了自己身上。
　　“秦楚？”眼皮一跳，他忍不住发出了声音。

　　被唤了名字的那人却转开了眼，用那双空洞洞的眼朝被黄色封条围起来的树林和厕所看去。
　　宋湛心下忽然涌上一股无力感，更有一种万念俱灰的绝望和酸涩。

　　他才在昨天见到自己一直在找的人，更是下了决心要一步一步慢慢靠近那人，今天醒来却已经跟对方人鬼殊途。

　　跟昨天一模一样的场景，只不过彼时他还能伸出手握住青年的手腕，而此时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青年走过，连触碰都无法做到。

　　宋湛怔怔地看着秦楚，后者则收回了目光，继续慢吞吞往这边走过来。
　　走到离宋湛不远的地方，他的脚步一转，慢慢往草坪上走去，仿佛是在绕路。
　　更像是……绕开前面的宋湛。

　　察觉到这一点的宋湛眉心重重一跳一跳，脑中窜出了某个荒诞的念头，心脏蓦然剧烈跳动起来。他死死盯住和自己擦肩而过的青年，伸出手想要握住青年的手腕，再次喊了一声“秦楚！”

　　那只手直接从青年的手腕穿了过去，而被他喊出名字的青年也没有丝毫的反应。
　　宋湛神情木然地收回手，听到脚下一声低低的呜咽。

　　他低下头，见那只狗微微蹭了蹭自己的腿，像是在安慰他。宋湛笑了笑，看着自己手，心头空落落地难受，余光却瞥见那条狗半透明的身下落了一地的碎玻璃。狗是灵魂体，并没有受到地面上那些玻璃的影响，依旧稳稳当当地躺在地面上。

　　而宋湛却怔住了。
　　他明白过来……这才是秦楚绕道的原因。

　　宋湛又忍不住回过头，看着秦楚一步一步向自己的活动范围外走去。从后面看去，秦楚的身影瘦削单薄。在黑压压的雨幕下，那把伞仿佛根本撑不住，下一秒就要压下来，连带着把青年的身体也轰然压倒。

　　宋湛心下忽然涌上一股不甘，这股情绪在他胸间不断被放大，沿着四肢百骸冲刷着他整个身体。
　　他不想眼睁睁看着秦楚在自己身前离开，再也无法说话，再也无法触碰。
　　至少，他想要跟自己喜欢了十几年的人认真告别，即便这是只有一个人知晓的告别。

　　身体随着意念飞到秦楚身边，宋湛在他身后做出一个拥抱的姿势，小心又无望地把青年环在自己怀里。

　　昨天他想做的动作，成为灵魂之后终于正大光明地做了出来。尽管怀中依旧是一片空气，宋湛还是笑了笑，嘴唇紧贴着青年的耳朵，在他耳边低声说道：“秦楚，再见。”
　　青年走出两步，忽然停了下来。

　　宋湛发现青年的嘴唇翕动了一下，却没有发出声音。半晌，青年再次迈步往前走去，而宋湛则落在地上，像是正常人一样紧贴在青年身后，随着他的脚步一起移动。
　　他想在被迫停住脚步之前，陪秦楚走完这段路。

　　但很快，宋湛就发现不对劲了，因为他已经走出了之前能够活动的范围，甚至走远了十几米。
　　他再次往回飞去，却在那个临界点顿住，这堵墙依旧存在，只不过这次不再是挡着他不让他出来，而是让他无法进入。

　　宋湛心下说不清是什么滋味，狂喜也有，复杂也有，困惑也有，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能够从厕所出来，至少比成为一个地缚灵要好多了。

　　转过身，他再次朝青年飞去，这次直接贴在了青年的背上。

　　秦楚的头发柔软细长，宋湛光凭想象就能感受到指尖融在发梢间的质感，忍不住对着其中一缕翘起的碎发吹了吹。那碎发晃荡了一下，不知是被他，还是被风吹的。

　　宋湛一路贴在秦楚身后，跟着他慢慢走出公园小径，走回紫金花园小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