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之主》牛肉炕饼

74、第 74 章

　　看着桑钰微微愣了下神，叫悠然成就感倍增，心情大好。

　　这才到哪里，他们家那装酱菜的大缸，她合手抱起来从院儿里到大门边上，连气儿都不带喘的。不过也亏得有这身力气，在顾家村独自支摊子的时候才能坚持下来。别的暂且不说，单单是那汤锅，搬上搬下的就极费力气。

　　“在想什么？”刚刚还得意的像个小狐狸，这会儿却又发起呆来了。桑钰不禁出言问道。

　　“不过是想起了一些事罢了。”悠然摇摇头，不解道：“说起来我们在这镇上满打满算才呆了一年，以前在顾家村的时光，却仿佛已经过去了许久。这会儿回想起来，竟是恍如隔世了。”

　　瑞哥儿......他还好么？大抵是好的吧。那个孩子，足够隐忍，是个疼也不知道哭的性子。也不知道如今过的是个怎样的光景。想到这儿，胸口一阵憋闷，悠然提起桌上的酒壶自倒了一杯，也不管里面是什么，一口灌了下去。喉咙里火辣辣的难受。好歹将那股子闷意压了下去。

　　“又是这样，酒可不似你这般喝的。如此便是牛饮了。”桑钰无奈道。将桌上一碟子酥饼推了过去。“好歹压一压吧。”

　　“无事的，过会儿便好了。”说着悠然又灌了一口：“好歹也是年节。便是醉了也无妨。”又自嘲道：“说起来，哪里那么容易就醉了呢，那些话本小说里大都是骗人的。”

　　不过这会儿倒是有些困意了。

　　桑钰起身去屋里寻了一坛子甜李子酒来，对悠然道：“还要喝么？”

　　一人一半。

　　拖着腮将剥好的核桃沾了蜂蜜送到嘴里，核桃特有的苦味被中和了，嚼着满口的余香。桑钰也时不时的捻上一个。悠然瞧着自廊上不断飘落的雪花，与桑钰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儿。

　　“什么？”

　　悠然蓦然瞪大了眼：“你要去赴考春闱？”不是说要去京城投亲么。

　　“很意外么？”桑钰微微歪头问道：“那小然认为我该做些什么？”

　　我觉的你好好当个少东家也挺好的。悠然在心里默默吐槽道。“那公子因何要走这条路呢？”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也不是个轻省任务，随时还有被挤掉的风险。

　　“自然是求官袍加身，光耀门楣了。”桑钰一本正经道。

　　悠然干脆无语的扭了脸去瞧明哥儿他们了。这话她听着就犯尴尬症。“那小然呢，以后想做什么？”桑钰也不以为意，笑吟吟道。优美的红唇微微勾起，似乎要溢出蜜来。

　　悠然定定的瞧着眼前的人，长睫在烛火的映衬下在投下一片阴影，当他专注的瞧着你时，眸子里只能看到自己的的影子，让人忍不住沉溺其中。

　　将杯盏放了桌上，悠然想了想道：“大约是做个富贵闲人吧，也不用每天操心了。”说着自己都笑了：“说起来我实在不是能操心的人，我们家的大小事情大都是文哥儿打理的。”

　　“明哥儿呢？”

　　“什么？”

　　桑钰摇头道：“小然自己也说过，文哥儿大约是不用你操心的。这孩子我瞧着也是极有主见。以后的路怎么走，想必心中早有考量。那明哥儿呢？”

　　明哥儿......悠然看着这会儿放完烟花正满院子里跑着推雪人的明哥儿，脸蛋儿通红，却是笑的异常欢快。明哥儿......悠然反复咀嚼着，心里五味杂陈。

　　大约她内心里，压根儿就没有想着要明哥儿做过什么。只要如现在这般便好了。这世间太冷，总是想要有人一起取暖的。相处的时间越长就越发现，明哥儿的性子，跟自己实在是太像了。

　　说好听点是随遇而安，与世无争，说难听点就是胸无大志。他不像文哥儿那般目标明确，也不似瑞哥儿那般性格坚忍。对周围的一切都有着探索的心理，对自己感兴趣的事情也能坚持下来。至于其它的，便是你不去推一推他，便不去走路的性子。却又心性单纯，心思澄澈。

　　她总是想下意识的护着他，却又时时陷入自我矛盾之中。既想他一生平安喜乐，却又忧心自己护不了他一世。有心想要教他些东西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对明哥儿如此，对瑞哥儿亦如是。

　　瑞哥儿临走前的一段时日，她变着法子给他讲了好多故事。讲后宫争斗，讲朝堂倾轧，讲帝王权谋，君主心术。所有她想的起来的，还有那些记忆模糊的故事，或者她曾经看过，围观过的历史，通通都讲给他听。可是她却唯独不能告诉他，他该怎么做。因为她也不知道，怎样做，才是对的。

　　即便如此，那个孩子还是望着她的眼睛，稚气眉眼间透着与年龄不符的沉稳，他说他知道的......

　　假装抬头看外面飘下的雪花，悠然别了脸去抹了下眼，一阵怔楞，半响才慢慢道：“他若想做什么，便由着性子来吧。只要不是歪门邪道便好。左右年纪也不大，慢慢看吧。”

　　将红泥炉上温好的黄酒斟了一杯，递与了悠然，又替她捡了一块姜丝饼放了身前的小碟子里，桑钰温言道：“尝尝这个，少喝一点，暖身，配了这姜丝饼正好。”

　　见悠然慢慢吃了，才柔声道：“我与明哥儿虽无师徒名分，却也差不多了。这孩子天分难得，便是皮了些，也是少年心性。认真起来也是个极坐的住的性子。多会一门手艺是好，兴趣所在，平日里打发时间便罢了。若要做主业，看着你们家以后的情况，怕是不能了。小然，你有没有想过，明哥儿于书画一途上，也是极有天分的。”

　　桑钰耐心道：“你我都知道，明哥儿这孩子是聪明，可是于进学一项上并无天分。若是靠着死读书，将来能考上秀才或是举人，便是难得了。若是在炎宗皇帝以前，明哥儿这样的得到士林认同并不是难事。可自炎宗皇帝推行新政至今，我朝科举一途已经不是读书百卷，只闻经史子集的时候了。

　　“朝廷要的是人才，更加注重实用性了。当朝的大儒，的确不少，可是真正能屹立朝堂的站到现在的能有几人？不过是留得清名罢了。即便是如此，这名声，也是寻常人难以企及的。”

　　悠然疑惑的望着他，眼中满是不解，却还是未发一言。桑钰突然转移了话题：“炎宗皇帝推行新政还算温和的，至武皇帝时，才算是达到顶峰。不管是朝堂，还是民间。世人对武皇帝大都是诋毁多过赞誉的。便是在当时，也是骂声一片。不过是惧于朝堂声势，不敢表露罢了。仅仅是武宗炎德二年，因为文字狱被处刑的读书人就有万人之多，小然可想过是为什么？”

　　“因为碍事呗，本朝是以武起家的，自武宗皇帝起重武轻文也不是一年两年了。可创业难守业更难啊，总是形势比人强的。”悠然顺嘴道。关于这个，她还跟吕先生和平“讨论”过。反正她是武宗皇帝的脑残粉。

　　一生推不解释。

　　桑钰眼中笑意更深了，又将茶盏往悠然面前推了推，示意她接着说下去。

　　“打江山靠兵马，治理朝政得靠文臣。武宗皇帝纵然为大魏开疆拓土，却也遗留了不少弊端，不过这也是不可避免的。文官信奉的是什么？是孔孟之道。可皇帝想要的是什么？是政令一出无所阻挠。姑且不论那方对错，只站在炎宗皇帝的角度上，他是对的。因为当时的文官集团的确严重掣肘了皇权。清流与世家分庭抗礼，几个异性王蠢蠢欲动。朝政不稳，皇权不稳，又何谈社稷稳固呢？”

　　悠然摇头道：“这根本就是个怪圈。互相制衡最好，可也容易出事。炎宗新政，一来遏制氏族，打压土地兼并之风，还政于民，二来施行科举改制，为朝廷选拔实干人才。可当时的文官们又怎么会买账。就拿现在来说，因着往来通商，各个郡县里都对于精于算术做账的人才开出相当优厚的条件，高精尖全都在户部，工部任职。

　　“可要是搁道炎宗那会儿呢？所有读书人都是满口之乎者也，张口闭口仁义道德，却绝口不提钱财，不论实事。又兼着官员选拔自成派系，互成党派，都拿皇帝当傻子糊弄啊？不管谁做了那个位置上，都不会容忍手里的权利受到威胁的，一句话，还是皇权至上。”

　　桑钰瞧着悠然说的起劲儿，眼睛亮亮的瞧着她，悠然又咕嘟咕嘟灌了两杯茶水，润了润嗓子接着道：“所以说武宗皇帝做的忒帅了！沉珂之下必得大刀阔斧才行啊！”见桑钰一瞬不瞬的盯着她，悠然摆手解释道：“我不能说武宗皇帝政令之下没有冤假错案，无故株连什么的，也不否认他强硬推行新政的血腥手段。可是结果咱们也看到了，他们是对的。若是按当时的情况，一代代下来，君主有作为但魄力不够，容易激化矛盾。君主无为，则文官声势更盛，为着各自集团利益内斗肯定会更加严重的。长此以往，国力衰弱不可避免，若在加上外敌来犯，便是完了。”

　　“可武宗皇帝可以做到，他极有作为，又有魄力，拳头够硬，心智坚定。这样的事情也唯有他做的了。无所顾忌，便是无畏了。十年血腥，换来至少百年安泰，值得的。任何事情牺牲都是在所难免的。所谓上位者，更多时候衡量的，无非是用最小的牺牲换来更好的结果罢了。”

　　“所以啊，你看看现在，景帝脾气好吧？好不好我也不知道啊。不过单单是从邸报上，便能知道，咱们如今这位皇帝，积威不可不重。骂名我们家武宗皇帝背了，他倒是落了个现成的。稍稍一向文人示好，便换来他们的俯首贴耳。还不是叫杀怕了胆子!唉，所以我才不怎么想让文哥儿明哥儿他们入仕途，真正有风骨的又有几个呢？可风骨又是什么？是坚守己见，固执非常，不撞南墙不回头么？

　　说着又去捞杯子，这会儿已经是微醺了，加上方才情绪激动，酒劲儿也上来了，这会脸上烧的厉害。眼皮子也愈发沉了。顺手拿杯子冰冰发烫的脸颊，好不容易才缓过劲来，疑惑道；“不过这跟我们家明哥儿有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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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君已经在电脑前干掉一小碗核桃仁儿了~蘸着蜂蜜y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