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之主》牛肉炕饼

47、47

　　桌上油灯还燃着，豆大的烛火不知是被从哪里过来的风震了一下。

　　文哥儿带着明哥儿在吕先生家呆了许久，才算是回转了家来。两人在外间各自洗漱了，推开门进了屋里。本以为已经睡下的人却是和衣坐了床头。

　　“怎的还不休息？阿姐呢？”文哥儿难得温柔了一回，一面问着，一面扯了蹬了鞋子就要往床上爬的明哥儿。

　　“还不换了衣服去！”

　　明哥儿冲着瑞哥儿做了个鬼脸儿吐了吐舌。乖乖随着文哥儿一起换过衣服，三两下上了床掀开被褥做了瑞哥儿身旁。“明日就能回家了，你不高兴么？京城里好吃的多了去了，应该还有比阿姐做的更好吃的东西。我听王老先生说，那里什么都有，繁华的紧。你也别难过，大不了到时候咱们还能在京城见面呢！”

　　瑞哥儿只暖暖笑着瞧着明哥儿在那里说的兴高采烈。

　　“阿姐回自己房间了。”许是还不怎么适应的缘故，讲起话来还是带着几分生硬。

　　躺了里侧的文哥儿将明哥儿不安分的脚塞了被子里，安慰道：“初时我也是这样，只觉得别扭，总不愿开口，后来便好了。这也不是急事。”

　　文哥儿瞧着眼前的小小少年，眉眼间已透着沉稳。饶是他一向冷情，也忍不住在心里道一声惋惜。阿姐的性子向来就是一是一，二是二的，从不愿与人有过多牵扯。便是再不愿意瑞哥儿离开，这一走，怕也是再不愿相见的。

　　两人都是一脸沉重，再无言语。明哥儿看着这两个，小大人般叹了口气，对着文哥儿道：“看你们俩的样子，真是的，好似瑞哥儿要去跳火坑一般。就不能想点好事么？”

　　“你倒是说说，有什么好事儿？”文哥儿斜觑着一脸不满的明哥儿道。

　　“至少瑞哥儿不用扎辫子啦！也不用每日都憋在家里，连院门儿都甚少出来。前几天东婶儿还在底下问我呐。”明哥儿突然红了脸：“说......说瑞哥儿是不是阿姐给我养的小媳妇儿来着。”

　　连瑞哥儿都拿眼瞧他。文哥儿忍着笑道：“那敢情好啊，若真是这样，咱们家连彩礼钱都省了。将来你们一个不用愁娶不来媳妇儿，一个也不用愁没有人娶，歪瓜配裂枣儿，绝配！”

　　“你少胡吣！昨儿阿姐还说待我长大了，必定是个美男子，那个词儿叫什么来着......玉树临风！对，就是这个！哪里跟你似得，就跟那话本儿里的妖精似的......”

　　文哥儿收了笑，沉着脸道：“你在说一遍，嗯？”

　　唬的明哥儿眼珠子乱转儿，不得以拿瑞哥儿作了筏子转移话题，拍着瑞哥儿的肩道：“你不用担心，虽说长相上不如我，可他们都叫你小殿下啊，将来必定是有钱有权的主儿，不愁娶不上媳妇儿的！”

　　一本正经。

　　这回连瑞哥儿都不去帮他了，默默挪了位置，方便文哥儿过去掐了明哥儿肉嘟嘟的脸。明哥儿拖着小短腿儿在床上垂死挣扎，却冷不防一脚踹到了瑞哥儿小肚子上。

　　......

　　场面静止，一时间六目相对，也不知谁先开始的，一场混战拉开序幕。

　　屋顶上值守的暗卫甲抬头望天，他什么都没看到。暗卫乙握着拳头给他们家小殿下加油打气。

　　文哥儿以一敌二，卒。

　　一夜无梦。

　　天上还有几颗残星亮着，日头还未有冒头儿的倾向。几道黑影跳跃间到了顾家院内。隐在暗处的暗卫们皆现了身。阿虞沉声道：“都在外面候着吧，笙宁随我进去。”

　　许是知道要被人从外面打开，门并没有上锁。尽管烛火早已经熄了，屋里昏暗的厉害。于阿虞他们却是无碍。似是有所感应般，瑞哥儿缓缓睁了眼。

　　“小殿下，该动身了。”笙宁压低了嗓音。

　　自盖被里慢慢起身，生怕吵了明哥儿他们，任由笙宁帮着快速穿好了衣物，整理好了着装。阿虞打开了门。

　　瑞哥儿默不作声，眼神在床上停留了许久，才转身出了门。

　　伏在阿虞背上，路过悠然房间时，瑞哥儿始终未敢回头。

　　终究是离开了。

　　黑暗中，明哥儿慢慢挪到文哥儿身边，抱着文哥儿的腰，头伏在文哥儿背上。一片湿意。

　　“爱哭鬼。”　文哥儿转过身拢住他。僵硬的学着悠然平素的样子摸了摸明哥儿的头。

　　“脏死了。”

　　口中满满的嫌弃，手上动作却是温柔。

　　“什么时候醒的？”

　　“他们来的时候我就醒了，没敢出声。哥，我是不是很没出息啊......”明哥儿抽噎的更厉害了。

　　“其实我一点都不想叫瑞哥儿走的，阿花跟他处的可好啦，我们一起掏蚂蚁洞，带着阿花玩儿，他一点都不嫌弃我不会爬树，他说他不会爬树的，可那天他偷偷爬了树掏了鸟蛋送我来着，说是树下捡的。我们一起把蛋给埋小菜园儿了，这还没等到孵出小鸟来呢，他就走了......”明哥儿在文哥儿怀里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又开始打起嗝来。

　　文哥儿小心的拍着背给他顺气，心中默然。他足够聪明，可明哥儿却也不是傻子。这孩子瞧着大大咧咧，却是心思敏感。文哥儿突然有些庆幸。他们都是失去过的人，瑞哥儿骤然离开，明哥儿自然难受的紧。不似自己，经历了之前的那些事，心早以死了。除了阿姐跟明哥儿，再也不允许旁人在那里染上丝毫色彩。

　　除了他认定了的家人，他谁都不要。

　　不去期待，便没有失落，没有心伤了。这是他绝望的娘亲离世前跟他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可明哥儿不同。

　　他有自己的喜恶，骨子里跟阿姐一样黑白分明。他小心翼翼，他也横冲直撞。看着明哥儿，他就像看着从未经历过那些糟污事儿的自己。

　　这世间如此脏污，染脏他一人便够了。

　　清晨第一缕阳光慢慢照进来。床上的两人连体婴般的抱着，像抱着自己的救命稻草般，相依为命。

　　马车在路上飞速疾行，马车里却不见颠簸。车厢内铺了厚厚的软塌。桌椅都是牢牢固定在底板上。笔墨纸砚俱全。软塌下是层层抽屉。里面装了各色点心，干果蜜饯等物。因怕小殿下没睡够，在软塌上铺了上好的寝具。

　　瑞哥儿，不，是琰睿小殿下，没有丝毫睡意。阿虞陪着他坐了马车。红五亲自赶车，笙宁跟红羽一左一右骑着马带着人护卫在两侧。周围有暗卫随行。王老大夫跟刘胜占了另一辆马车远远跟在后面。

　　“殿下若是觉得无聊，这匣子里有些书可以翻看。前面落脚处仅有一家客栈，环境不是很好，怕是今夜要在野外过夜了。待到明日，属下派人先去前面打点，到时殿下便可以好好歇一歇了。”阿虞恭敬道。

　　瑞哥儿看着匣子里那些书发着呆。阿姐最是爱看话本儿了，每次去了吕先生家寻，却甚少有满意的。还有明哥儿，最是馋嘴儿了，这些蜜饯若是给了他，不知道要有多欢喜。这砚台，文哥儿应该会喜欢的......。

　　可是自己回不去了。他知道的，阿姐不想顾家再与他有牵扯。

　　“阿虞。”琰睿抬眼看着坐在他面前的年轻男子，眉眼间已是淡然。

　　“小殿下有何吩咐？”骤然听得小殿下唤他，阿虞正色道。

　　“顾家的事，不许说。”

　　阿虞有些为难。瑞哥儿只淡淡的盯着他。加重了语气：“一个字，都不许。”

　　“......属下明白，必定遵从小殿下吩咐，也会约束手下兄弟，守口如瓶。圣人知道的，只是小殿下被一顾姓人家所救。麒麟卫只在暗处保护，并未惊动那家人。一切都很顺利，并无任何出格之事。”

　　见阿虞答应的毫不含糊，琰睿垂了眼默默的翻着书。半响道:“你很好。”

　　阿虞心里一跳。

　　他看着正襟危坐翻着书本的孩子，心里涌起莫名的感觉。这便是他以后，用生命去追随的主子了。

　　此番回宫，前路艰险。前朝后宫，不知又要翻起多少浪花。他不信，麒麟卫倾尽所有，护不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