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之主》牛肉炕饼

19、变故

　　真的猛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

　　前一条，她做到了。后面这个...她真的做不到啊。

　　悠然此刻身体都是僵硬的，大脑完全不听使唤。比起眼前的所处的状况，她更惊讶于自己还有闲心胡思乱想。鼻腔里充斥着铁锈味，嘴巴被紧紧捂着，身体却是再动弹不得。

　　脑袋飞速运转着。杀人灭口？我特么什么也没看见啊！情杀？想想自己的小身板儿，这可能性也不大啊！仇家？哪来那么多深仇大恨要动刀子！很好，看来只剩一条了，她就是那个作死闯进人家主场的路人甲！

　　果然是好奇心害死猫啊。

　　悠然突然注意到身后的人下盘不稳，身体开始打晃。脑子一热当下也顾不得其他，只拼了蛮力一使劲！居然挣脱了？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手。也对，那么多饭也不是白吃的。别的不说，光这力气要完胜一个成年男子也是尽够了。

　　还没顾得上高兴，只听身后传来扑通一声闷响，似是重物落地的声响。吓得她立马回头做戒备状。却不防被眼前的情形骇了一跳。

　　倒地的男人满脸血污，口鼻处还有鲜血不断涌出。一把黑色断剑被仍在不远的路边。悠然当下也顾不得害怕了，蹲下身查看起伤势来。玄色衣襟已经被濡湿。头上没有伤口，那就在身上了！费力扯开那男子外袍，悠然脸色灰败起来。

　　看来是没救了。

　　就两道伤痕，却处处伤到要害。右侧胸部被利箭贯穿，被他生生折断了一半。左上腹血流不止，伤口极深。看来是伤到了脾脏。哪怕是还没有因为失血过多陷入昏迷，也会因为误吸而窒息了。悠然一手死死按着那男子左腹的伤口，一手将他的头摁向一侧。

　　那男子似乎拉回了一丝神智，躁动起来。

　　“别动了！嫌你的血流的还不多是么！”悠然厉声呵斥。

　　那男子只静了一静，随后更用力的挣扎起来。悠然气急败坏。当下也顾不得其他，冲着男子大吼了起来:“你就不能给我听话么！”

　　涣散的眼神拉回了焦距，男子只死死盯着土丘下面一堆隆起，嘴里溢出血沫来:“救....救他！”

　　“什么？”悠然没有听清“你别再动.....”

　　“救他！”男子勉力咽下口里的血水:“救...救救他！”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将悠然的手腕攥的生疼。

　　还来不及听到悠然的回答，男子已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当下便软软倒了下去，再无声息。

　　愣愣的看着手腕上的青痕，颤抖的将手伸到男子颈动脉处，再无搏动。悠然脑袋里一片轰鸣。

　　“阿姐！”

　　夜风吹得有点冷。

　　不知什么时候，阿花带着明哥儿文哥儿跑过来了。

　　明哥儿在耳边焦急的叫着她。文哥儿正颤着手帮她擦着脸上的血迹。等等...她不该就这么坐着。

　　倏然从瘫坐的地方起身，不顾明哥儿文哥儿的阻拦，磕磕绊绊的跑到土丘另一侧。原来这里是个斜坡，从外面看与平地一般无二。是个隐蔽的地方。

　　那里有个孩子。

　　阿花已经把他身上的遮盖物撕咬开了。

　　那孩子看起来与明哥儿差不多大小。双目紧闭，面色潮红，呼吸粗重。还活着。

　　悠然松了口气。

　　随后赶来的明哥儿一声惊呼，被文哥儿一把捂了嘴。悠然强迫自己镇定起来。定了定神:“这孩子我们得救。”

　　文哥儿的眼神扫过外面男人的尸体“我们听阿姐的，要不要去通知村里人？”

　　文哥儿的提议无疑是最稳妥的。但不知为什么，直觉告诉她不能这么做。

　　“不用。”悠然慢慢说道，她正试图让自己快钝了的脑袋运作起来。“我们得悄悄的把这孩子带回家，决不能让别人发现了，要不然恐怕会有麻烦。”

　　“把他放到推车上，阿姐车上不是有盖布么，现在天也快黑了，应该看不出来！”恢复了说话权利的明哥儿提议:“只是阿姐脸上手上的血迹要擦干净，衣服上的还遮掩一二，要是碰到人就不好了。”

　　这孩子关键时候倒是不怂，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是男孩子的缘故，倒是让悠然找回了些许安全感。

　　悠然抱着那孩子走过男人身边，此时天色已暗了下来。悠然顿了脚步。夜色下那张满是血污的脸已经看不分明了。她自问自己不是冷血之人，只是这男子，怕是要等着别人去发现了。

　　所幸悠然车上带了水囊，文哥儿干脆撕了棉服下的里衣，沾了水细细的帮悠然擦干了血迹。那边明哥儿已经收拾停当，做好了伪装。几人不敢耽搁，推着车匆匆向家里赶去。

　　叫明哥儿料到了，路上果然遇见了几波相熟的村人。自然的打了招呼寒暄一番，到底是有惊无险。

　　主屋还是派上了用场。把那孩子安置在床上，嘱咐明哥儿去烧了大锅的热水来。文哥儿帮着悠然将那孩子脱个精光，从里到外换了明哥儿的衣物。她虽不会把脉，这孩子发着高烧还是看得出的，幸运的是他身上并无伤痕。不管怎样，先把体温给降下来再说。

　　没有冰块，拿盛了冰凉井水的铁罐夹在腋下。文哥儿帮着悠然拿热水给那孩子擦身。悠然去了厨房拿小碗调了糖盐水来。拿小勺盛了一点往那孩子嘴里送。谢天谢地，还知道吞咽，总算是让悠然悬着的心一点点放了下来。

　　折腾了大半宿，几小碗糖盐水喂下去，果然是好多了。摸摸身上，虽还是有些热，确实是比之前好多了，呼吸也和缓起来。内疚的看着打瞌睡的明哥儿，悠然心里很是自责。

　　“这里我看着就行了，你带了明哥儿先去睡吧。”悠然轻声吩咐文哥儿。

　　“我还不困，以前睡不着时，成宿的熬着也是有的，倒是阿姐。我特意嘱明哥儿多烧了些水，在灶上热着呢，阿姐去洗洗吧，也去去身上的血腥气。只是这衣服...”文哥儿有些迟疑。

　　“烧了吧，还有那孩子的，小心些总是好的。”

　　厨房里热气蒸腾，灶火烧的正旺，门外寒风呼啸而过，屋里却是暖意融融。只是再暖和，也抵不住来自内心的寒意。

　　浴桶里水温正好，看着已经被泡的皱巴巴的双手，一阵悲意袭来，却是再也忍不住了，悠然捂着脸失声痛哭起来。

　　那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

　　可是她所处的，却是人命如草芥的封建时代。这个世界的冰冷残酷，才堪堪露了冰山一角，她就受不住了。

　　如果是在她熟悉的那个日日吐槽的地方，也许那人不会死。那里有最好的医疗设备，也许会同样凶险，也许会困难重重，但至少，他们有努力抢救生命的理由。

　　伤口太深，可以缝合，失血过多，可以输血，呼吸道阻塞，可以用吸痰器。甚至是呼吸停了，还有呼吸机可以维持。那里有无数的止血药抗生素破伤风抗毒血清免疫球蛋白......，但这里，什么都没有。

　　她什么都做不了。

　　水珠顺着指缝从手臂蜿蜒划过，已不知是水还是泪了。

　　“阿姐！阿姐！”

　　敲门声从门外传来，没有听到回应，拍的更急切了。

　　悠然抹了把脸，哑着嗓子对门外喊道“我没事，马上就来。”

　　匆匆穿好衣物，一把推开门，明哥儿文哥儿都在门外守着。悠然皱了眉:“不是让你们去休息了么。”

　　一阵风吹过来，忍不住让她打了个哆嗦。两人也不答话，簇拥着她进了温暖的室内。悠然先看了一眼床上的孩子，睡得正安稳。略略放下心来。

　　“阿姐也别怪明哥儿，他是看你许久不出来，叫你也不应，这才急了，若不是我拦着，他还要闯进去呢。也不怪他担心，今日的一番情景，委实是骇人了些。”文哥儿缓声解释道。屋里一阵寂静，悠然盯着摇曳的烛火发愣。

　　明哥儿搓着手挟了一阵冷风进来“厨房里都收拾好了。”

　　悠然这才回神，忙拉了明哥儿的手坐到炕上责怪道:“费那个事儿作什么，明儿我起来收拾了便好，偏你多事，瞧瞧，手都有些红了。

　　一大浴桶的水，哪那么容易就倒完了。明哥儿这小身板，也是难为他了。

　　沉默了半响，悠然哑着嗓子道:“今日的事，你们可怪我多事？”

　　说罢低头盯着烛火不再言语。

　　今日的这番处理，实在是冒险了些。不管这孩子是何来历，只看那一番情形便知道不是她们这种升斗小民能承受得起的。或许她带回来的，会成为顾家的灭顶之灾也不一定。她倒是不后悔，只是怕拖累了明哥儿文哥儿。

　　“横竖已经带回来了，有什么事儿咱们一起担着就是，别说这还是救人。便是阿姐杀了人，咱们也是不怕的，左右不过是一条命罢了，阿姐若要，还是给的起的。”文哥儿难得冷幽默了一回，平日里清冷的小脸在烛火映衬下显出几分莫名的妖异来。

　　明哥儿只偎紧了悠然，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无奈的横了两人一眼。瞧瞧，这说的是什么话啊，诚心让她愧疚的啊。不过到底是松缓了些，心里也不那么难过了。“别啊，我还指着你们俩以后有了出息也给我弄个诰命夫人啥的当当，也叫我过一过官儿瘾啊。”

　　“恐怕要让阿姐失望了。”文哥儿一本正经:“诰命夫人只有朝廷命官的母亲或夫人才能受封，况且这只是朝廷诰封，算不得官职，比起这个....”文哥儿顿了顿“还是我与明哥儿努努力，与阿姐找个好婆家是正经，到时不管是世家大族还是落魄公子，只要我与明哥儿出息，阿姐便是把夫君一天三顿打也是无妨的。”

　　笑话！她哪有那么暴力！不过看着明哥儿故作镇定的脸与文哥儿强忍着的笑意，她觉得自己快抵不住这一阵洪荒之力了。

　　等等...什么味道？

　　悠然使劲抽了抽鼻子。难道又是阿花...

　　“阿姐，他尿床了！”

　　明哥儿掀开被子大惊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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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一直以来大家的支持哦！
我会坚持把这个故事讲完的。
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