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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清若天水 ...

  •   匪徒回头望向知微,却只觉面前白光一闪,登时便觉喉间冰冷,有热烫的液体漫过皮肤,再一瞬间整个身体全然不受控制,耳听沉重的扑地之声,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知微三两下结果了两个悍匪,又将二人拖到哨房之内,往案上伏了,只作酒醉昏睡之状,方出门朝孙采薇三人藏身地方招呼。

      孙采薇在前引路,孙二娘背着林简过来,知微拉开皮袄帽子瞧了一眼,那风帽初一打开,便引了冷气入内,林简眼皮抬了一抬,目光却仍是散的。
      知微知他神志不清,只是硬撑着并未全然昏厥,想想也替他煎熬,伸手摸了摸脉搏暂无性命之忧,便又给他拢了帽子,向孙二娘母女道,“咱们快走!天亮此处一定会被人发现,需得速速脱身!”
      孙采薇忙应了,她在匪寨多年,此间道路早已烂熟,手中拿了一柄砍刀在前引路,孙二娘背着林简走在中间,知微一个人断后——临走时仍旧把寨门掩了,作了全然无事状。

      一行人沿着后山小路,顶风冒雪地走了许久,知微便道,“二娘,可还背得动?我瞧后方无人,想是未被发现,不如我与你换上一换?”
      孙二娘道,“你莫操心,就这位公子的份量,二娘背着再走十里也是轻松,只是小卫你要不要来瞧瞧,我听着动静,情况只怕不妙。”

      知微闻言皱眉,两步上前拉开皮袄的大帽子,借着一点雪光瞧时,只见林简双目紧闭,面色惨白,不知何时已是昏死过去。她此番未曾与他那冷冰冰的双眼对视,反倒松了口气,探手摸了一摸,只觉他面颊冰冷,听那喘息之声又十分沉重,直如风箱拉扯一般。她心中暗暗一个格登,左右瞧了一瞧,左近俱是山岭,断无憩息之所,便问孙采薇,“我听说这条路出去便是沙州,还有多久能到?”

      孙采薇道,“再半个时辰必到,小卫……小卫哥哥,咱们要不要先停上一停,给这位公子喂些水?”
      知微瞧了林简一眼,便道,“他这般模样再饮冷水只怕做下病来,还是先到沙州,寻个躲避风雪之处,慢慢炖些热水给他,走吧!”

      孙采薇一听便不敢耽搁,仍旧引路,随手拿砍刀在前劈斩遮挡的树枝。
      一行人在风雪中加紧步子又走了足足半个时辰,直到知薇双足都冻得失了知觉之时,方才出了山路,回到通衢大路之上。
      又走了一时三刻,路边渐渐有了人居灯火。

      知微便道,“风雪太大,实是受不得了,沙州城北有一间废弃的山神庙,虽然废弃,房舍却还完好,咱们往那里避上一避,天亮再走。”
      孙二娘母女哪有甚么主意,自然是一应安排全都听她,沿着大路又走了小半个时辰,果然瞧见一间废弃的庙宇,正如知微所说,旧而不破,且有足足三间屋子。

      入了庙门正是大殿,孙二娘向山神爷爷道了声罪过,便向知微道,“在佛前只怕不敬,咱们去里面那间?”
      知微正瞧着山门破旧恐不能挡风,便点头道,“里面好。”
      待入得里间,方方正正一间屋子,空荡荡的并无甚家什,地上凌乱地扔着两三个稀破的蒲团,屋中间一个火膛——想是时常有错过宿头的旅人在此渡夜,屋角凌乱地推着少许稻草柴禾。

      知微左右看了一眼,极是满意,便将厢房门掩了,招呼孙二娘将林简放下来。
      林简原本昏沉睡着,被这么一番剧烈搬动便痛得醒了过来,勉力撑开眼皮,便见面前立着一个人,那人影忽长忽短,也瞧不清是谁。
      他不知来人是福是祸,迷离中便恍惚感觉那人手中仿佛持了一柄寒光闪闪的白刃,向自己直逼过来,胸腔内一颗心便被毁天灭地的恐惧劫持,浑身不住瑟缩,不由自主便挣扎着翻转过去,将双臂压在身下,昏沉间全无尊严地哀求道,“不……不要……不要……”

      知微见他初初睁眼便瑟瑟发抖,口中含糊说着些什么,却只听明白个“不”字,猜测他应是伤处疼痛乃至糊涂呓语,蹲下身便扳了他肩膀,欲将他身体翻转过来,察看伤势。
      谁料林简在昏沉中越发挣扎得剧烈,整个人便如脱了水的活鱼一般,竟有了垂死求生的惨烈形状。
      知微暗暗皱眉,正待点他昏睡穴时,忽觉掌下紧绷的躯体骤然松驰,再瞧林简时,头颅已是软垂下来,终是昏厥过去,只那嘴唇哆嗦两下,仍是“不要”的形状。

      知微实不知此人究竟是梦到些什么,却也懒怠深究,将他袖子捋到上臂之上,翻转手肘查看,果然见手肘之处红通通的,已是肿了起来,又瞧了另一臂和双膝,一般无二地肿着,便向孙二娘道,“二娘与采薇赶紧生了火,再多拾些柴禾,炖些热水,如有干粮,也炖烂了喂他吃些,我出去一趟。”只怕得给他寻些药来。

      孙二娘不安道,“小卫,你可得速去速回啊。”
      知微点了点头便匆匆出了山门,自提了一口气,飞檐走壁地往沙州城最大的一间客栈来,轻车熟路入了一间豪华上房,伏在窗上听了一时,内里并无人息之声,便知这间屋子并未赁得出去——此事在她预料之中,沙州荒僻小地,寻常旅客无事谁会赁了这等奢侈屋子?想她自己当日也是钱多了烧得慌的。

      知微从窗上一跃而入,往墙壁处寻摸一时,找到一块松动的墙砖,抽了出来,露出内里一个方砖大小的空格——正是早前她为了藏家伙掏的。她伸手在格子里摸索一时,取出墨蓝色的细缎包袱,打开来略略瞧了一眼,便又系好了缚在肩上。

      正待离开客栈时,竟见客栈楼下院中停着一辆轻便马车,知微想了想自己带着的那几只拖油瓶子,心中渴望立时不能扼止,便回了客房,抽了纸笔,使左手草草写了一行字:院外马车已取,多有得罪,些许银钱,不成敬意,望君笑纳,兼连歉意。
      写毕从自家包袱中摸出一只极大的银锭子来,用那张信纸包了,塞在怀里。

      知微回了院中,解了拴马缰绳,极轻的打了个忽哨儿。正待赶车离开时,内院出来一个看院小厮,一见她这偷车贼便要喝骂,谁知初一张口便被知微一指点倒。
      知微暗道一声罪过,把自己怀中信纸并银锭子摸出来塞在小厮怀中,又将他拖入房中在床上安置了,小声道,“外面太冷,你还是躺在床上的好,这银子本要送去柜上,你既来了,便劳烦转交,马车本小姐实有急用,得罪得罪。”

      知微赶了马车回到山神庙,又将马车赶着停在了侧间厢房,将马拴在柱上,自己回了早前落脚之地。一入内便见林简躺在一堆草垫子之上,身上裹着孙二娘的青皮袄子,孙采薇却不知从哪里寻了个缺角破碗,正用一根扁木棒子喂林简吃东西。
      屋子里正中火膛里起了个火堆,瞧着暖乎多了。墙角木柴也多了许多,想是孙二娘出去捡拾的,瞧着今夜烧着应是足够了。

      知微提步进去,问道,“怎样?”
      孙采薇抬头,满面忧色,“一直昏昏沉沉的,喂得很是艰难。”
      知微走到近前,见碗内盛着半碗烂面糊糊,想是将干饼子掰碎了扔在热水中煮的,虽不像样,却也强过没有。林简眼睛虚虚地睁着,却是一时清醒一时糊涂,清醒时还知吞咽,糊涂时便牙关紧咬,一任旁人怎样呼唤,只不张口。

      知微瞧了一时便懒怠再看,想想此人与自己死对头,此番将他救出来已是仁至义尽,又何需管他伤处疼是不疼?明日将此人送去古陂,寻个地方官员送他回建康,也便算功德圆满了。
      她这么想了一时,抬头见孙采薇仍在十分耐心地与林简喂食,便知她很是乐意照顾这位容貌出众的年轻书生,便随口嘱咐道,“采薇你喂他吃完东西,便抱他到离火膛近些处睡。人家是个病人,你晚上莫睡得太沉,多照料着。”
      孙采薇面上微微一红,却并不推拒,点头答应了。

      知微起身往窗外瞧了一时,又道,“咱们赶紧歇上二三个时辰,天不亮就得离开此处。”说着自拢紧了衣襟,寻了个离火膛近些的墙角,靠着闭目养神。
      她这一夜奔波困倦已极,阖目便睡,感觉身侧乱梦纷至沓来,梦中她立在自家庭院那渡水回廊之上,水边密密的海棠花树,正是三四月春/色满园时分,海棠花树重瓣的花朵将树枝都拉得低了些许,压在清清碧水之上。风过之际,有细碎的花瓣不时落下,轻触水面,又随水而逝。

      她往水中投着鱼食,引了一池锦鲤在桥下争抢,正在得趣之时,有人自廊桥那头过来,身后跟着四个玄衣少年。她连忙笑着招呼,“今日是甚么风,竟把路伯伯吹了过来?”
      来人正是羽府前任左府使路春。
      路春走到近前止步,禀道,“奉府督之命,给小小姐送几个人,都是臣四处搜寻好些时日才得厉害人物,小小姐留用吧。”他说着便回头招呼身后四个人,“来见过你们的主人。”

      她将鱼食盆子递给身后侍人,上前瞧了一瞧,皆是十六七岁的少年,一一瞧了过去,俱各眉目清秀,兼了猿臂蜂腰,皆是身姿矫健的模样,只最右侧那一个始终低着头瞧不清面目,身形却甚是瘦弱,被那玄色的衣衫一衬,便仿佛这春日的海棠风都能将他吹走一般。
      知微一时失笑,便指了他道,“这个只怕还打不过我。”

      那人闻声抬头,知微便瞧见一对点漆双目,清若天水,冷似坚冰。

  • 作者有话要说:  各位大佬,我是存稿菌,作者菌仍在四处拜访衣食父母中……
    咱们下一回约后天,周五五点《荒庙昏鸦》,么么扎。
    以及谢谢地雷:
    玉顾五四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7-02-27 19:36:50
    ?月儿?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3-01 16:22: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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