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套中人》马马达

4、你是何人

　　知微一滞，这个寨主兄弟是失了心疯么？费劲巴拉地大老远劫个人回来，非但不要赎金，反而要直接鞭死？如此瞧来，这位寨主兄弟必然不知道自己劫回来这人的底细——今日鞭死了林简，明日他这伏蛟寨便不得安生，日后说不得被洗得活物也不剩一只。

　　窗外雪风越发疾劲，把她这稀破的窗棂摇得格格作响，这等天气，在外面冻上一个时辰只怕都要丢了小命，一夜过去……难道林阁首今夜便要稀里糊涂葬身在名不见经传的伏蛟寨之中？
　　知微踌躇一时，瞧了孙采薇一眼，又想了想这寨子里的大爷大娘们，其实也并非个个都有不赦之罪，如此莫名被寨主兄弟拖着与林阁首陪葬——也实是冤枉。

　　她低着头想了一时，又问孙采薇，“寨主为何血淋淋的从地牢里出来？伤着何处？现下如何了？”
　　孙采薇讷讷道，“我只瞧见他捂着脖子从地牢内出来，血流个不住，然而他是自己走出来的，伤势应是不重。想必是他入地牢时被那书生伤了，一气之下才命人要了他的命，卫姐姐，咱们赶紧去救人吧！”

　　知微暗暗摇头，林简的情况她比孙采薇知道得清楚，他四肢关节都不在位，根本没有伤人的能力……然而此时地牢之内除了林简，也确无可伤人之人。若依孙采薇所言，寨主伤在颈间且血流不止……颈间血脉为人之根本，若无法及时止血，任是华佗在世也决然没有活命机会。
　　林简这是……要把寨主一击毙命的意思？他一介书生，又是什么时候通透这等杀人技巧的？

　　她想了一想深感不安，索性顶着孙采薇炯炯有神的俩大眼珠子，起身披了衣服，穿鞋出去，边走边嘱咐道，“出了这个门不许再叫姐姐。”
　　孙采薇不住点头，跟屁虫也似跟着知微出了院子。

　　此时夜色已深，有大片大片的雪花被呼号的北风拉拉扯扯，在半空之中飘摇一时，撕棉扯絮一般，落在地上成就明日的银装素裹。
　　知微把棉袄衣襟拢得更紧了一些，绕过两进民舍，便到了平日里众匪聚义，哦不，聚集的坝场——毕竟一群乌合之众，怎好意思称什么聚义？要说聚义，还得是阿娘讲的《水浒传》里的好汉哥哥们才配得上嘛。

　　此时坝场里空空荡荡，一眼便望见平日里示众的刑架下困着一个人——想必便是林简了。知微还不待说话，孙采薇已经急匆匆跑了过去，蹲在地上翻拣一时，想是束手无策，无助唤她道，“小卫哥哥，你快过来！”
　　知微只得走了过去，见林简仰面躺在雪地之上，四肢角度皆不正常，想是关节仍未复位，足踝处却系了一条儿臂粗细的铁链，另一头拴在精铁刑架之上。她暗暗摇头，对这么一个文弱书生下这般狠手，又何需拴这链子？若无旁人相助，他挪个半寸都艰难。

　　孙采薇在他面上摸了一时，急道，“小卫哥哥，他快要冻死啦！”
　　知微便也蹲下身，果然见林简双目紧闭，面色青白，气息几乎不闻，她探手往他颈间摸了一摸，只觉指下皮肤寒冷如冰，搏动也十分微弱，她犹豫一时，便向孙采薇道，“你随我去聚义堂看看。”

　　孙采薇急道，“我不能走！他马上就要冻死啦！”说着便三两下除了自己夹袄，一半儿给林简塞在身下，隔了寒气，另一半勉强遮着他胸前要害，又执了他一只手，不住哈气。
　　知微心道他死不死我不知道，你这般做作模样，再在这儿逗留下去，被人瞧见你必然是死定了，然而瞧她这模样只怕劝也劝不动，便道，“我去聚义堂瞧瞧，你最好先回房呆着去。”说完也懒怠管她听不听，自甩甩手走了。

　　到得聚义堂前时，果然里面一众悍匪都饮得七倒八歪，还有十数个酒量尤其好的仍在呼呼喝喝的划拳饮酒。知微左右环顾，果然不见寨主，便知孙采薇所言不虚，寨主确然为林简所伤，搞不好伤势还不算轻。
　　她回身又往寨主住着的院子来，刚到门口便与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匪碰了个对头，她立定了问道，“大晚上的跑什么呢？”

　　那小匪道，“寨主伤着了，我去聚义堂寻二当家去。”又问她，“小卫，你此时来这里做甚？”
　　知微信口胡谄道，“厨房里给寨主特意多留的羊肉并羊汤没影儿了，我来禀一禀寨主，只怕要查上一查，也不知甚么人胆子这么大，连寨主的饮食都敢偷。”
　　小匪顿足道，“这算什么事？寨主此时没空理会这些，你回去睡觉吧！”说着便匆匆跑了。

　　知微朝小匪离去的方向大声道，“偷盗如何是小事？我需得立即面禀寨主！”说着便往内室而去，刚到门边便见寨主躺在床上，也不知是昏是醒，旁边一个十几岁的小匪用一块布巾给他捂在颈处，她心一动，大步走了进去，问道，“寨主醉了？”
　　小匪道，“醉什么醉？没瞧见这一盆的血！”说着又发愁道，“寨主回来时还好好的，此时竟是喊都喊不醒，哥哥们今夜又都醉了，这可如何是好？”

　　知微凑近瞧了瞧，见捂在脖子上那块布巾已染红了多半，地上还扔着三四块血糊拉的布巾，那寨主已然神志昏迷，血却远未止住，仍在源源地浸着那布巾。
　　她这一瞧便知了个大概，故作惊慌状道，“本是有事要禀寨主，既这样，我这便去寻各位哥哥！”

　　说完也不顾那小匪是甚反应，自匆匆跑了。出了院门一头走着，一头心中暗暗思忖，瞧这出血的模样，应是在地牢内被林简划破了颈间血脉，颈间血液流速极快，寨主初时尚不觉怎样，血流过多时便无法支撑，如今这般已是失血过多的症状，只怕大罗金仙也未必救得了他，去见阎罗王也就是一个时辰的事。
　　匪首一死，这伏蛟寨只怕要乱，需得速速离开此处。

　　知微想明白这一层，匆匆回了坝场，果然见孙采薇仍旧蹲在原处，将林简整一个上半身都抱在怀里，她的夹袄密密盖在林简身上。
　　知微四下环顾，此时匪寨虽静，却仍有未有资格去聚义堂饮酒的闲杂人等不时出没，自己过来时便遇上好几个，必然都瞧见孙采薇这般做作模样了。那寨主一死，林简没了活路不说，这小姑娘也必死无疑……她暗自叹了口气，上前道，“你速去整了细软，悄悄唤了你娘，咱们今晚必须离开这里。”

　　孙采薇喜道，“真的？”
　　知微点头道，“寨主凶多吉少，明日聚义堂的人醒过来，你和……”她低头瞧了瞧她怀中的林简，见他越发的面白气弱，竟不知比那寨主究竟谁更危险些……她摇了摇头，“和这个人，恐怕都要赔命。”

　　孙采薇早知这个小卫姐姐是个能耐人物，她一直跟着她多少也是盼着有朝一日能离了这鬼地方，另寻他处，做个良家子，日后好好的嫁个人。听了这一声怎能不喜？立刻道，“我这便去唤我阿娘！”
　　知微叮嘱道，“切不可告诉任何人，拾掇了细软，速往后山土地庙那里等我。”
　　孙采薇正待起身，又瞧了林简一眼，犹豫道，“卫哥哥……咱们带着他吧。”

　　知微无奈道，“带着带着，一定带着，你赶紧去吧。”说着便往头顶发髻内摸索一时，拉出一根扁簪来，在手内晃了一晃，从扁簪内拉出一柄极其锋利的薄刃来，雪夜风寒，那刃旁气息竟比雪风又寒上数倍，让人几乎不敢逼近。
　　知微右手二指拈着白刃，正待持刃往下时，见孙采薇只是愣愣地看着自己，没好气道，“还不快去？等里面的人醒了，你想走便走不了啦！”

　　孙采薇恍然大悟，轻手轻脚地将林简放在雪地之上，临走时又恳求道，“卫哥哥，你可一定要带着他啊！”
　　知微随口应了，心中一动，小姑娘这般上心，莫不是被林简容貌所惑，瞧上他了？这可真是一出美女救英雄，啊不对，美女救书生的好戏啊！
　　她一时失笑，仍旧拈了那柄白刃，往他足踝之处直切下去，那铁链瞧着有儿臂粗细，然而到了知微那柄白刃面前，竟软似豆腐，轻轻一触便被切开，裂作两截。知微除了他踝间束缚，仍旧将白刃收回扁簪之中，又将扁簪插回发髻。

　　她左右瞧瞧四下无人，便俯下身，一只手绕过林间腋下，另一只手环过他膝间，凝了一口真气将他抱了起来，自往后山土地庙来。将将离开坝场，绕到通往后山小路之时，知微脚步突然一顿，面上神色仿似凝固，窘迫道，“你这是要做什么？”

　　她说了这一句话，头颅却不敢稍稍挪动半分——毕竟自己颈间要害之处顶着凶器，谁特么也不敢动啊！颈旁那处寒气森森，她虽未瞧见是个甚么凶器，然而以她丰富的兵器知识，这货必然吹毛立断，往她那细嫩的脖子切上一切，她立时便要仆倒，步了那位寨主大人后尘去了。
　　她深感懊恼，方才自己竟未查看一番——这林简的右臂关节，又是几时复位的？

　　林简重重地喘了口气，弱声道，“你……要带我去哪？”
　　知微感觉怀中之人一个身体瑟瑟作抖，也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疼痛，执刃的右手却稳若磐石，保持了紧贴她颈侧却不入肤的完美方寸。她待要不去理他，又恐此人一个哆嗦自己小命便要玩完，只得低声下气道，“我要带你逃走，再呆下去，你小命不保。”她难得日行一善，便以为这句话说得感天动地，铁石人儿也要泪如雨下。

　　谁料一句话说完，却感觉脖颈处逼得更紧了一些，耳听林简问道，“告诉我，你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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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猜猜匪首找林大人做什么，以及林大人怎样干掉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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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老时间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