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套中人》马马达

34、夜间来讯

　　许攸带着知微一路疾走，一路慢慢向知微解释道，“曲州大水，周遭三县尽数被淹，如今流民遍野——”
　　知微打断道，“此事几日前当地州府上了本子，不是说当地州府已经派员前去放粮安抚了么？怎么又变加急奏报？”

　　许攸道，“这便是问题关窍所在，当地州府早前将此事轻轻揭过，只说小小水患，已然妥善安置，如今已是瞒不住了，流民变乱围攻州府，再不设法，立时便是泼天大难。”
　　知微奇道，“水情乃天灾，当地州府为何瞒报？”
　　许攸翻了个白眼，斥道，“本月二十陛下圣寿，你竟不知？此时报个祥瑞还来不及，谁肯触这霉头报个泼天的水患上来？”

　　两个人说着，到了阁堂门口，门外两个佩刀侍卫见他二人便不曾阻拦，只朝侧边指了一指道，“林大人在那边值房，让小童进去唤一声吧。”
　　许攸道，“此事十万火急，我等直接进去面禀大人。”说着便一把扯了知微，两个人往值夜的值房赶了过去，也不及敲门，推门便入。

　　知微阻拦不及，大门洞开，入目便见临窗一条长榻，林简拢了一床薄被，正阖目而睡，万幸仿佛只是在小憩，衣冠并未除去，瞧着还算整齐。
　　他二人入内的动静极大，便惊醒了林简，林简撑着长榻坐了起来，见许攸这般莽撞便生了恼怒，转眼瞧见跟在后面的知微，又忍了一时，“何事？”

　　许攸捧着本子递上去，“此事需立即呈报王阁首。”
　　林简拿在手中翻了一回，便将本子塞入袖中，起身道，“许攸你去王宅面禀老师，我此刻入宫求见圣上。”说着便往值房外走，与知微错身而过时道，“你随我入宫。”他走到值房门口时不知怎的便踉跄了下，忙一把握住门框，停了片时。

　　许攸为人憨直，平生所服之人只有两个，一个是王阁首，另一个便是这位林大人，见状急忙扑过去扶了他，动作之迅捷倒把站在近处的知微给撞得退了两步，忙忙问道，“大人怎么了？学生方才进来莽撞，实是想不到这天色刚黑大人便躺下了，可是身子有所不适？”
　　林简摇了摇头，轻声道，“起得急了，一时晕眩，无事。”说着一把推开许攸，仍旧往外走。
　　知微暗道连着值了两个夜可不是这般模样么？有甚的大惊小怪，一边嘀咕一边便跟着林简出了文渊阁。

　　值夜门房已经走了一半儿，来不及备车，只有两匹马停在门外。知微立在那对高头大马边上看了一时，回头问林简，“你能骑马么？”
　　林简侧首看了她一眼，眼中倒含了三分恼怒，也不吭声，自己揽了缰绳，翻身上马，足尖在马腹上磕了一下，瞬时便疾驰出去。

　　知微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明明看此人方才头晕，好心问了一句，怎的倒好像把他得罪了一样？果然文人娇气，拍也拍不得，打也打不得，实是难得伺候。
　　两人一路到了宫门外，又一同入了宫。进了宫门，林简便加快步伐往前走了两步，知微落在他身后——梁帝早早有言，女官入阁便执阁中礼，所以任凭入阁前是怎样的皇亲贵胄宗室女子，入了阁中，见了个四品官儿都得行礼。须知此回入阁的女官们，家中门人见了二品大员都不见得有多热络的，想来也是心酸。

　　两个人到了秀辰宫门口，内侍进去禀了，出来只说皇帝昨日犯了晕眩，一应诸事皆由太子处置……林简便又引着知微往东宫来。
　　太子梁珀接着侍人通报，早已在前殿等候，看见他二人进来便笑了起来，“微微也来了？你姐姐昨日还说起你。”说着便朝后喊了一声，“来个人，引二小姐去玉辰殿。”

　　知微正行礼，直起身便见一个太监立在自己面前，对自己笑道，“咱家本道明日一早去接二小姐呢，今日可是巧了。”她一时语塞，然而梁珀已经发了话，又不敢违抗，只得稀里糊涂跟着往外走，刚刚走到殿门口，便听林简在内向太子道，“果然不出殿下所料，臣这便走一趟吧。”
　　她还未听梁珀答话，便已经跟着出了东宫，夜色中走了不远的一段路，到了自家姐姐居住的玉辰殿，侍人引着入了内殿，便见一个满头珠翠，容貌秀丽不似凡人的女子坐在榻前，看她进来只笑，“咱们风流倜傥的四少爷来了？”

　　正是她的亲姐姐，谢府大小姐，谢知仪。

　　知微被自家姐姐讽刺，登时老脸一红，凑到她脚边足踏上坐了，尴尬道，“姐姐这是什么话？”
　　谢知仪似笑非笑道，“我甚么话四少爷听不懂么？”
　　知微倾身往她膝上一伏，腆着脸撒娇道，“微微知错了，求姐姐恕罪，姐姐再给个机会，微微定然改过自新。”

　　谢知仪伸指在她面上羞了两下，笑道，“依我说，你不若与阿娘商议商议，塞回肚中重新做一回人，下一回便投生做个爷们也罢了，咱们家三个公子都有主儿，叫京城这许多贵胄扼腕，如今多个四公子出来，却是皆大欢喜……”她训了一时见知微面上实是挂不住，便也不为己甚，问道，“你带来那个戏子——”
　　知微忙道，“已经安置妥了，他一个戏子，因着他在锦城得罪了当地恶霸呆不下去，我便多管闲事把他带来建康，如今自寻了个可靠的戏班子仍旧唱戏，与我无甚干系，外间传言着实做不得准，姐姐万万莫信。”由不得暗地里抹了把冷汗，万幸今天已经跟着林简把凤初安置了，不然此时跟姐姐还真的……没法交待。

　　谢知仪点头道，“既是仍旧唱戏，那便罢了，你不许再与他来往。”又道，“好好一个公候小姐，做那芝麻大的五品官儿也不知是图个甚么，不若早早脱身也罢了。近些日子太子与我提起，说你也十五了……你心中可有中意的人？若有甚的想头，且与姐姐说说，姐姐自会与你安排……”
　　知微连连摆手，“没有，这一京城的公子哥儿，能有甚么中意的？”

　　谢知仪沉吟一时，又道，“此时就你我姐妹二人，我便直接问了，文渊阁那位林学士，你觉得怎样？”
　　知微顿如雷劈，果然一事跑偏事事跑偏，这林简不是承平公主囊中之物么？怎的这一回居然连姐姐都想将她与林简凑作一对？断然摇头道，“不怎么样，左右不过一个公子哥儿，姐姐千万别打这主意。”

　　“林简哪里不妥？”谢知仪道，“阁中有事入宫都还记得带你，让你来见见姐姐，可见对你很是上心，姐姐瞧着却是很好。”
　　林简带她入宫，是为了让她见见姐姐？知微心中一动，这么说好像……的确他入宫面圣，确是没甚么必要带着自己这么个不管事的小尾巴，也难怪太子一看见她便打发她来姐姐这里，想来他们要说的话也是不能让自己听见的。她心念电转，口中却不停回绝，“我对这位林大人全然无意，求姐姐千万记得。”

　　谢知仪笑道，“你是瞧不上林简，还是瞧不上他姓林的那一大家子？若是瞧不上姓林的那一大家子，我告诉你，林简那是个有成算的，若他家那位林老大人不叫他如意，他早晚会从他那一大家子分了出来。”
　　知微忽然便想起白日里林简说的话……难道他私下置产，存的便是这个心思？她疑惑道，“分不分出来的，姐姐怎会得知？”

　　谢知仪道，“本来明日接你入宫，便是打算与你说这事，今日你既来了，我便告诉你……太子与我说，林简私底下求了他，要聘你做他学士夫人。林简此人，早晚便是文渊阁首，你且细想想，若果然不愿意，便趁着他家里那个林老大人尚不知他的打算，早些与林简说个清楚，了断了他这个念头……省得日后姓林的一家子上门聒噪。”
　　知微顿时感觉天都塌了一半，张口结舌道，“林简求了太子哥哥？太子哥哥怎么说？可别是答应了吧？”

　　谢知仪笑道，“他能怎么说？自然是要让我先问问你的意思，再问问阿爹和阿娘的意思，不过我瞧着太子的意思倒是很中意林简。”
　　知微顿觉气滞，能不中意么？过个一二年林简入主文渊阁，聘了她做夫人，便成了太子妃妹夫，妥妥的太子私人，太子能有什么不中意的？

　　谢知仪见知微满面难色，以为她仍旧嫌弃林简是林家人，便道，“我瞧着林简不错，他既敢来私下求太子，自然有法子对付他家那个老太爷。你二人相貌家世也都登对，你若没个尤其心仪的，姐姐倒觉得可将此事应下来。”
　　知微忙道，“万万不可，我——”

　　“什么事万万不可？”一个声音从殿外传来，又一路向内，“这世上竟有我们谢四公子害怕的事？”
　　来人正是当朝太子梁珀，身后跟了一个人，却是方才入宫的林简。林简那张脸在宫灯映照下越发显得眉目漆黑，一张脸却白作一张纸，他恭敬地向谢知仪行了个礼，抬头时目光便落在知微面上。

　　知微若有所觉，立时别转脸去，盯着一旁袅袅生烟的铜雕仙鹤香炉发怔。
　　梁珀见她们姐妹二人站着说话，笑着问道，“姐妹俩这是说完私房话了？”

　　谢知仪笑道，“殿下说笑，甚么私房话？不过闲聊几句家常。”便向知微道，“去吧，在外谨言慎行，多来看看姐姐。”
　　梁珀道，“这几日却不能来了，让咱们微微跟阿简去一趟曲州，那边生了些事，需得朝中派人安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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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各位大佬下午好，我是准时见面的存稿菌.
又到了作者菌周休时间了哈，大佬们给作者菌两天时间肝字，咱们下一回约周四五点《上官之令》，微微要跟林大人出差了嗯，出门在外，得听长官的话，以及……自古同行出奸/情，爱你们么么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