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套中人》马马达

19、路春来了

　　陆乘撵上知微，问道，“微微，半夜出去作甚？惊蛰那丫头入房与你换息香，没见着人，唬得连夜跑到我那里，你瞧这一院子灯火通明的，都不曾睡。”
　　知微回头笑道，“听闻七里河那地方，全因着‘七里胭脂淘作水’这么一句诗得名，光听这几个字便是风光旖旎的好所在，怎能不去见识见识？”

　　陆乘哈哈大笑，“虽知道咱们微微必然是要去的，只不知咱们微微做人恁的不仗义，有这等作耍的安排，居然不叫我一声，一个人闷声不出气的跑出去，倒叫我一个人闲在家里睡大头觉，甚是无趣。”急赶两步走到她面前阻了，又问，“可曾尽兴？若未尽兴，我二人再去转上一转？听秋分说你白日里去瞧那凤初了？我与你说，凤初那等姿容，在这七里河上还排不上号，我带你见识更风流倜傥的去吧。”

　　知微道，“陆大人仔细我明日便把你这番话去三哥面前学说一遍。”说着便绕过他仍旧往院内走，口中道，“凤初的模样本就寻常，等你寻一个比方才那林大人更好看些的来时，再与我说话吧！”
　　陆乘斥道，“那我不若直接把那林大人找来陪你饮几盅更是便宜？”边说边疾步赶上，扯了她袖子，“都厮混到这个时辰了还睡甚么觉，陪我饮酒去！”他凑到她耳边轻声道，“此间府上有一处阁楼，在那上面坐了，这锦城满城灯火一览无余，我与三少爷时常在那里饮酒，今日带你见识见识去。”

　　知微被他说得意动，扯了袖子回来，正色道，“饮酒便饮酒，扯我袖子作甚？留意你的身份！”想想又吩咐道，“拿你的月夜白来，寻常酒我可不喝。”
　　陆乘听她这么一声，哈哈大笑道，“遵命，微微二小姐！”说着便扯了她，两个人一路上了阁楼，一夜对月讲古，迎风饮酒。

　　一直厮混到天色透白之时，知微实是困倦不已，便撇了陆乘，自己摸回房中倒头便睡。一夜乱梦颠倒，醒来时已是近午时分，睁开眼盯着帐顶滞了一时，朝门外唤了一声，“谁在外面？”
　　房门从外拉开，一个眉清目秀的小丫环轻手轻脚进来，在帐子外朝她行礼，“是我，惊蛰，小姐要起了吗？”

　　知微方才掐着指头算半日也未算得明白，便问，“今儿什么日子了？”
　　惊蛰吃吃笑道，“今儿十五啊小姐，想是昨日多饮了两盅，竟是有些头昏了。”
　　知微一听“十五”两个字，忙忙地翻身坐了起来，抱怨道，“昨夜回来本就晚了，还叫陆乘拉着喝了半夜的酒，怎能不头脑发昏？”又吩咐道，“去拿衣裳来。”想想又补了一句，“拿昨日宫制的新样式儿裙子来，今日路伯伯到府，得叫他瞧着喜欢才好。”

　　惊蛰自去柜中翻裙子，问道，“是路春路府使来吗？路大人好些年不曾来益州了，如今小姐来了，他便也来了，说来还是咱们小姐面子大。”
　　知微掀开帐子，趿了鞋走到窗边坐了，“我可没那么大颜面请得动路伯伯，是阿爹命他相几个人送来给我，路伯伯难得过来，你去吩咐厨房好好整治一席，今晚我陪路伯伯喝上两坛。”
　　惊蛰找了裙子出来，拿给知微看了，见她并无异议，便凑上前去与她梳洗，一头梳着一头劝道，“小姐昨夜很是过量了，今日还是少喝些吧，咱们路大人又不是外人，必是能够体谅的。”

　　知微只是笑笑，却也不打话。一时梳洗了，又上了妆，拢了髻，手里握了一柄夹纱春扇，方才悠哉游哉往渡春园来。花亭里已摆了午饭，知微昨夜饮酒过量，此时很是头痛，四下看了一轮也没个能吃的东西，只吩咐惊蛰盛了碗梗米粥，用匙舀了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正在望眼欲穿地等着路伯伯过来之时，假山后面一个侍人急匆匆过来，走到她面前躬身行礼，“小姐，林大人来了。”

　　知微吃了一惊，一口粥差点没呛着，忙忙地咽了口中食物，皱眉道，“哪个林大人？林简吗？”
　　侍人尴尬道，“小姐说笑了，我等怎知林大人姓名？便是昨日递拜帖的林大人。”
　　知微把粥碗往案上一放，打发他道，“去告诉林大人，就说陆乘还不曾过来，找陆乘的话，去他陆府使府上吧。”话一开口又觉得不对，忙改口道，“你现在去阁楼上寻陆乘，他昨夜与我饮酒到半夜，此时还未必起来，去把他喊起来待客！”

　　她这边话音方落，便听假山后一个人笑道，“我这不是过来了吗？”说着便见一个穿着墨绿色织锦袍子的人从假山后面转了出来，正是那只花翎孔雀陆乘，他却不是一个人来，身后还跟了一个人，知微看清来人面貌便觉自家府上看门的真的得换上一换了，甚么人都这般从容出入，倒叫她落了许多把柄在人手里。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方才她要打发的林简。

　　事已至此，知微也无甚办法可想，左右她昨日得罪林简已深，也无所谓再多得罪些，便坐着不动，仍旧喝粥，权作未见。
　　陆乘引着林简过来，将手一摆，将林简往一旁的茶案边上让，口中道，“林大人坐下喝盏茶吧。”

　　林简向知微道，“小姐脸色不佳，昨日歇得不好么？”
　　知微瞟了陆乘一眼，皮笑肉不笑道，“托这位陆大人的福，多饮了几盏，确是歇得不怎么好。”她说着抬眼瞧了瞧林简的面色，忍不住道，“林大人昨夜也喝多了么？”

　　陆乘打岔道，“胡说甚么，举朝上下谁人不知？林大人从不饮酒，于茶道却甚是精通。”说着又让了他一遍，“大人这边坐，尝尝咱们羽府煮茶的手艺。”
　　他让了林简，自己在下手蒲团上跪坐，用竹夹拣了茶团，投入釜中，撇了浮末，慢慢加入枣盐等物，煮了一釜茶来，用竹筒取了一盏，奉给林简，第二盏方捧到知微面前。

　　知微从不喝煮茶，正待说些甚么推拒时，忽听林简道，“前日下官自南边得一烹茶之法，取茶之新叶，烤制而成，取沸水冲泡，另有一番风味，不若取些来与小姐尝尝？”
　　知微心中大是点头，她自来随母，因她阿娘从来不饮煮茶，阿爹便自南边取了当地烤茶，取山泉水烧滚冲泡，清香宜人，却比这添了姜枣盐的煮茶更合她胃口……她由不得便瞟了林简一眼，想不到这位对头也是同道中人，然而这种时候断然不能遂了对头的意，便取那茶盏饮了一口，装模作样道，“茶不过随意饮一盏，甚么煮茶泡茶都无关紧要，我还是更爱好酒。”

　　陆乘未曾发觉他二人口头官司，分完茶坐回桌边，向林简道，“林大人昨日匆匆而去，本当今日设宴为大人洗尘，竟未来得及说，如今大人既过来，便别走了，晚上我陪大人好好喝一回，大人虽不饮酒，我府中却有上好的春日酿，来一坛与大人尝尝。”
　　林简正待推辞，却听知微在旁嗤笑道，“春日酿不过一个蜜水儿，三岁小娃娃也饮得，陆乘你好大胆子给当朝学士喝这个，想是活得不耐烦了么？”他心知那位小姐只不过在挤兑他，然而于他内心深处无论如何不想被她看轻，便横了一条心，向陆乘道，“下官陪陆大人饮一回，全依小姐的意思。”

　　陆乘滞了一滞，林府家丁明明不是说……他却也无心管这闲事，便站起身喊了个侍人过来，“去厨下安排备筵，晚上我与小姐给林大人接风。”
　　那侍人看了知微一眼，向陆乘道，“小姐方才已经吩咐备筵了，要摆在一处么？”
　　知微点了点头，向林简道，“因着路伯伯从剑南郡来，我这里安排了晚上的筵席，大人不介意的话，咱们便一起吧，人多也要格外热闹些。”

　　陆乘皱眉，“你这意思……竟是我师父来了？”见知微点头，又问，“师父奉命给小姐选人，竟是已经妥了？”
　　知微点头，“应是妥了吧，捎信说今日到。”她这边说完，又转向林简，正待说话时，却见他脸色越发的雪白，连嘴唇的颜色都仿佛淡了一些，乌黑的眼睫抖个不住，仿佛受了甚么惊吓一般……她心中暗想这位林大人莫不是有甚么隐疾犯了？连忙问道，“林大人，你是怎么了？”

　　陆乘本来站在亭边，听了这一声便赶了过来，果然见林简那模样甚是骇人，他手内本是捧了一盏茶，此时茶汁子尽皆漫了出来，将他那墨色的袖口浸得透了，淋淋地滴着水。陆乘生怕这位入阁学士在自家出个甚么差错，忙一掌拍在他后心，只觉掌下身体抖个不住，忙渡了一股柔和的真气过去，隔了好一时才感觉他镇定了些，方才撤开手，俯身问道，“大人可曾好些？”又吩咐那侍人，“快去请大夫来！”
　　林简忙摆手制止那侍人动作，自己伸袖拭了拭额间冷汗，勉力道，“不用请大夫，不过一时心悸，无事。”

　　知微瞧他那模样怎么也不像无事的样子，不由有些后悔方才不该挤兑于他，毕竟人家一个文弱书生，跟自家羽府的粗人们不是一路的，便大发慈悲道，“林大人身体不适，早些回去歇息吧，今日还是莫要饮酒了。”
　　林简默了一时，抬头看了知微一眼，“莫不是小姐晚间要与路大人一处，下官在一旁有何不便？”

　　知微好容易良心发现，于他生了点儿善意出来，谁料一番好意被他曲解成这般，很是憋气，正待挤兑他两句泄恨时，却见外间侍人跑到自己面前，喜气洋洋道，“小姐，路大人到了。”她心中一时作喜一时作忧，有那么一瞬间便觉得眼前万物都在摇动，灵魂深处都察觉到热辣的疼痛，她使力咬了咬唇，强自镇定了些，在案上一撑便站了起来，吩咐侍人，“在何处？快请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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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各位大佬下午好，我是提前见面的作者菌……
林大人现在吃的憋，以后都让咱们微微用糖还回来，放心放心。
周二周三给作者菌两天写写字，做个有存稿的宝宝哈……
周四五点约《秦加在哪》，爱你们……
谢谢灌溉…………
读者“小”,灌溉营养液 12017-03-19 22:08: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