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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海棠花下 ...

  •   陆乘笑道,“正是方才聊的那位林大学士,此人容貌一流,坊间诨名‘牡丹’,当然这名儿也就私底下混传一传,谁也没多了个脑袋去外面叫去,你呆会儿瞧上一瞧,是不是真如传言一般,有雌雄难辩之意,招得那匪头子作死劫了这位当朝大学士回去分桃……”

      知微愣愣地听了一时,忽然想起自己半身泥水,还披着陆乘的斗篷,便仍旧打算回去换衣服,至于那什么林大学士……已经见过好几日,好看虽是好看吧,仿佛也并不觉得格外出色,更没多长了个鼻子眼儿出来,便道,“你要见便见吧,我却懒怠瞧甚么牡丹,我连州府内一院子牡丹还没瞧得够么?”

      陆乘伸臂拉她回来,却被知微使了个身法让在一边,眼见她笑意盈盈道,“三哥既不在,便劳烦咱们陆府使待客吧。”陆乘瞧她此时立在花树之下,容色竟压了枝头闹春的花朵三分,不由便瞧得痴了,竟未及答话,眼睁睁看她拢了斗篷,渐渐去得远了。

      陆乘身量远较知微高出许多,那斗篷穿在她身上尤其的长,只能一路拢着走,即便如此仍是不时触地,实是狼狈非常。知微走得小心谨慎,初初绕过一带桃林,面前一池春水荡漾,水边一片西府海棠遮天蔽日,深红浅白,霞光撩人……

      知微不由自主便放慢脚步……那年那日,便正是在这片西府海棠树之下,她初初知道这世上,有一个人,名叫秦加,她唤她阿秦。
      阿秦那时初初入了羽府,去书房寻她之时,她正在写一个笺子,瞟了他一眼便问,“昨日说了一回竟没记住,你叫什么?”
      他躬身答道,“秦家。”

      知微用笔舔了舔墨,拈了张纸,龙飞凤舞划了一个字,“是这个字吗?”
      他抬头看了一眼,轻轻摇头,“府内名序到了‘户封八县,家给千兵’,不是小姐写的这个‘加’。”

      知微的三哥是个懒散人,羽府诸人姓名皆是按入府时间,沿着千字文一个字一个字挨着排下来。阿秦他们四个人,正正好排到了 “户封八县,家给千兵”,于是便着落了四个尤其难听的名字:秦家,秦给,秦千,秦兵。
      知微想想好笑,随手将那纸一折,递到他手内,“以后改作这个字吧,阿秦。”

      他抬了眼,一对眼睛直愣愣地看着她,仿佛有些怔忡。知微稍稍怔愣,这个侍人自打入府便一直是低着头的模样,这一回却也是她第二回与他对视,那对惊为天人的眼睛却是瞧上几回都让她心中暗暗生惊……她正待说话,却见他仍又垂了头,将那纸收入袖中,恭顺答道,“是,小姐。”
      那一个姿态便是她记忆中他的模样,本是眉目疏朗的一张面孔,却始终低着头……倒叫她后来想起他时,总也想不起他的面貌,只一个恭顺的身影和一片仿如刀裁的鬓角留在记忆之中。

      阿秦离世之后,侍人送来他的遗物,她在一个带着锁头的朱漆匣子里重又见到那张纸,本以为早已不知扔到何处的无用之物,却被他折得整整齐齐,珍而重之地收拾妥当,一张柳叶细笺,上书一个龙飞凤舞的“加”字。
      其实他从来不知,他这般视如珍宝的这一个字,于她而言,其实并无甚么别致的意趣,因为她从来只叫他“阿秦”,而阿秦的本名来历,她却从来不曾问过,也从来不曾知道。

      只有那一回,阿秦在漠北受伤,伤势沉重,卧在她膝上神志迷离,失了自制之时,方才终于开口问她,“我们四个人都姓秦,为何独独叫我阿秦?”
      知微摸着他鬓发答他,“北地有狨一族,他们称呼阿娘作‘家家’,又作‘阿家’,我若唤你阿加,岂不让人误会?”
      ……

      知微沉浸往事之中,正在心驰神往之际,远远瞧见一个人立在对岸海棠花树之下,正隔了浩渺的烟波远远地望向这边,水光花影之间,那身影有隽秀如临水清竹,有种别样的风姿。知微一时恍惚,几乎便要以为眼前生了幻像,再三眨了眨眼,见那人遥遥朝她作了个揖,一揖礼毕,又跟着侍人,踏上渡水长廊,逶迤往自己这边过来。

      知微此时方明白来人是谁——正是方才递了拜帖的入阁学士林简。
      只是往方才饮茶的中庭渡春园明明不走此处,这是怎的绕到了水廊这边?知微一时疑惑,又恍然醒悟自己此时这般尊容——一身泥水,还借了陆乘的斗篷遮羞,实是狼狈非常。
      知微心中暗暗生恨,此生头回以真容见这对头,竟然不是衣冠楚楚风姿绰约的贵族小姐模样,实是憋气。然而虎死威不倒,无论如何架子是要拿足的——便松开揽着斗篷的手,任由着斗蓬垂在地上,自己站直身子,特意作了从容不迫状,立在原处等他过来。

      侍人引着林简一路过来,行至知微面前,向她躬身行礼道,“二小姐,小人引客前来。”
      知微越过侍人打量林简,便觉这一二个月过去,这位林大人贵体仍未将养的妥当,他如今这模样较匪寨相见之时,越发显得身姿超逸,容色雪白,面上神情却远不似在匪寨之中淡静镇定,眼圈儿微微泛红,一对黑琛琛的眼睛里笼着蒙蒙的水气,仿佛下一瞬间那水意便要漫得出来,凝作泪珠滚滚而下。

      知微只瞧了一眼便无睱细看,自抬头挺胸,扬了下巴,拿足贵族小姐的架子,问那侍人,“这一位是——”
      侍人恭敬答道,“回小姐,这位是林简林学士,途经锦城,特意前来拜望府督。”
      知微拿腔拿调地“唔”了一声,点头道,“原来是林大人,久闻大名,初得相见,只不巧家兄昨日出门,并不在家。”

      林简作揖道,“锦陵林简,见过二小姐。”他说完默了一默,又问,“谢大人入京,是为了伏蛟寨之事么?”他的声音很轻,声线抖得厉害,也不知是不是幻像,总觉得听着有哽咽之意。
      知微却知此人狡诈非常,十分不欲掺和,以免落个把柄在此人手中,坏了三哥大事,便摇头道,“甚么伏蛟寨?我却不知。”一时瞧他非但声线发抖,竟连身形也不甚稳定,便做足贵族小姐虚伪之态,故作温情道,“林大人冷得很么?如今虽是春日,却仍有料峭之意,大人当多作保养,免被风露所侵。”说着便朝那侍人使眼色,命他将这瘟神带走。

      侍人心领神会,朝林简摆手道,“大人这边请。”
      林简停了好一时也未见挪步,倒叫那侍人又催了一遍,“大人这边请,陆府使正在中庭等您饮茶。”
      林简恍若不问,又向知微道,“小姐不若与下官一同前去饮茶?”他较先时镇定了些,声音变得异常柔和,竟似在与极小的孩子说话一般,轻如耳语。

      知微暗道本小姐便是躲你这瘟神才躲来此处,怎可能与你同去?断然回绝道,“陆府使有公务与大人相谈,我在一旁却是不便,此番便不相陪了。”说完见林简仍不动弹,索性回身便走,一路走一路感觉那斗篷极其沉重地拖在地上,想来从自己身后看过来画面甚是感人,严重有损她候门小姐尊荣。

      她一路穿过水廊,直到了对岸花树之下方才回头看了一眼,却见林简仍旧立在方才说话之处瞧着自己这边,一步也未曾动弹。她不知怎的便想起那一年,也是这样的春日,也是这样的海棠花树下,那个人跟着路伯伯缓缓而来,只是那一日海棠花开已盛,不日便衰,而这一日,却是春意初至之时,好日正长。

      知微回了自家房中,换了身湖水色的春衫,将那斗篷扔给自家丫环秋分,吩咐道,“陆府使在中庭饮茶,给他送去。”说完便随意翻了本札记,靠在窗前翻看,翻了一时忽然想起来,那日林简迫她交待二小姐所在,竟是何事?按说这一世她也就是今日方才与他头回照面,他一个入阁学士,打听一个对头家族的不大出名的闺阁小姐究竟是要做个什么?

      她撑着下巴想了半日仍是费解,忙再三提醒自己万不可对这奸似鬼的林大人生了好奇之心,以免又被此人诱入瓮中,落个尸骨无存……一时瞧着送斗篷的丫环秋分回来,便问,“散了没?还在坐着说话?”
      秋分手里托着一只玉白的磁碟,碟上三块碧绿通透的点心,她将碟子放在她手边案上,笑道,“陆大人与客人仍在煮茶,厨下送茶点过来,陆大人言道这茶糕很是新鲜,让给小姐送些来,小姐且尝一尝?”

      知微拈了一块,在指间转了一转,也无甚兴致去吃,只随意问道,“可知如今这锦城里可有甚么新鲜玩艺儿,且指点小姐我去寻个乐子,镇日闲在家里,闷也要闷出病来。”
      秋分道,“锦城里如今有个戏班子,如今常在四季楼里唱,他们那台柱子叫凤初的,尤其的风流别致,实实是个好花旦,只可惜他从不出台,不然让陆大人请来府里唱上一台,才是有趣。”

      知微正闲得要长草,此时听了这么个上辈子甚是熟悉的名字,哪里还忍得?立时起身道,“先引小姐我去看看这位凤花旦。”

  • 作者有话要说:  各位大佬下午好,今天见面的是作者菌。
    作者菌最近折腾文案折腾了七八十版,不知道有没有大佬现场围观……但愿没有……嗯……
    现在的文案大佬们满意吗?
    明天五点咱们约《花旦凤初》,加减乘除四君,最后一个除君要亮相了,然而大家放心,男主君地位比在下作者君地位还稳,么么扎
    以及谢谢地雷和灌溉:
    李狗蛋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3-13 22:29:29
    读者“玉顾五四”,灌溉营养液+22017-03-13 18:36: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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