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骨》李懒言

49、逐命

　　红丹强行给墨荼荼下了咒术：一枚核桃大小的透明光球，速度极快的飞过来，墨荼荼闪身避了好几回，还是没能避开。

　　光球甫一顺着额间没入，墨荼荼立时僵在了原地。

　　屏神等了好一会儿，身体没发生任何异样。

　　欢欢却目瞪口呆：“荼荼，你怎么……”

　　话没说完，红丹长鞭陡甩，缠住了她的脖子，鞭身隐隐冒起黑雾，欢欢惨叫一声，痛苦的倒地，双手拼命地撕扯颈部的禁锢。

　　墨荼荼面色一沉，正要阻止，可是眨眼功夫，红丹已经扯着欢欢身形极快的出了暗室。

　　离开前，还不忘挥下另一道诀咒：设屏障，阻止她逃跑。

　　***

　　红丹性情固然霸道，术法却远远比不上清练高深，墨荼荼只用了片刻功夫，就找到了破障的方法。

　　担心欢欢真的被变成妖，她强行驱动白雎骨笛，将屏障最弱的部分撕开了一道细小的口子。

　　足够脱身了。

　　但她没有立刻动身：时间过了这么久，也不知道红丹把欢欢带去了什么地方，偌大的狐府，她总不能像个没头苍蝇似的乱撞吧？

　　正犯愁，屏障外面忽然闪过了什么，黑黢黢的，小小一团，墨荼荼循着异动望去，眼睛蓦然睁大。

　　“小……小黑？”

　　遥川之焰和墨荼荼一样激动，在屏障外飞来飞去，上下来回跃动，陡然分成四团，又合并回去，反反复复好几次，示意墨荼荼快点出去，好同它一道离开狐府。

　　心中有很多疑问，墨荼荼挑了一个最紧急的：“小黑，你刚才看到欢欢了吗？”

　　小黑怔了怔，止住身形，似乎在疑惑欢欢是谁。

　　墨荼荼提醒它：“就是当初在墨家，除了我和芊芊以外的那个女孩子。”

　　小黑即刻反应过来，朝着府内北侧蹦蹦跳跳。

　　墨荼荼心下一喜：“那我们先去找她，再去找闻人猜。”

　　***

　　有了小黑助阵，行动顺利不少。

　　上古神火对妖族各类玄门奇术十分了解，引领着墨荼荼避开好几处机关暗哨，最终到了狐府正门，却没出去，避过守在门口的岗卫，进了侧方一处庭院。

　　庭院内郁郁葱葱，高矮不一的红花绿树顺着青石板路铺了满园，尽头处豁然开朗，嵌一面翠绿湖泊，湖面宽广，有云亭浮于一隅，朱红立柱，金顶飞檐，因是拘水临畔而建，同样铺满娇艳红花，几乎掩住了半边亭台。

　　墨荼荼藏身在长势浓密繁茂的花树之后，看到水面上有两人斗得正酣。

　　红丹怒意正盛，长鞭飞扬，鞭影绵密，毫不留情扫向稳稳浮于湖面上空的乐乐。

　　乐乐的伤竟已好了，脸上挂着一贯的自得笑容，一手抱着熊玩偶，另一只手轻轻指点水面。

　　湖水立时拔起，随着红丹的鞭影肆意铺张，波浪翻涌，将所有的攻击都挡在外面。

　　红丹并不气馁，身形一顿，分化出六道幻身，空中六道长鞭舞动，带起风声，猎猎作响，霎时将乐乐围了个滴水不漏。

　　乐乐毫不惊慌，松开手，一直被她抱在怀中的玩偶熊自行飞起，体内发出一声尖利怪笑，向着六个红丹中离它最近的那个疾撞而去——红丹一声痛哼，幻身纷纷破碎。

　　她紧捂心口处，十分狼狈的悬立于乐乐对面。

　　“你们是什么人？竟敢擅闯我狐府，不怕我现在就召集族人杀了你们吗？”

　　你们？

　　墨荼荼一怔，此处除了乐乐还有别人？

　　乐乐笑：“打了这么久，他们要是能来早就来了，你难道就没发现这间园子有什么不同吗？”

　　红丹面色一变。

　　墨荼荼则迅速移转目光，扫视周遭，不多时，终于发现——原来湖中云亭之上，还有另外两个人。

　　一人躺倒在地，一动不动，从米白色的衣摆分辨，是失去了意识的欢欢，另一人，被如火红花遮掩住身形，只露出一道绛色的瘦削肩影。

　　从身高体量判断，应该是名男子。

　　二人应当是用了某种蔽身法术，才如此悄然隐没于院中花树之间。

　　墨荼荼稍偏了偏头，想看更多，恰在此刻，那道身影像是通晓了她的想法，微微向前踱了半步。

　　男子一身绛衣，宽袍广袖，长身而立，周身气息淡漠肆然，以她的目力，连他衣间描缀的繁复凤鸟图纹都看得清楚，却没能看清他的样貌——面容素白，五官一片朦胧。

　　似乎察觉到了墨荼荼的目光，男子微微侧头，朝她的方向望过来。

　　墨荼荼被吓了一跳：难不成被发现了？

　　耳边传来红丹气急败坏的声音：“你们在我府内设了障？”

　　乐乐似笑非笑：“你发现了啊？不过，你放心，我今天不会要你的命，只是想来提醒你。”

　　她说着，目光移转，落到云亭内失去意识的欢欢身上：“看到她了吗，我的孪生姐姐，你记着，日后想对她做任何事，都得先问过我，别仗着自己在万妖城有些地位，就以为谁的人都能碰，小心我一个不开心，取了你的心喂颠婆。”

　　此言一出，红丹的面色更加难看，但她清楚自己当前的处境，被闯入家中的不速之客后知后觉困在无名屏障之中——若是传将出去，恐怕她堂堂狐族大小姐就要在万妖城中沦为笑柄了。

　　此番折辱，她红丹来日必当奉还。

　　强压下愤恨：“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

　　乐乐竟然会来救欢欢。

　　墨荼荼隐隐觉得事情的发展有些怪异，不过，她也很想知道乐乐的来路，以及同她一起的那名男子——他仍旧望着她的方向。

　　她感觉得到：他体内灵力充盈，非常强大。

　　而这股强大的灵力，让她莫名熟悉……似乎在什么地方交过手。

　　乐乐根本没理会红丹的疑问：“人我就先带走了，日后再见到她，记得要毕恭毕敬。”

　　话落，望向亭中男子，似乎在等他应允撤离。

　　男子却没动。

　　直到这一刻，墨荼荼才确定，他确实发现了她，并且从始至终，一刻都没有移开望着她的目光。

　　心砰砰直跳，大脑飞速运转。

　　——现在该跑了吧？

　　——欢欢暂时应该是安全的。

　　——他如此孜孜不倦盯着她看，一定有后招。

　　……还是别等人家动手了，怪麻烦的。

　　思极此，正要抽身撤离，男子忽然有了动作。

　　他只微微拂右掌，便有一股强大的力量骤然迸发，从水面拢过，激起巨大的水浪，径直朝她的方向席卷而来。

　　墨荼荼大惊。

　　小黑比她反应快，立时带着她飞身而起，朝着来路往外奔逃。

　　身后灵力凶猛，裹带着周遭气流向前，紧跟着，整方天地的气息都起了变化，空气凛冽如刀，将墨荼荼周身割划了无数细小伤口。

　　强劲的力道眼见着就要袭上她后心。

　　墨荼荼心中猛地一颤：这和昨日在山林中将她和欢欢追赶得人仰马翻的那股力量，同出同源。

　　遥川之焰拼劲全力，眨眼功夫，便带着墨荼荼冲出了庭院，脱离了园中人的掌控，可因为冲势过猛，甫一出去，竟没有注意躲避狐府的机关警哨。

　　刚脱离了虎口，又惊动了狼群。

　　狐族妖府大乱，呼喝嘶吼声一片，短短时间内，已有半数狐族赶来，争先恐后向墨荼荼发起了攻击。

　　小黑觑准逃生的方向，左闪右避的突破重围。

　　墨荼荼叫苦不迭：她又不是来捣乱的那个，凭什么庭院里那两位就可以高枕无忧啊？

　　狐族众妖见她有灵火护身，登时被激发了斗志，迅速围起一圈，连掌而立，将各自灵力交相传递，汇聚中心一处。

　　天色骤然昏暗。

　　丹红灵光团于地面，仿若夜间耀眼的篝火，跃跃欲动，蓄势待发。

　　墨荼荼心下凛然：这一下她恐怕真的吃不消。

　　陡然间，丹红火焰直冲天际，以泼墨般的速度裹染整片天空，灼烈的热气充溢空气，墨荼荼大骇。

　　小黑带着她奋力往前飞，灵光从四面八方包拢，像是熊熊烈焰漫不经心地想要吞噬林间逃飞的雀鸟。

　　地面上有妖众高声喊：“封死屏障，莫让她从空中逃走！”

　　墨荼荼看到，前方不远处，狐族众妖齐心协力重新布下的围剿屏障，正以最快的速度疾铺而起——

　　出口越来越小，丹红色的光焰眼见着就要将整个狐族府邸笼罩，墨荼荼心脏都要蹦出胸腔，脊背之上一片炙热滚烫。

　　她忍不住高声尖叫，紧紧闭眼。

　　算了，都交给老天爷吧。

　　***

　　御风前行并未停止。

　　过了好一会儿，墨荼荼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还没死。

　　蓦地睁眼。

　　四下里一片艳阳高照，偶有清风拂面。

　　——万妖城的街道之上，集市正旺，妖来妖往，热闹非凡。

　　出了狐族府邸，被前后夹击的凶险之势已经过去，小黑带着她，轻飘飘一路向着燕鸻府飞。

　　墨荼荼之所以认得路，是因为曾跟着红丹记过一遍，当时她就想，就算被关起来，万一运气好能逃出去，不就可以顺着来路去找闻人猜了？

　　妖城之中有人飞行算不得新鲜事，路过几家药铺的时候，里面有掌柜或是伙计冲墨荼荼和蔼的笑：“三姑娘，别贪玩了，赶紧回家吧，燕老府主都着急了。”

　　墨荼荼莫名的望着他们：三姑娘？什么三姑娘？

　　***

　　终于抵达了燕鸻府，短短一天功夫，起先被红丹毁了的府门便已修缮完整，搭上门旁各立一侧的玉麒麟圣兽，气势宏伟磅礴。

　　秉着登门造访要有礼貌的原则，墨荼荼放弃了从高处长驱直入的想法，落在了紧闭的大门前。

　　几步奔将过去，拉住辅首衔环，用力地叩门。

　　过了好一会儿，门内才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来人行至门边，抽出木头门闩，大门从内里被缓缓拉开，探出头的，是一位和老燕鸻年纪相仿的老头。

　　他甫一望见墨荼荼，惊得倒抽一口凉气，往后直退三步。

　　墨荼荼觉得奇怪：她有这么面目可憎吗？

　　正要开口同他讲明来意，就见老头拔腿往府内院子里跑，边跑边惊慌失措的喊：“大哥，大哥，回来了，回来了！”

　　墨荼荼蹙眉：这万妖城中的人怎么都怪怪的？

　　她百思不得其解，径自跨进府内，往老头跑开的方向走。

　　院内仍旧梨花盛放，清新可人。

　　顺着石板路没走多久，就听到前方迎过来众多脚步声。

　　她有这么大的排场吗？

　　墨荼荼顿住身形，不再往前，等他们来与她汇合。

　　俄顷，众人已经到了近前。

　　墨荼荼看到，前来迎接她的人有老燕鸻，四位少年公子，两位燕家小姐，以及一众燕鸻族人，除了燕鸻府的人，闻人猜和芊芊也在，并且，还有另外两位旧识。

　　清练带了四位侍女，清冷卓然立于一侧，云泫则负手站在她身后。

　　两方面面相觑，半晌，墨荼荼眉头蹙得越发厉害——别人就罢了，怎么连闻人猜和芊芊也一副完全不认识她的模样？

　　直到她听到燕老府主颤巍巍的声音响起：“……小核儿，你不是去采金牡丹了吗？怎地……弄成了这副模样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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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更在周四，然后尽量恢复隔日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