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骨》李懒言

26、断尾

　　缚灵花的作用只有一个——封住人的灵元，不受任何侵害。但也有弊端：要想灵元重获自由，必须由花的主人亲自施术。

　　“倘若今后发生你无法左右之事，可用它保住性命。”

　　这是闻人猜离开前的叮嘱。

　　墨荼荼闷闷不乐的倚着朱红亭柱，将手中灵花戳到半空，又等它落回指尖。

　　事情都大到需要小心灵元了，他竟然没透露丝毫信息给她。

　　搞半天，剃子挑子一头热，紧张兮兮的人就她一个。那还给她缚灵花干什么？防止其他人取走龙骨？

　　越琢磨心里越不痛快。

　　这时，院外有脚步声由远及近，墨荼荼立刻收了灵花。

　　很快，曾黎黎出现在院子里。

　　她赶紧迎上去：“黎黎，你回来了啊。”

　　曾黎黎冷着一张脸，看都不看她，直接错开身回了屋子，墨荼荼有点懵，须臾，一记重重的关门声响震得她一哆嗦。

　　这是……怎么了？

　　然而，没时间等她细想，只见另一团能量体风风火火的从院外直扑进来。

　　“姑娘，听说你被涅槃之火所伤，伤势如何了？打不打紧？”

　　竟然是花栩。

　　墨荼荼有些意外，没想到会有人来探望自己，极为感动，刚想客套几句，却被握住手：“快让栩栩长长见识。”

　　“长什么见识？”

　　花栩嗔怪的拍了她一下：“自然是从朱砂拂尘之上裁下的最后一根凰王尾。”

　　“……”

　　花栩皱眉：“姑娘，难不成你不知自己闯了多大祸，公子又用了什么宝贝才救回你的？”

　　墨荼荼这下回过味儿了：“朱砂拂尘……凰王尾？”

　　花栩忙不迭点头：“涅槃之火虽比不得小黑，却也是极为凶险的灵鸟化生之火，要想救被其所伤之人，自然非凰王尾不可。”

　　墨荼荼心里咯噔一下。

　　可转念一想，闻人猜当然不能让她死，不然龙骨找谁要去？

　　“栩栩。”她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这个凰王尾，是专门救被涅槃之火所伤之人的？”

　　“自然不是，连涅槃之火都能整治了，当然还可治愈其它千百种伤难杂症。”

　　这下墨荼荼不吭声了，心里还有点讪讪的。

　　说到底，她不去毁塔，他也不用浪费这么珍贵的宝贝，还是她错在先。

　　花栩等了半晌，见她一直不说话，拉了拉她的手，揶揄道：“姑娘，在想什么？莫不是被公子感动了？”

　　“怎么可能。”

　　墨荼荼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的否认，但立刻意识到反应太快才叫心虚，便摸着后脑勺憨笑：“不过，下这么大本钱，也确实挺意外的……”

　　花栩固然听不出弦外之音，只当墨荼荼明明被感动了还不好意思承认，莞尔一笑，催促：“还不快试试宝物妙用。”

　　墨荼荼从善如流。

　　盘膝而坐，暗自凝聚灵力，发现体内果然有一股新的力量，灼热而又平缓，她尝试着想要驱动它，却发现它固执的盘踞在身体深处，理都不理她。

　　难道这东西是要先收服才能为己所用？

　　墨荼荼的斗志被激发出来，又接二连三尝试了好几次，可无论她用什么方法去牵引这股新灵力，都徒然无功。

　　迫不得已，她冒着生命危险用自身灵力去攻击它，然而无论她如何耍泼撒野，新灵力就像个软沙包，丝毫不同她计较。

　　最后，墨荼荼一点脾气都没有了。

　　她折腾老半天，花栩还满怀期待的等着——

　　没办法。

　　思量一番，她脸色严肃起来：“栩栩。”

　　花栩一怔：“怎么了姑娘？”

　　“照理说，我受了这么严重的伤，即便被治好，心理上也承受了诸多痛楚，你说是不是？”

　　花栩犹在五里雾中：“这是……自然。”

　　“可你竟然只想着看我的新法宝，完全不关心我受伤的心灵，这太让我失望了。”

　　“……”

　　“你好歹也是我墨家的花精，从未站在我这边就罢了，还处处念外人的好处，我已经失望至极。”

　　“……”

　　“你走吧，我太累了，没心情摆弄新灵力给你看。”

　　墨荼荼说着，满脸伤心欲绝的转身，留下花栩一个人莫名其妙的站在原地。

　　没一会儿，又是一声震耳欲聋的关门声响，花栩被震得一哆嗦。

　　***

　　墨荼荼进屋，演戏上瘾，正心有戚戚焉，甫一转身，被不知在门口伫立了多久的曾黎黎吓了一跳。

　　两人对望半晌，谁也没有言语。

　　墨荼荼心情复杂，想想刚刚曾黎黎的反应，也不是全然没有头绪。

　　“黎黎，我刚才闯祸的时候要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你别和我计较啊，我那时候脑子不清楚，不是故意的。”她诚恳道歉。

　　曾黎黎却半天不吭声。

　　墨荼荼有些惴惴的，以她对曾黎黎的了解，一定有后话。

　　果然，又静默片刻，曾黎黎开口：“荼荼，你要记着你欠我这一次。”

　　墨荼荼右眼跳了跳，有股不好的预感。

　　“我也没别的要求，只要你多替我去看看我爸爸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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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曾黎黎的请托难度系数不高，本着道歉要有诚意的原则，墨荼荼片刻没耽误，决定出门。

　　不过，要想最大程度的解决其思父之苦，还得请芊芊帮忙。

　　曾黎黎纵火在先，去求助的路上，墨荼荼设想了各种被拒绝的可能，没想到，到了芊芊住处，她说明来意，芊芊十分干脆的答应继续一起行动。

　　反差过大，她反而生疑：“臭猫，你没吃错药吧？”

　　芊芊冷哼：“看在你的面子上”。

　　***

　　傍晚，城轨站。

　　太阳的余晖倾洒在喧闹的街头，两人找了家行动咖啡，大眼瞪小眼坐了将近一个小时，直到天色渐暗。

　　咖啡店的落地窗外，可以看到高大的城轨站牌，大街上车辆川流不息，人群熙熙攘攘，可能离发车还有时间，曾世阳下了出租车就拖着行李站在人来人往的进站口，看模样应该在等人。

　　大约又过了一刻钟，芊芊突然道：“有女人与他同行。”

　　“女人？”

　　墨荼荼停止开小差，仔细看过去，果然，曾世阳旁边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团能量体，两人碰面后，正一起进站。

　　曾世阳被委派出差任务时芊芊就隐身在旁边，他是这次交流会校方派出的唯一人选。

　　“臭猫，他的票是到什么地方来着？”

　　“桐城。”

　　墨荼荼琢磨了一下：“走，我们跟过去。”

　　可是，两人刚迈出咖啡店，路边就响起一连串刺耳的汽车鸣笛声，经久不停，被吵得狠了，墨荼荼忍不住往声源处望了一眼。

　　一望之下，她傻眼了。

　　手机也在此时响起来。

　　照理说她失明这么久，手机早就是个摆设了，但身为一名现代人，手机是标配，所以她给自己换了新号码，每次出门依旧随身携带。

　　而今时今日能通过新号码找到她的，就只有一个人。

　　铃声依然在响。

　　墨荼荼嘴角抽搐了一下，脑子里闪过好几个念头，反正她瞎，现在装没看见跑路还来得及。

　　内心激烈的天人交战。

　　最终，认命的划下接听键，声音里不知不觉就带了一丝谄媚：“苏少好啊……”

　　“行啊荼荼，几天不见，都玩起绝命追踪来了，我鸣笛这么半天，都没能把你从偷窥的道路上拯救回来。”

　　“……”

　　好巧不巧，苏麟今天也来这边送个朋友，准备返程的时候，看到墨荼荼和芊芊坐在咖啡店里盯着进站口的某位男士看，墨荼荼脖子还抻老长，表情变化莫测，活脱脱一原配捉奸的架势。

　　对于她上次被强行带走，后来又杳无音讯，因为目不能视无视了他所有的社交网络留言，手机持续无人接听，明明能出门却一声平安都不报的行为，苏少十分耿耿于怀。

　　墨荼荼知道自己理亏，态度端正的接受了半天教育，还秉承天时地利人和，忍痛放弃了正在进行的追踪计划，做出了晚饭她请的承诺。

　　苏少这才勉强满意了。

　　***

　　自助烤肉店。

　　芊芊以猫不吃烤制品为由先一步脱身，墨荼荼十分不满，刚刚她被谴责的时候，芊芊竟然点头附和，她以前怎么没发现这臭猫立场这么不坚定呢？

　　苏麟倒不知道墨荼荼心里正愤懑，他随意的把各类食材蘸油铺进烤炉，不紧不慢的问：“荼荼，这阵子都忙什么呢？”

　　墨荼荼还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十分没好气：“当然是忙偷窥。”

　　“……”

　　苏麟哭笑不得，隔着桌子给了她一记头栗：“你信不信我把芥末都倒在你的烤芋片上？”

　　墨荼荼一激灵，这可不行。

　　态度立刻毕恭毕敬：“其实是忙着帮人追思生父。”三言两语，将自己在做的事情进行了简单描述。

　　苏麟十分不可思议：“你是说，你在帮一个死了又复活的人……围观她老爸的日常？”

　　“是啊。”

　　“你们……没被发现？”

　　墨荼荼哭笑不得：“你就不能想点我好吗？”

　　要是她和芊芊真被发现了，这个曾世阳肯定不简单。

　　“那你就准备一直这么监视着？”

　　墨荼荼不乐意：“什么叫监视啊，这叫助人为乐，我们行事向来光明正大。”

　　苏麟气乐了：“还助人为乐，我看是助纣为虐，人都死了，还不放心她老爸在外的一举一动，这是什么心理？恋父情结？阴魂不散说的就是这种吧？”

　　“……”

　　见她不吭声，苏麟跟着沉默了一会儿：“荼荼，咱们从墨家出来才小半年吧？可我听你话里话外的，怎么好像已经把自己当成幻境的人了？”

　　这话有些没头没脑，却让墨荼荼心里一沉。

　　她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他的声音有点凉：“我没权利干涉你的自由，但是你一个人在那边，多为自己想想。”

　　她明白他的意思，莫忘初心，方得始终。

　　生肉在火力的作用下呲呲作响，很快便肉香四溢，烤芋片的香味也飘散开来，一时之间，惹得人食指大动。

　　墨荼荼双目缺着几分焦距，但丝毫没影响它们为美食放光，苏麟没忍住：“你的眼睛到底怎么变成这样的？”

　　她吞吐片刻：“一不小心中了毒……”

　　他把烤好的肉类蔬菜分类，夹了她爱吃的到碟子里：“谁下的？解不了？”

　　“已经解了……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好。”

　　真跟演电影似的。

　　气氛有些低沉。

　　墨荼荼实在按耐不住，小心翼翼地摸起筷子夹起一块烤芋片，咬了一口。

　　苏麟知道她的口味，烤得焦度适宜，香酥里透着微甜，孜然香里带点微辣，好吃极了。

　　殊不知，在他眼里，她此时吃得一派满足的模样，就像一只被打断尾巴的猫，因为断尾对抓挠跑跳影响不大，所以痛劲儿过去就算了。

　　然而一只断了尾巴的猫，极度影响美观。

　　苏麟又问了句：“恢复期要多久？”

　　“不知道，看人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