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骨》李懒言

17、相与

　　千钧一发。

　　一直倒地昏迷的苏麟突然睁开眼，手中扔出一块红色的物事。

　　芊芊一惊，本能拿铜镜阻挡，一道凌厉紫光迸出，一下子打在苏麟身上。

　　苏麟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以至于血喷到墨荼荼的手背上她才知道又出事了。

　　“你特么还有完没完？！”再也控制不住，墨荼荼吼道。

　　苏麟扔出去的，不过是一块被自己鲜血染红了的石头，饶是芊芊平日里对万事都无动于衷，此时也有些哑然。

　　犹豫片刻，她来到苏麟身前，想看看他的伤势。

　　猝不及防，前一秒还痛苦呕血的苏麟猛地用肩膀撞了她一下，怀里铜镜落到地上，他手中不知何时又多出一把匕首，片刻都没犹豫，狠狠用力，将铜镜彻底刺碎。

　　一颗被青白灵光环绕的灵元自镜中极速飞出，从墨荼荼的头顶没入。

　　苏麟用尽最后的力气朝墨荼荼笑了笑：“荼荼，接下来看你的了。”

　　***

　　重获灵元的墨荼荼再次被源源不断的力量包裹住，手中骨笛也在隐隐发热。

　　芊芊被激怒了，指甲瞬间伸长数倍，身法极快的朝墨荼荼抓来，墨荼荼往侧方一滚，抬腿便逃。

　　芊芊转身欲追，却听一个浚冽空灵的声音响起：“芊芊，住手。”

　　是闻人猜。

　　墨荼荼已经飞到半空，听到闻人猜隔空传音，也稳住身形。

　　“荼荼，你朋友的伤，解铃还须系铃人。”

　　墨荼荼猛地反应过来，手中骨笛翻转，一道禁制甩出，芊芊根本来不及躲，被抓了个正着。

　　忽然，黑猫扭头笑了一下。

　　墨荼荼皱眉，这臭猫从没冲自己笑过。

　　再一转眼，阶下囚竟凭空消失了。

　　大概是刚刚闻人猜让她停手的时候便逃了，留下个替身在这里拖延时间。

　　墨荼荼气坏了：“闻人猜！你别走！”

　　“荼荼。”却有另一个声音回应她。

　　墨荼荼吃了一惊。

　　“……老妈？”

　　“你怎么来了？”

　　玉泉香欲言又止。

　　墨荼荼心里产生一种不好的预感。

　　“荼荼。”玉泉香又叫了她一声，声音有些颤抖：“我来见你最后一面。”

　　墨荼荼糊涂了：“老妈你在说什么？”

　　玉泉香的眼泪瞬间就流下来了：“你是不是傻啊？最后一面听不懂什么意思吗？老妈这次真的要走了，你现在能力恢复了，老妈走得放心。”

　　墨荼荼急了，上前一把拉住玉泉香：“老妈你胡说什么？不是还有很多天吗？你干嘛现在就走？是不是闻人猜不让你待了？”

　　玉泉香摇摇头：“荼荼你别问那么多了，对你没好处，也别为我报仇，我不值得你那么做，你的能力既然已经恢复，以后管好自己，别人谁也不用管，谁的话也别信，你是墨家唯一的后人，事已至此，龙骨不要再给任何人，它是你的，要让它为你所用，保护好自己，是老妈对不起你……”

　　玉泉香眼泪流得更凶了，她紧紧握着墨荼荼的手，明明很舍不得，身体却越来越淡。

　　墨荼荼急得大哭起来：“老妈你别吓唬我行不行？我还没做好准备呢，你都不知道我遭了多大罪才拿到白雎骨笛，你还没告诉我是谁害了你，还有我的身世，你答应过只要我取回笛子就讲给我听的，你说话不算话，你不能这么欺骗你女儿，你怎么做大人的啊？答应的事怎么能做不到？”

　　可是没用了，玉泉香逐渐消散在墨家禁地扭曲的空气里。

　　墨荼荼再也承受不住，崩溃的瘫坐在地上，泪水和哭声好像都不是自己的了，心疼得要背过气去。

　　对于玉泉香，她有太多感情割舍不掉，虽然两人的关系只是养母女，但她独自辛苦将她养大，她们就像许多简简单单的母女一样，一起生活了十八年。

　　墨荼荼就是把她当亲妈看待的。

　　这个性格有点像男人，一辈子没结婚，更不擅长打温情牌的女人，从小对墨荼荼骂得比哄得多，衣食住行却一样没少过她的，甚至努力给了她一个还算养尊处优的成长环境。

　　在墨荼荼的记忆里，玉泉香对她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小兔崽子，别总什么事都找我帮忙，将来我死了你还活不活了？

　　所以墨荼荼从小到大都很独立，只是她从没想过玉泉香会死。

　　从没想过，一直以来相依为命的母女二人，如今真的就只剩下她自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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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回到现实世界的时候，依然是夜晚，医院里值夜班的护士看到满身是血的墨荼荼搀着满身是血的苏麟进门，以为他们被歹徒袭击了。

　　经过一夜折腾，两人身上的伤口都得到了处理，能做的检查都做了一遍，但苏麟却一直处于昏迷状态。

　　而后三天，苏麟一直不醒，医生们都束手无策，其实墨荼荼心里早就有了主意。

　　现代医学涉猎毕竟有限，她还记得闻人猜最后那句话。

　　解铃还须系铃人。

　　***

　　灵犀幻境，山坡尽头。

　　黑衣男子手执画笔，攸然点落，空中的巨幕竹林在阳光的点缀下更加翠绿鲜活。

　　以墨养竹，天下间恐怕只有他一人能做到。

　　片时，一名风姿秀美的白衣少女凭空出现，她远远痴望男子片刻，双手捻诀，点点白芒像雪花般散落四处，遥川花瞬间开满山田，少女觉得满意了，轻飘飘渡到他近前，羞答答开口：“闻人公子，栩栩回来了。”

　　闻人猜稍稍颔首：“辛苦。”

　　花栩掩面一笑，很快又正色起来：“墨家的血煞已消失无踪，焱长老也不知去向，但依栩栩看，他还活着。”

　　“冰龙可好？”

　　“已重回湖底修养生息。”

　　闻人猜对身后猫妖道：“芊芊，将冰莲的种子送去墨家灵湖。”

　　芊芊领命，片刻不耽误，消失在原地。

　　此举让花栩吃惊不小，闻人家的冰莲据闻是上古神明所赐，四百年花开一次，对增进灵修们的灵力大有益处，没想到闻人猜说送便送了。

　　她脸色微红，正想再说些什么，却感到四周空气颤了几颤，接着，芊芊又回来了，只是看那不情不愿的模样，十分像是被人驱赶回来的。

　　有人人未露面声先起：“闻人猜，我来找你算账了。”

　　闻人猜手中画笔一顿。

　　花栩几乎立刻认出了来人，高兴地唤道：“姑娘，你终于来了！”

　　墨荼荼满头黑线，什么叫她终于来了？

　　难道他们一直在等她自投罗网？

　　墨家之行她最大的收获就是取得了白雎骨笛，身为骨笛主人，灵元重塑后，她再也不是以前那个单单五感异于常人的墨荼荼了。

　　“你抓住我也救不了丑八怪。”芊芊冷冰冰的重申。

　　“谁说的？你们不想要龙骨了？”

　　芊芊冷哼一声。

　　闻人猜将手中画笔置于笔枕之上，从容正过身。

　　墨荼荼就像电视剧里所有邪恶反派一样，将人质往要威胁的人面前一亮。

　　“我只有一个要求，救苏麟。”

　　她这一副强装出的凶神恶煞，闻人猜自然不放在眼里，可却震住了一旁的花栩。

　　“姑娘，你……这是要闹哪般？”

　　墨荼荼大义凛然：“当然是要讨债。”

　　“闻人公子可是姑娘的救命恩人，何来讨债一说？”

　　墨荼荼冷笑：“他差点要了我的命，他手下的猫妖还害了我朋友，怎么现在反而成了我的救命恩人？”

　　花栩睁大了眼睛：“怎么会？要不是闻人公子派冰龙去对抗血煞，又在姑娘自裁之时保住姑娘魂魄，姑娘如今怎能安然站在此处？”

　　“他那是为了龙骨。”

　　花栩坚定的摇头：“即便是为了取龙骨，栩栩也相信闻人公子不会伤害姑娘。”

　　墨荼荼看出她盲目崇拜，懒得多说，将目光锁定在闻人猜身上。

　　多日不见，他依旧风姿美好，不似凡人。

　　她也知道，他确实不是什么凡人，正常人谁会为了一根烂骨头算计这么大一圈？

　　闻人猜任她的目光非难许久，波澜不惊的开口：“你若真想救你的朋友，就留在我身边。”

　　墨荼荼一愣。

　　“直到我找到下一个可以拿出龙骨的方法。”

　　她恍然，等价交换。

　　仔细想想，也没有别的选择。

　　“可以啊，但我还有一个条件。”

　　他双目沉静如潭，凝视着她，等她说下去。

　　“在你取龙骨之前，我要看到苏麟活蹦乱跳的，他这一世，你至少要保他活到一百岁。”

　　芊芊立刻反驳：“你不要得寸进尺，猜哥哥管不了凡人阳寿。”

　　墨荼荼语气不善：“那我怎么知道我死了以后，你们是不是真的治好苏麟了？”

　　“我答应你。”

　　“猜哥哥！”

　　“无须挂心。”闻人猜平淡道：“日后她不在了，自然无从知晓她的朋友是否真能长命百岁。”

　　墨荼荼：“……”

　　花栩在一旁噗嗤笑了。

　　***

　　实际上，从拿到骨笛的那一刻起，墨荼荼就预料到自己的人生无法再寻常度过了。

　　失去最重要的亲人，颠覆对寻常世界的认知，勉强保住最重要的朋友，短短一个月，历尽世间万象。

　　她是墨家人，墨家和闻人家，从最初的恩怨种种，似乎有很大一笔帐要算。

　　天光云影，来日方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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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卷结束，下章开始第二卷。
谢谢为数不多的几个小伙伴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