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个永远》春风误

48、亲生母亲

　　这样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太久，打破这份平静的是两个年轻人的到访。
　　一天中午，我在办公室备课，接到楼下保卫处打来的电话，说楼下有人找我。
　　走出教学楼，我看到楼前的绿地旁站着两个年轻人，一男一女。女孩看到我，向前走了一步又马上停住，悄悄拉旁边男孩的衣角。男孩则对着我，露出一个短暂又紧张的微笑。
　　“你们是？”我有些糊涂，这两个年轻人我确实不认识。
　　“大嫂！”女孩子抢先叫了一声，男孩也跟着小声叫了一句。
　　“别别别。”我吓得连忙摆手。
　　看我一副受到惊吓的表情，两个年轻人也有些无措。在男孩的示意下，女孩才恍然大悟的从随身的背包里掏出一个信封递给我。
　　我伸接过，将信封里的东西掏了出来，是一小摞照片，有黑白的也有彩色的，从成色上看，已经有些年代了。前面几张照片我只是随便扫了一眼，照片里的人我不认识，看不出所以然来，可是翻到其中一张照片时，我才真的感到吃惊，这张照片我在骆承卓书房的书页中见过，是一张三人的全家福。这时我才低下头仔细的看起这张照片来，手上这张照片的确与我在骆承卓书房中见过的一模一样，但这张照片明显比骆承卓那张要陈旧一些，边角都有些破损，想必是持有人常常翻看的缘故。我再把所有照片仔细重看了一遍，基本上可以断定，这些照片中频繁出现的人和那张全家福照片中的人是相同的，那么，如果照片中的男孩子的确是骆承卓，年轻男女的确是他的父母的话，这两个年轻人怎么会有这些照片的？
　　带着心中的疑惑，我又抬头看眼前的两个人，这才注意到，男孩和骆承卓的眉眼间颇有几分相似，只是年纪小一些，个子也矮一些，神情有些拘谨和畏缩。
　　就近找了处安静的地方，我让两个年轻人坐下，打算弄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他们来找我的目的又是什么。
　　女孩偷偷推了男孩几次，男孩才吞吞吐吐开了口，“大嫂，我叫侯杰，这是侯静，我们和骆承卓大哥是，是，是同母异父的兄弟。”
　　“同母异父？”骆承卓不是说他爸爸妈妈一起出车祸去世了吗？
　　看侯杰总是吞吞吐吐，词不达意，侯静干脆向我解释起来。“是的。我们以前也不知道，只是老看到妈妈没事就拿着这些照片翻看，边看还边哭，我问了很多次妈妈都不肯说。要不是这次妈妈的病，舅舅和姨姨也不会告诉我们，我们在B城还有个哥哥。这次，我和哥哥也是想趁着陪妈妈到B城看病，能找到大哥，让大哥来看看妈妈……如果妈妈这次真的治不好，也算是圆了妈妈一个心愿。”

　　下午我请了假，跟着侯杰和侯静到了医院。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相信他们的话，也许是因为那张和骆承卓书房中一样却旧的不像样子的照片，也许是为了侯杰那张和骆承卓极为相似的脸庞……

　　一进病房，看到病床上那个面容蜡黄，神情憔悴的病人时，我就知道，这一切都是真的。
　　按理说，骆承卓的母亲和我妈妈年纪上应该差不多，可是相比妈妈的富态和红润，床上卧着的女人只有一张苍老又消瘦的面庞，从她萎靡的精神和困顿的状态，都看的出是一个久居病榻，为生活劳碌大半生的妇人，甚至，与那张全家福上年轻又美丽的样子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一进门，侯杰和侯静都没介绍，那妇人已经努力坐起身子，将手颤颤巍巍向我伸出来，她的眼神充满了热切，眼睛里含着激动的泪水，嘴唇翕动却说不出话来，只是紧紧的握住我的手，好半天，我才听明白她嘴里一直在说的是“好，好，不错，真不错。”
　　“阿……阿姨”我想了想，还是先这么叫比较合适。
　　她愣了一下，却又马上将我的手拉的更紧，眼中的泪，也终于顺着眼角，慢慢的流了下来。

　　我在医院呆了一个下午，骆承卓的妈妈——她说她姓岳，让我先称她岳姨——慢慢给我讲了整个事情的原委。
　　岳姨是在骆爸爸下乡的时候跟他在一起的，后来恢复高考，骆爸爸考回了B城的大学，虽然爷爷反对，他却始终没有和岳姨断掉联系，这中间他们有了骆承卓。一直到骆承卓6岁，爷爷还是不同意他们的事情，甚至不惜称病骗骆爸爸回家，而骆爸爸就是在这次回去的路上，遇到了车祸离世。爷爷痛失长子，不想让长孙流落在外，而岳姨一个人带着孩子在乡下也被人说了不少闲话，生活艰难，她不得不把骆承卓送回给爷爷，自己也另嫁他人，生下了侯杰和侯静。这些年间，年轻时她还来过B城几次，想看看骆承卓，可几次都被爷爷挡了回去，后面她再来时骆承卓已经被爷爷送出国，她始终没有见到。而她的丈夫是个建筑工人，正值壮年时因事故摔伤了腿，后半生几乎都瘫在床上，她一方面要照顾病人，一方面自己也积劳成疾，所有的积蓄几乎都用在了两个人看病吃药上，慢慢的也就不得不断了再到B城寻找骆承卓的念头。这次是她估计自己时日无多，只是想在有生之年再见亲生儿子一面，不想留下一辈子的遗憾。

　　走出医院，我反复回想着岳姨说的话。我对骆承卓的家事并不了解，按照岳姨所说，她把骆承卓送回爷爷这里的时候，骆承卓已经6、7岁，该是记事的年纪，可骆承卓却只提过一次他父母是车祸去世的，爷爷和叔叔那里我也从没听他们说起过骆承卓父母的事情。如果不是侯杰侯静的突然出现，这件事恐怕到我和骆承卓分开我也无从知晓。岳姨的病是尿毒症，已经有些日子，一直靠透析维持，前一段时间，她的丈夫去世，岳姨的病也突然恶化起来，乡里建议她到大医院实行换肾手术，她对自己治病并没报什么希望，也不想给侯杰和侯静增加负担，只是想借这个机会到B城看看骆承卓，她也怕骆承卓不肯原谅她，于是让侯杰和侯静先辗转找到我。
　　我叹口气，如果我和骆承卓是真夫妻，这“枕边风”还好吹些，可是现在这种关系，这件事，我如何插手呢？

　　摸不准骆承卓的想法，我便想找机会试探他。
　　晚上吃过饭，看骆承卓没事，我便问他，“咱们一起看个电影吧？”
　　“行啊，你想看什么，最近有什么好片子吗？”骆承卓说着，拿起手机查起了影讯。
　　“不是。”我想想之前打过的腹稿，“我们系里领导布置的任务，要看有关教育的老电影，写观后感，我一个人看实在无聊，要不，咱们一起看吧？”
　　“什么电影？”
　　“你先说看不看吧。”我装傻。如果我现在告诉他是什么电影他肯看才怪。
　　“你不说是什么电影，我怎么敢陪你看。”骆承卓警惕性还是很高的。
　　“我保证，绝对不黄不暴力。”我看骆承卓还是下不了决心的样子，又赶忙说，“你要是不想看了，随时可以走总行了吧？”
　　骆承卓这才艰难的点了点头。
　　“你确定要看？”骆承卓看到影片名一脸惊奇。我想换了是谁也一样，谁会想到这个年头，还有人会要求他陪着看《鲁冰花》。
　　“开始了，说不定挺好看呢。”我拉着骆承卓坐下。
　　骆承卓则边看边感慨，“你们校长没什么事儿吧？怎么会想起来让你们看这种电影？”

　　虽然话是那么说，但骆承卓还是很够意思的，陪着我一直看到电影结束。
　　我抹抹眼角的泪，有些郁闷的说，“这怎么是儿童片，给孩子看这种电影太残忍了。”
　　骆承卓摇摇头说，“这就是现实。有些道理人总是要学会的。”
　　我免不了有些失望，“原来这部电影不是讲母爱的呀，被歌骗了。”
　　“什么？”骆承卓似乎听出我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我是说……那个老师挺帅的，不知道还演过什么。”我摆出一副花痴相。
　　骆承卓无奈的摇摇头。
　　“其实挺好看的，是吧？”我小心翼翼的看他的脸色。
　　“比想象的强点吧。”
　　骆承卓显然不想和我过多的谈论电影，他没接话，我则一直偷瞄他的表情。
　　“看我干什么？”骆承卓突然问。
　　“要不，你再陪我看一部吧？”
　　“什么？”
　　“《妈妈再爱我一次》。”
　　骆承卓脸色变了变，但他很快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我可没那么无聊，你自己看吧。”说完他便一个人上了楼。
　　我站在楼下看着骆承卓紧紧关上的房门，心里明白，这件事，不会那么简单。骆承卓回避的姿态已经把他的态度表现的很明显，他并不想提这件事，我也知道，这样的事情，发生在谁身上都会是一块不想揭开的伤疤，我不想做那个残忍的人。但是，另一边，想到岳姨那热切的眼神，她的激动和无奈，我又觉得，这件事，我非做不可，甚至，这件事由我来做也是最合适的。因为最终，我会成为骆承卓生命中的过客，由过客来完成这件事情，给所有人造成的伤害应该是最低的。